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在一次次轮回中不断收集“通关”的秘诀,就是为了保他能在新的一次轮回里免于承受太多的苦。如果结局注定要走向毁灭,那他希望自己至少能开心一些,在最后的结局里没有遗憾,也没有痛苦。如果能保持他最初的那份对世界的善意,那就是最好的,愿他保持初心,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让另一个自己去做吧。
我与我久周旋,宁作我①。
最后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他自己。苦心钻研,学会更多套路,为他谋划前程的人是他自己,最想见他成功的人也是他自己,他一直无法满足作者的期待,是他自己支撑着他的意志,苦心学习,顺着作者想要的方向去走,用一次次的失败堆叠出新的道路。
即使,如今另一个沈清晏已经被格式化,他也仍然记得,要送一个人走上顶峰。
-----------------------
作者有话说:①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世说新语·品藻》
第119章 针锋 大厦将倾,没有人能在这之中保全……
“如果刚刚不是你拦我, 他就死了。”
蜥蜴以蛰伏的姿态趴在鹿元的肩头,一双眼睛盯着跟前的明昭。明昭的视线上移,落在鹿元的一双竖瞳上, 语气严肃地说道:“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如今昆仑陷入五邪侵染的危机,昆仑的弟子都在立证自己的清白, 生怕自己和五邪扯上什么关系。在这个时候,人言能轻易击垮一个人。弟子间流传着一句话——如果你讨厌一个人,那就举报他,说他和五邪有牵扯。
只要消息传出,就算这个人原本和五邪没有关系, 最后也会变成五邪。因为在高强度的审查之下,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这一生清清白白, 坦坦荡荡。人们搜查他的一生,只要找出他曾经做过的一件错事,说过的一句错话, 那他就足以被证明,他身上有着五邪的苗头,就算他现在不是五邪, 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五邪。
在这个年代, 杀人的事情,何须用刀,轻飘飘的几句话足矣。
“我知道, 我现在就是要杀他,自从这个人当上掌门开始, 整个昆仑都变了,即使以前的昆仑也很烂,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鹿元攥着明昭的衣领说道,“你知道这段时间里有多少人死掉吗?你每天只关心你的山水天地和你的文字,你根本就不关心身边的人。你知道今天死的人里到底有多少人是无辜者,如果不是因为举报,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条条审查和规矩,他们就不会死。”
明昭被她扯得踉跄向前,但视线却仍然与她相对:“你能保证杀死沈清晏就能解决你说的那些问题吗?只要五邪的威胁还在,只要训诫堂还在抓人,一个沈清晏死了,还会有一个新的沈清晏上来,现状永远都不会变。沈清晏只是一个新任掌门,他能有什么话语权?如今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长老们默许的吗?就算换别的人来当掌门,长老们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一切会不会变好?你害怕改变,但你不能阻止别人去反抗。只有战斗才能换来活着的权利,只有我们的声音足够大,只有我们的反抗足够激烈,他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我不求他们醒悟,我只求未来的日子能有多几个人活着。”鹿元的语气尖锐,扯着明昭衣领的手攥得更紧,她一拳抬起,一拳落下,风吹起她的衣袖,露出她手臂上一圈又一圈金字言。
刚刚明昭将晕倒的沈清晏送回龙脊山时,正巧碰见了鹿元,她们眼神相触,明昭就猜到了她的意图,召出金字言拦住了她的攻击,不让她向前半步,同时她一手捏碎了挂在身上的留影珠。
她猜过以鹿元的性格,可能会受到五邪的影响,但她没有想过鹿元真的敢在昆仑里动手,想要杀掉沈清晏,就像过去前赴后继的上百人一样。
明昭闭上眼,拳风吹面,鹿元的拳头却停在了她鼻尖前:“刚刚你的金字言不是放得很好吗?为什么现在不用了?真不怕我一拳打碎你的头骨吗?还是你真的那么有自信,笃定我不会对你动手?”
