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灵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睡意被驱散了大半。

　　她瞅了瞅旁边气息沉凝，似乎对食物毫无兴趣的陆无辞，试探性地伸出小爪子，飞快地抠了一颗最小的灵果塞进嘴里。

　　温和的灵气顺着喉咙滑下，舒服得她眯起了眼，见陆无辞果然没有其他反应，可见是不爱吃的，她便不再客气，三下五除二，用两只前爪捧起剩下的灵果，狼吞虎咽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吃得尾巴尖都惬意地轻轻摇晃。

　　在山洞里可没有这等好东西，虽然青云门的剑气总让她觉得有点皮肤发紧，但不得不说，有人投喂，住在舒适客舍的日子，真是幸福。

　　千灵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陆道友，是我，楚长风。”

　　就在千灵吃得正欢，努力和最后一块百叶糕较劲之际，门外传来了楚长风的声音。

　　楚长风站在门外，敏锐地感知到屋内陆无辞身上特殊的气息几乎完全收敛，全然不似昨日丹房内那般盛气凌人。

　　他心中微定，斟酌着开口道：：“寒毒暂压，实乃幸事。师叔性子虽急，但所言非虚，这特殊的天赋之力……确需后续引导。若不嫌弃，可在青云门多盘桓几日，门中典籍或有助益。”他这话半是邀请，半是试探，更隐含着一丝对陆无辞离开后可能引来觊觎的担忧。

　　话音落下，陆无辞目光扫过门口。在陆无辞无声的示意下，千灵立刻领会，顾不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糕渣，叼着剩下半块百叶糕，小跑过去，用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顶门栓，再用爪子灵活地扒拉几下。

　　“咔哒”一声，门开了。

　　可恶，这点小事也不自己干，真懒。

　　千灵边嚼边想，看在一路上跟着陆无辞收获了不少好处的份上，还是可以做一些跑腿的小事。

　　陆无辞迎上楚长风的目光，声音带着惯有的疏离：“多谢楚道友好意。但寒毒未除根本，灼焰花才是关键。我等不宜久留，今日便启程。”他的目标清晰而坚定——拿到解药，然后，去清算该清算的。

　　青云门的水，已经因他而泛起涟漪，留下只会让漩涡更大。

　　云湛在隔壁听到动静，也走上前，目光扫过陆无辞明显好转的气色和一旁只顾着吃的千灵，点头道：“陆兄所言甚是。旭极峰路途尚远，耽搁不得。”他理解陆无辞的顾虑，也认同尽早离开。

　　楚长风见状，不再强求：“也好。那便请几位再做客一日，几位远道而来，尚未领略我青云胜景，不如由我带几位在门中稍作游览？也算略尽地主之谊。今晚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送诸位下山。”

　　见云湛也赞同陆无辞，倒也明白其顾虑，昨日丹鼎阁上那短暂却惊人的异象，瞒不过门中真正的强者，刚才他来的路上，还有不少弟子在热切地讨论和猜测，留下徒增变数。

　　“不过下山事宜尚需时间安排，左右无事，不如趁此间隙，随我去药圃一带走走？那里的灵植也算青云一景，灵气滋养，对这位小友或有裨益。”他含笑看向还在舔爪子的千灵。

　　听到“灵植”、“灵气滋养”，千灵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楚长风，又扭头期待地看向陆无辞，小尾巴轻轻摇晃。

　　陆无辞沉默片刻。

　　楚长风一再邀请，再拒绝显得不近人情，他瞥了一眼脚边那团写满“想去”的白色毛球，终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好。”

　　……

　　青云门的药圃位于一片向阳的山谷之中，日照时间充足，灵气氤氲，各色花草争奇斗艳。

　　千灵一踏入此地，便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之前被剑气隐隐压制的不适感竟然在此处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通体的舒畅。

　　她欢快地穿梭在整齐的田垄间，小鼻子不时凑近那些散发着诱人灵气的低阶灵草，发出满足的哼哼声，但牢记着路上陆无辞那句“不许乱吃，当心有毒”的警告，只敢小心翼翼地嗅闻。

