黄灿喜挑眉,“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石成峰一愣,狐疑地盯了她几眼,见她神色平静,不似作假,才喃喃道:“……我和杨米米曾经执行过一个秘密任务,是去藏区找一样东西。”
他话说到一半,习惯性地往口袋里摸烟。却摸了个空。没有烟,他的话也像被卡住一样,噎在喉咙里。
黄灿喜“呵”地吐出一口气音,
“既然你这么在意,那干脆全送你。”
说罢,她随手一抛,三枚瓦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石成峰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瓦片乖巧地躺在他发红的手掌中,散发着幽幽青色的磷光。他神色有些慌张,不可置信地望向黄灿喜。
却见她缩在周野旁边,抱着膝盖,歪着头看过来。似乎不满他的表现,又开口催促,
“瓦片现在在你手里,你该告诉我它的秘密了吧?藏区里,你们遇到了什么?嗯?”
第28章 你们身上真的没带什么不……
石成峰的目光带着诧异, 他惊讶黄灿喜怎么半天不见,像是换了一个人。左看右看看不出答案, 反倒把自己绕进死胡同。
“你怎么会有这三枚碎片?”
“我们侦探所接的委托。”黄灿喜闻言拍拍周野的胸脯,“你最好早点说,不然我老板迟早醒来,你再想说就完了。”
她的玩笑话让石成峰脸色更加凝重。他将手中的三枚瓦片翻来覆去的看,终于抵不过黄灿喜的视线,开口,语气说不上的无奈,“说了你估计也不会信。”
黄灿喜没说“会信”或“不会”, 只是安静地挨着周野这个人肉垫子, 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摸起笔观察,神色冷静而理智。
石成峰沉默片刻, 才缓缓开口。
“本来轮不到我们的……那次, 我和杨米米、老班长、猛子,还有小广东,我们五个人被安排去修闸机。”
“可走到半路, 我看小广东手里的工具, 怎么看都不像是去修闸机的家伙。后来才知道,我们那一行人,是去找东西。”
冈仁波齐是西藏阿里地区,普兰县境内的圣山,靠近中国与印度、尼泊尔的边境。山峰海拔六千多米,属喜马拉雅山脉西段,冬季开始,强风卷起的雪粒像铁砂掌, 扇得你分不清东西。
石成峰和杨米米属于藏区阿里分区341号工程团三连的义务宾。主要任务是修路、架桥、修工事。
可修闸机?凭他和杨米米这高中学历?
这差事石成峰一开始就不信。
五人出发时,天气还算晴朗。可才走了两小时,暴风雪突如其来,强风裹挟雪粒,抽得石成峰喉咙发腥。
老班长是本地人,他马上让小广东找可以休整的地方。没一会,他们便被风雪遮蔽了所有的视野。空气稀薄,他们冻得四肢僵硬,嘴唇发紫,呼吸越发急促,心快到能从胸口蹦出来。
幸运的是,小广东带路走了十多分钟,其中的一座雪峰深处,竟有一处溶洞。
他们一行人探了进去。洞内没有野兽生活的痕迹,却在深处发现了一处祭坛。那祭坛由石堆、白骨和擦擦拼成,外围则围着一圈黑色的石块,七彩的经幡覆盖其上,却落满了厚厚的灰。
老班长见状,脸色瞬间铁青,喝令四人千万别乱动。他像是极度忌惮什么,急急忙忙带着人往洞口撤。可外头风暴肆虐,白茫茫一片根本无路可寻,他们被困住,只能在这祭坛旁临时休整。
当天晚上,老班长蹲在煤油炉的小火堆前,反复叮嘱他们,今晚必须全员睡觉,这是军令。
火光摇曳,他的神色严肃得让人透不过气。
剩下四人互相交换眼神,虽不明所以,却都被老班长的语气感染,只能频频点头。
第二天清晨,众人醒来,唯独猛子叫不醒。
他人走了。
他死得极邪门,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像是胎儿,双手像是在拔着一根不存在的绳子,偏偏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就这样安静地死在他们中间。
死因不明。
外头暴风雪依旧肆虐,遮天蔽日,仿佛要将天地都吞没。可他们已经不敢再留在这鬼地方。老班长冷声下令,不许带猛子的尸体,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气氛骤然紧绷,谁都明白事情严重,这时候也别提什么战友情了,最规矩的那人都发话别带。
于是他们手忙脚乱地系上装备,几乎是逃命般往外跑。
哐哐哐——
风声大到像野兽在雪峰间哀嚎。能见度依然小于五十米,他们腰间绑着绳子,在一片白里求生、求路。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明明走的是直线,最后却不可思议地绕回原地,又是那个溶洞。
三人顿时面如死灰,还以为是缺氧极寒带来的幻觉。老班长脸色比他们更难看,眼神凌厉,质问他们,是不是有人在祭坛那里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小广东支支吾吾,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瓦片。他承认,生火垫炉子的时候顺手抽出来的,后因这东西泛着一层青色的光,看着好看,他就顺手踹兜里了。
老班长脸色瞬间煞白,急得嘴里蹦出几句藏语,直到小广东将那枚瓦片还回去,老班长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去留成了难题。是在风雪里继续硬撑,还是留在山洞等雪过去?