“如果你想动手,那就打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出气的话。”明昭说道。
鹿元却扯起嘴角,松开手,将她向后推去:“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她的“朋友”两个字重重锤在明昭的心脏,她抬起眼看向鹿元,听见她说:“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沈苍玉,我们也不可能说上话。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底,你和那些昆仑弟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嘴上说着要维护昆仑的和平,实际上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你害怕动乱,你想要寻求安逸,也不过是你生怕自己的利益受损而已。到最后,受伤的只有我们这些真正渴望平等的问苍生。”
“不是的,我不是在担心利益,我只是觉得,我们明明能有两全其美的方式,例如我们去追溯道法的本质,找到五邪的根源将五邪清除,又或者找到净化心灵的办法……总之,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能改变如今的状态。鹿元,错的不是某一个人、某一类人,错的明明是这个时代,只要找到解决办法一切都会变好,你不要太急,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杀死沈清晏,你的下场会怎么样?如果你死了,鹿生阿姊又要怎么办?你不是我,你还有家人,即使是看在家人的份上,我也求你冷静一点。”
明昭试图和她理顺现在的情况,却见鹿元冷笑一声,说道:“我阿姊被关进了思过崖里,正听候训诫堂发落呢,他们对我阿姊手下留情,还是看在我们鹿家先祖的面子上,除了我们以外,问苍生的其他人也被打成了五邪,他们从前就看不惯问苍生,早就想对我们下手,如今五邪就是他们最好的借口。我今天不反抗,明天死的就是我,你确实不是我,我无路可走,而你作为同盟会的一员,前途光明。”
“不对……”明昭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出能够反驳她的话。在这场混乱中,她是既得利益者,而鹿元是遭到迫害的群体,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五邪似乎是她必然的结局。
鹿元摘下腰间的一个蜥蜴挂饰,那是过去明昭刻给她的生辰礼物:“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今天你拦住了我,我们的缘分也断在了这里。我只让你这一次,下一次,我还是会杀那个人,如果你还拦在他跟前,我不会手软。”
鹿元松开手,木雕的小挂饰落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闷响。
明明木头不像琉璃,落在地上不会破碎,也不会摔坏,明昭却觉得,它好像随着那颗被她捏碎的留影珠一样化为齑粉。
人的归宿到底是什么?
明昭想起,自己还在凡间的时候,只需要担心每天的一日两餐能不能吃饱,每天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做出头的人,不卖弄机灵,不被主人家重用,也不会受到刁难。那时她最大的幸福就是抱着书箱站在学堂外,听着念书声远远传来,闭上眼,做着自己也在学堂之中的美梦。
在凡间的时候她明明一无所有,却好像每天都被快乐环绕。
而如今她修仙了,她不再是凡人,地位早就不同往日,就算是过去的主人家如今也需要对她点头哈腰。如今她已经自由了,也有了数不尽的资源,她可以进入藏经阁,能够看遍无数的书,为什么她的烦恼却越来越多了呢?为什么人不能简单一些?为什么大家要把人群划分成一个又一个圈子,要不断筛选能够站在身旁的人,要努力筛查,分出同我者和非我者,要党同伐异,只许相同的人活在这世上。
明昭挑不出到底是谁错了,在她看来,鹿元没有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在为了所有问苍生弟子、所有在五邪之乱下蒙受冤屈的人们发声,横竖都是死,她便放手一搏。
明昭能够理解她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年她们还在课堂考核的时候,她察觉到了那些同门的敌意,于是先下手为强,将他们淘汰。那是课堂考核中允许的规矩。而如今也是这样,她不想被淘汰,只能用这种方式宣示自己的强大,让其他人畏惧,从而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但现实比考核更加苛刻,如果在现实被淘汰,就意味着死亡。
同样地,在明昭看来,训诫堂的做法也没有错,长老们的做法也没有错。五邪进入昆仑,侵染了修仙者的思想,他们随时可能动手杀害身边的同门,就像往昆仑里埋下了一桶又一桶火药,大家都在担心哪一天火星子将火药点燃,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活着也艰难,他们要如何才能安心修炼?道法和修仙者不再纯粹,这样的修炼,还有意义吗?
明昭以为闭上眼、捂住耳朵就能什么都不管,潜心修炼。但如今看来,大厦将倾,没有人能在这之中保全自己。
她花了这么多年才看清所谓的立场、黑白和是非,没想到到了最后,即使她能看清一切,也只能选择站队。
“沈苍玉,当年的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如今要发生的这一切,才选择了离开昆仑?”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夕阳西下时走进了工坊。
文心雕龙的弟子在昆仑的不少地方都建了工坊,傍山傍水傍树林,专门为各位文心雕龙弟子提供机械工程的材料和实验场所。
明昭去的工坊在昆仑的某个竹林深处,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就连磨具都沾满了锈迹。但她求的就是人少,所以偏爱来这里。
夕阳穿过门透了过来,在工坊内留下一抹血红。
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120章 所求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残阳的余晖泼了一地, 溅落在满地的碎屑粉尘上,又沾上了木椅柴刀,爬上了那个人的衣摆。他一点点磨着手里的竹条, 不时将竹条翻折一下,通过手感来度量自己想要的韧度,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全然没有发觉,碎屑已经兜了他满衣。
“楚师兄?”