　　陆无辞、云湛与楚长风则缓步而行，楚长风不时介绍着几种珍稀灵植的特性与功用。

　　陆无辞虽面色冷淡，但听得也算仔细，偶尔目光会掠过远处那个撒欢的白色身影。

　　就在楚长风指着前方一片闪烁着淡紫色星芒的“星萤草”，讲述其调和五行之效时——

　　“楚师兄！楚师兄！有急报！”一名传讯弟子神色仓惶地御剑而来，落地时气息不稳，显然赶得极急。

　　“何事惊慌？”楚长风心头一紧。

　　“洛城急讯！”弟子急声道，“昨日深夜，洛城西南五十里外的清水镇突遭不明魔物袭击，镇中守备力量薄弱，几乎……几乎全镇罹难！只有少数几人拼死逃出报信！据幸存者描述，魔物数量不多，但极其诡异凶残，行动迅捷，能吸食精血，所过之处只余干尸！更……更有人在混乱中，隐约看到……看到有妖物在指挥魔物行动！”

　　“清水镇？”楚长风脸色沉了下来，“竟是在洛城近郊？还出现了协同作战的妖魔？”

　　往常也会出现有妖魔滋扰人界的事件，但左右是青云门在庇护，终究没有出现大乱子。

　　云湛作为除妖人，对妖物魔物颇为了解，此刻也皱眉：“吸食精血，行动鬼魅……听着像是‘影魅’和‘血妖’的特征。若有妖物指挥，此事绝不简单！必须尽快查明源头，否则周边村镇危矣！”

　　楚长风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名弟子的报闻，转向陆无辞和云湛，语气凝重：“陆道友，云兄！情况有变！清水镇惨剧，恐是洛城魔灾恶化之兆！我青云门庇护一方，作为师兄，我更是责无旁贷。掌门已下令，由我即刻带一队精锐弟子前往洛城调查此事，清除祸患！”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陆无辞：“陆道友，此行虽与几位原定路线略有偏离，但洛城乃通往旭极峰的重要枢纽。魔物盘踞，道路必然受阻，危机四伏。若几位愿随我同往，一来可助青云门一臂之力，查明魔灾源头，清除障碍；二来，待洛城事毕，我可替几位向掌门报申，开启青云门设在洛城附近的隐秘传送阵，直达旭极峰外围，至少省去十日路程！长风在此恳请！”

　　楚长风想到了陆无辞古怪的血脉天赋，昨日的异动来得过于凑巧，若是带上他们，估计更有利于调查，况且现在陆无辞寒毒被压制，有青云门护着，还有云湛在，必定不会让他出事。

　　“传送阵？省去十日路程？”云湛眼睛一亮，这诱惑力巨大，尤其是对时间紧迫的陆无辞而言。

　　他看向陆无辞。

　　陆无辞目光沉静，洛城魔灾恶化，清水镇惨剧……这绝非偶然。

　　他们从仓山出发的路上，也遇到了鼠妖和尸鬼，说不定有人暗中搞鬼，意图终止旭极峰之行。

　　他看了一眼脚边的千灵。

　　小狐狸正竖着耳朵听，显然也明白了“传送阵”和“省时间”的意思，小脑袋微微点着，似乎觉得这笔“交易”很划算。

　　“好。”陆无辞依旧言简意赅。

　　楚长风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陆道友！事不宜迟，我们需即刻出发，几位请随我去山门广场集结！”

　　众人转身欲行，就在这时，药圃边缘一株不起眼但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藤蔓突然无风自动，直刺向正因听到要赶路而有些分神的千灵。

　　这藤蔓带着腐蚀性的毒液，显然是受到魔气异动刺激的变异植株！

　　“小心！”云湛最先察觉，出声示警。

　　但那藤蔓实在太快，出剑已经来不及了。

　　千灵听到惊呼，茫然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带着腥风扑面而来，吓得四肢僵直。

　　但刹那间，陆无辞的身影已出现在她身侧。

　　他甚至没有多余动作，只是袍袖随意地一拂，一道淡金色的力道从指尖凝出，精准地撞上那根毒藤。

　　“啪！”

　　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瞬间枯萎，残余的藤蔓仿佛遇到了克星，惊恐地缩了回去，再不敢动弹。