体力与现实替他们做了选择。
杨米米和小广东本就是南方人,在高原缺氧与极寒中早已神智恍惚,什么军令都听不进去。
火炉的热意勉强驱走了寒冷,他们分食罐头衣物,打算在山洞再过一夜。猛子死了,他们没有食品上的担心,可他们心里始终害怕,因为似乎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存在于他们周围。
睡前,他们在山洞口的冻土里,浅浅挖了个坑,把猛子埋下,并插了个标记,以便来年夏天能再收殓。
第二天夜里,老班长又点起煤油炉的火,神情比昨夜更冷峻。
他反复强调:一定要睡觉,必须睡着。
谁不照做,就是违反军规。
话进了耳朵,他们背靠着背,在恐惧中硬逼着眼皮合上。
第三天清晨,众人醒来,唯独小广东叫不醒。
他也走了。
和猛子一模一样,身子蜷成一团,双手像是在牵着看不见的绳子,脸上带着那种莫名的笑容。
没有挣扎,没有外伤,死得悄无声息。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地方一刻也待不得。
他们像逃荒般冲出山洞,风雪依旧如针,天地浑白,雪地上三点连成一条线,长长短短,时断时续。
老班长走得越来越慢,最后竟哭了。
眼泪一出来就成了冰,快得让石成峰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年纪轻轻就要为国捐躯。
老班长咬着牙,扭头再问:
“你们身上……真的没带什么不该带的?!”
石成峰和杨米米慌乱摇头。
说来也荒唐。这一行人本就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而来,如今却被告诫什么都不能带。
难不成他们还要光秃秃地回军营?
老班长没再追问,只是泪水从眼睛里出来后,那里只剩下绝望。
风雪拍面,天地翻覆。或许是看不到生路,一向寡言的老班长忽然话多了起来。
他一直在道歉,一直在道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声音模模糊糊的,却在谁都意想不到的时候,丢下了一段让人心惊的话,“五九年时,有支队伍秘密任务来这附近潜伏……但最后只留下一阵信号后失踪,最终全员死亡。”
石成峰心想,原来他们这趟是来捡尸体的。
黄灿喜听得入迷,连笔记都忘了写。
“然后呢?”
石成峰这才从记忆里回过神,神色恍惚,嗓音干哑,似乎前面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一离奇的秘密,而后面,整个秘密的核心,他要将这秘密带进坟墓里。
“别问了,这事……我也扯不清。”
“这本来就是极密,告诉你也不过是想消解,再问我就要吃军庭了。”
“那一次行动结局很惨烈,最后连老班长也死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带不回去,听说后来有派人去找寻尸体,但一具都带不回来。”
黄灿喜听得上瘾,石成峰的嘴竟卡在这节骨点上,钩得她浑身难受。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石成峰似乎也在收集这些瓦片。
“照你这么说,你是哪里听来八大公山有这溶洞的。”
他没多想就交代出来,“这事说来也奇怪。我那驴友队伍里,有一人误打误撞进溶洞里,发现这三座石牛。”石成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袋,里面倒出一个断成两半的十字架银饰,把瓦片装进去,把银饰放胸口的口袋里。
黄灿喜眉心一跳,心想断了都继续带在身上?
“那大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看他左耳还缺了一角。”
话音落下,黄灿喜猛地坐起,声音急切:“那人是不是单眼皮、鹰钩鼻、厚嘴唇?!”
石成峰整个人愣住,嘴张得老大合不上,“你……你怎么会知道?”
随即神情骤变,炸毛般瞪大眼,“怎的,你们难不成是一伙的?把我引诱入局?!你说话啊!”
黄灿喜只觉脑仁生疼,被他吵得心烦,“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去哪?你问我去哪?他是你谁啊?”石成峰彻底炸锅,声音破得厉害,“诶!我就说他怎么看着这么眼熟,难不成是你亲戚?”
黄灿喜没有再回应,只是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心乱如麻,觉得这事蹊跷的地方很多。
为什么身为当地人的老班长要让队里的广东人来带路。
如果是因为广东人带走了瓦片,那为什么第一夜死的是猛子?
石成峰或许是个打不死的泥鳅,但杨米米竟也活了下来。
她越想,心口越沉。
但托石成峰开口,她至少明白了,为何便衣在提起杨米米案子时,特意强调“这次有些复杂”。
黄灿喜眨了眨眼,懊悔自己没能参与杨米米家的遗物整理。可从那屋里被翻得七零八落的痕迹来看,就算当时参与,能留下的线索怕也早被人清理干净。
谜团一环扣一环,压得她透不过气。
可因为石成峰无意间说过的话,关于害杨米米和刘米坠崖死亡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