楚荀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微微发怔,像是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是谁。
“楚师兄怎么忽然到工坊里来了?”明昭知道楚荀平日里也有雕刻些小玩意的习惯,只是她第一次在工坊里见到楚荀本人。
工坊是文心雕龙弟子所建, 但平日里不限制其他弟子进入,明昭知道楚荀在万器归心的院子很小, 放不下多少工具,他在自家院子里可以雕刻些小玩意,但若想做些大件的机械, 就只能到工坊里来。但明昭从没听说过,楚荀在哪个工坊里待着。
瞧着他的位置和娴熟的动作,明昭意识到了, 原来这工坊中的那位神出鬼没的神秘人, 原来是楚荀啊。
竹林的工坊位置偏僻、房子小、工具少,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明昭就是图这里人少,才会来这里待着。而除了她以外, 这工坊之中大概还有一个神秘同门光顾。这位同门总是在夜里出现,白天又消失, 专门挑着她不在的时候来,若不是她留意到凌乱的工具总会回到箱里、地上的垃圾总会不翼而飞,她也不会意识到原来除了她以外, 这工坊里还有第二个人。
那个人大概和她一样,不爱和其他人相处,于是专门挑着人少的地方待着。于是他们默契地互不打扰。
直到今天,明昭才知道,原来那个神秘同门并不是文心雕龙弟子,而是楚荀。
楚荀只是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挥去粘在衣服上的碎屑:“有些东西还没做完,就想着来解决一下。你呢?你已经好久没有来工坊了,怎么今天忽然想着过来?”
文心雕龙的弟子修炼分两部分,文心为魂,雕龙为形,明昭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锻炼雕工,她觉得自己对世间万物的了解还不够,于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观天地,养文心。没想到楚荀居然注意到了,他明明只是一个万器归心弟子。
明昭叹了口气,她想,可惜了,可惜他是万器归心,又不是文心雕龙的弟子。好像无论他的技艺如何高超,一旦走错了路,就注定走不到一个好的结果。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文心雕龙弟子,说不定以他的雕工和技术,能早早获得方长老的认可。
“不知道去哪好,就来这里逛逛。”明昭在楚荀不远处坐下。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楚荀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在愁什么?”
“愁我的未来。”明昭以为,在道法上有所长进,灵智上得到了不少顿悟,她就不会有烦恼了,过去每一次她不知道要怎么做的时候,就去学习,读万卷书,努力开悟,试图在开悟中寻求解脱。但现在她却意识到,很多问题只要她不去解决,就会一直存在,她逃不脱。
“我想知道修仙到底为了什么,昆仑的修仙者修仙,都是为了成仙吗?大家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钱财,只是为了成仙吗?神仙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有长生吗?”
在明昭看来,有些修仙者修炼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法力,做一些呼风唤雨的事情,他们昆仑弟子外出历练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用法术替百姓排忧解难。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获得凡人的敬仰和爱戴。但如果修仙只为了法力,那当个修仙者就足够了,不一定要成仙。
为了权利地位名望吗?但是天香娘娘没有真正成仙,她也能做到那个程度。而且天香娘娘的陨落不正是证明了,权利地位名望都是虚无的东西吗?
有些人修仙是为了获得长生,凡人的一生太短暂,一辈子活不够,他们还想要多活几百年。但明昭不明白,他们用一百年时间在修炼,若再多给他们三百年时间,他们仍然花在修炼上,那一百年和三百年有什么区别呢?
有人修仙,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他们想要帮助更多的人,将自己的能力扩散得更大。若是想要那个结果,明昭作为文心雕龙弟子也能实现,她能写书、能将她观万物的总结写下来,传给更多的凡人,她还能写更多开蒙的书,让更多人从文字里获得力量。
如果这世上没有必须要成仙以后才能做的事情,那她为什么还要成仙呢?