　　陆无辞低头，冰冷的视线扫过吓呆了的千灵：“走路看路。”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嗷嗷呜……”（吓死我了…）千灵这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呜咽一声，小脑袋蹭了蹭陆无辞的腿，就像个白色挂件，被他带着往前挪。

　　陆无辞脚步未停，但千灵的动作已经干扰到他正常走路，而他只是屈指，对着还闭着眼瑟瑟发抖的毛茸茸脑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这灵兽，感知力未免也太弱了，魔气都感受不到。

　　以后可以多喂点灵果仙丹，陆无辞心想。

　　“嗷！”（痛！）千灵吃痛，立刻松爪，抬起小爪子捂住被弹的额头，委屈地瞪着陆无辞。

　　“跟上。”陆无辞丢下两个字，身影已掠出药圃。

　　千灵看看远去的冰冷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截焦黑的毒藤，最终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只是这次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这个人好难伺候”的无声控诉。

第14章 清水镇 山门广场，一队青云门精锐弟子……

　　山门广场，一队青云门精锐弟子已集结完毕，修为不俗，神情肃穆。

　　楚长风简短交代了任务以及陆无辞和云湛的同行身份，众人便乘灵舟，朝着洛城方向疾驰而去。

　　灵舟破开云层，飞速前进。

　　舟舱内，青云门弟子或闭目调息，或擦拭法器，气氛凝重。

　　陆无辞远离人群，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周身气息沉静。

　　千灵则有些不安地在相对宽敞的舱内哒哒踱步。

　　还从没在天上坐过船，原来船还可以上天，井底之蛙千灵这回涨了见识。

　　她转了几圈，最终蹭到陆无辞脚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毛球，紧挨着陆无辞的靴子，似乎这样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灵舟微微颠簸了一下。

　　千灵被晃得一个不稳，小脑袋轻轻撞在了陆无辞的小腿上。

　　陆无辞睁开眼，垂眸看着脚边那团紧贴着自己的白色毛球。

　　小东西没有闹腾，而是呼吸均匀，长长的白色睫毛覆盖下来，显得格外安静无害。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伸脚，用靴子的侧面，极其轻微的力道，将蜷缩的毛球往自己这边又拨了拨，让她完全靠在自己的腿侧，避开了可能被其他人无意踩到的位置。

　　动作幅度很小，甚至有些隐蔽，带着他一贯的冷硬风格。

　　千灵似乎感觉到了，身体更放松地贴了过去，甚至无意识地用侧脸蹭了蹭他温热的靴面，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声。

　　仿佛这冰冷坚硬的靴子，就是世界上最安稳舒适的靠垫。

　　陆无辞：“……”

　　他面无表情地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做。

　　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在高速飞行的灵舟舱内，一只小狐狸，找到了她临时的靠垫，睡得正香。而那个被当成靠垫的男人，默许了这份依赖。

　　灵舟越靠近清水镇区域，空气中的污秽魔气便愈发明显，山林一片死寂，下方偶尔掠过的村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弥漫着恐慌的气氛。

　　最终在一片焦黑狼藉的废墟边缘降落。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昔日还算繁华的小镇，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目之所及尽是焚烧过后的漆黑痕迹，焦糊味和血腥气弥漫。

　　更触目惊心的是，在街道中央，散落着许多具干瘪扭曲的尸首，双目圆睁，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

　　“呕……”几名走在前列的年轻弟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干呕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饶是楚长风和云湛见多识广，面对这地狱般的景象，也感到胃里一阵翻腾，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千灵作为妖族，面对那浓烈的死亡气息和魔气残留也觉得难忍，浑身毛发倒竖，躲在陆无辞怀里，小脑袋埋进手臂中，露出一只眼睛，惊恐地打量着这片死域。

　　“分散探查！注意警戒！寻找幸存者痕迹和魔物残留线索！尤其注意是否有妖气残留！”楚长风强压着不适，迅速下令。

　　青云门弟子们两人一组，开始小心翼翼地深入废墟探查。

　　陆无辞站在原地，目光如刃般扫过整个废墟。

　　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微微闭目，调动起一丝新生的力量，一种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

　　凭借这股力量，他竟然能“听”到废墟下冤魂残留的绝望哀嚎，能“嗅”到空气中的魔气轨迹。

　　“源头在西北角，残留最强。”他睁开眼，声音冷冽地指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