“正是因为人们没有办法成仙,也不知道成仙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他们才会想着成仙。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成为执念。”楚荀拿起刀,从竹片上批出一截细细的竹条。
“笃笃”声在工坊里回荡着。
“那楚师兄呢?你修仙也是因为执念吗?”
“算是吧。”
明昭有些惊愕,在她印象中,楚荀一直是个没有什么追求、脾气温和的老好人:“你居然也有执念吗?”
“我得不到的东西可太多了。”楚荀轻描淡写地说道。
明昭想起,楚荀在万器归心中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存在,如果不是她过去与沈苍玉相熟,她甚至不知道,原来万器归心还有这号人物。
万器归心的弟子总是尖锐的、锋芒毕露的,正如他们手中的武器一样,而楚荀总是活在他们的背影之中,手里拿着一把刻刀。总有万器归心弟子劝说他,说刻刀无法成为武器,让他回头是岸,但楚荀却一直笑呵呵地说:“我不敢瞻望成仙,我拿不起刀,杀不了人,还是这刻刀适合我,这书上也没有说,拿刻刀的人没有办法成仙啊。”
楚荀的这句话透过仇声的嘴,传到了梁多是耳中,又传到了明昭耳中。
那时梁多是笑道:“谁说他不像你们万器归心弟子的,就凭他这不知悔改的脾气,就像极了你们万器归心的人。”
她们笑作一团,明昭也跟着笑了,心中反复琢磨着那句“书上也没说,拿刻刀的人就没有办法成仙”。
明昭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能这样坚定地认定自己的道路,无论谁来说,都不该,那该多好。她其实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写更多的书传给世人看,福泽人间,凭着文字亘古长存。但这个时代不对,如今的昆仑太乱,大家已经没有心思钻研修炼,整天忧心忡忡。而如今鹿元也陷入了危险,但她却没有办法护住鹿元,她只有写书的本事,她要怎么救下鹿元、救下问苍生,她要怎么平定这场混乱,怎么让杀红眼的人们放下手里的刀?
这世道不平,她没有办法只做着写书的事情。
“如今昆仑乱成这副模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它恢复原样呢?”明昭解决不了的难题,就被她抛了出来,她也知道,其实她说出这话就是在为难楚荀,毕竟他比她更不关心昆仑的混乱,在心性上,他甚至像极了逍遥游那群人,一看到动乱来了,一下子跑得不见人影。
“混乱只是暂时的,就像烧水,柴总有烧尽的一天,沸水也总有恢复平静的一天,再等等吧,过段时间,它就会恢复原样了,”楚荀说着,又补了一句,“与其继续留在沸水之中,不如趁这个时间,去山外走走吧,正好躲过这场混乱,说不定也能获得新的感悟。”
楚荀乐观的展望让明昭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她想,果然过去沈苍玉总说,狗师兄这人不一般,看来还真是这样。
“多谢你啊,狗师兄。”明昭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楚荀劈着竹条的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再听一次。”
“那楚师兄是喜欢这个称呼,还是不喜欢呢?”明昭清楚文字的意义,她知道这个外号带着调笑的意味,于是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起初的时候听见他们这样说,说实话,是有些生气的,”楚荀垂下头,嘴角还是下意识勾起,“但后来,我知道他们本意并不坏。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很复杂,但也不全是坏事,毕竟,这昆仑中可以有千百个楚师兄,但只有一个狗师兄,不是吗?”
听见他的话,明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今日多谢狗师兄开导,我受益良多,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那就不打扰狗师兄了,咱们有缘再会!”说着,她向外跑去,步履轻盈。
楚荀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竹林尽头。
他将劈开的竹条捡起,弯曲呈圈状,感受着竹条的韧度。
“将人劝走,是你良心上过不去,想着能少杀一个人便少杀一个人,对吧。”
房梁上,一道声音传来。
竹条“啪”一声弹开,从楚荀手指上划过,没有磨干净的毛刺扎入他的指腹中。他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正曲着腿坐在房梁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在房梁上听了多久。他居然全程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
“沈苍玉,你一个五邪竟敢出现在昆仑,不怕被人抓起来,抽骨去丹吗?”楚荀的声音沉了下来,盯着她说道。
“楚荀,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沈苍玉垂眼俯视着他:“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怎么样啊,百目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