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兹尔紧紧拉住兰斯特的衣袖,对上卢卡恩仿佛要吃人的视线,勾起一个嘲弄的微笑。
佩里格的怒火十分清晰地化成了他额角的青筋,他环视一周,在对上一人的面孔后眉毛凝住,不确定道:
“你没死,杨乐天?”
黑色短发的青年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露出一个见到老友的微笑,声音却格外低沉,仿佛在念什么魔咒一般:
“谢谢你,垃圾,我都快忘记我的名字了——但别用他的记忆说我的名字。”
佩里格的五官皱在一起,知道自己又受到身体记忆的影响。
穆勒:“太丑了,别皱成你袖子上那团褶子那样,他可不会这么做。”
佩里格捂住额头,记忆的混乱让他头痛欲裂。
“该死——我又不是那个亡魂!”
穆勒面无表情发出一声“啧”,没有人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手,等人们回过神,他手中最后一点白色的余韵已经濒临消散。
而刚刚那个扯着嗓子叫喊的佩里格已经面朝下躺在地上,瞬息已经失去了所有声音。
穆勒的脚踩在那头发花白的脑袋上,眼看就要踩下。
黑兹尔终于松开了兰斯特的手,她大步扑上前,扑在佩里格身边,抬起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睛看着穆勒。
穆勒的脚微顿。
“有意思,你还有自我意识?”
黑兹尔的眼泪流了下来,无声回答着这个问题。
穆勒的手指微动,居然松开了脚。
黑兹尔不明白这个如同疯子一般的人和快要疯掉的佩里格的对话,但他没有杀死佩里格,这就足够了。
她的嗓音透着沙哑:“感谢您的……仁慈……”
穆勒收回视线。
身后众人的神色各不相同,都是对他的忌惮,就连苏菲也不例外。
只是很快,苏菲的眼睛瞪大。
“小心——”
穆勒没有回过头,伸出手,一团白光在他的手中凝聚,阻挡住身后猛然出现的黑色雾气刺进心脏。
“铮——”
他再次回头,回过头,黑兹尔抱着佩里格昏迷不醒的身体,紫色眸子还在不断地流泪,带血的嘴里还在絮絮地念着众人无法听清的语言,每念出一个字,她嘴边溢出的鲜血就多上一分。
穆勒眉心一皱,瞳孔放大。
“该死!”
他来不及再攻击这个不知死活的黑兹尔,猛地转过身。
那个纯黑棺木下方,一轮圆形的术阵正在泛着红色的光芒,一层光线浮起,构成术阵的小型圆环开始转动,那速度越来越快,周围平地掀起了一层激烈的气浪。
众人不明所以,被这古怪而起的风吹得只能向后退去,直到紧紧贴在石壁上,骨骼都紧紧压在石壁上硌得生疼。
站在原地不动的穆勒终于丢了一贯的轻松再次大骂出声:
“该死!!”
他伸出左手,短发在渐渐强烈的气浪中翻飞,四周的光芒大亮,红光和白光融合、竞争、红色穿破白色的包封,又出现新的裂隙,墙壁之上,白光与红光混杂、旋转,四射——
那团白光终于将那渐渐升起的红光完全包裹住,体积坍缩、再坍缩,直到仅有一颗宝石大小,悬停在半空中。
风陡然停住。
众人试图放下一直紧紧挡住刺眼光线的手臂,对面的穆勒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这时他才抽空看了他们一眼,对上苏菲那张懵懂又恐惧的脸、被兰斯特护在怀里十足狼狈的洛温、那个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卢卡恩……
穆勒的额角出现青筋,左手前端的皮肤开始龟裂,不住颤抖起来。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无人能听清,只因下一秒,巨大的气浪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声响传来,粉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石室。
“碰——!!!”
那颗宝石一般大小的能量体爆裂开来。
巨大的能量平息之后。
屋内众人睁开眼睛,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此时是最吵闹的声音。
穆勒躺倒在地,而屋内中心那个曾经的黑木棺材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十分平整的坑洞,完整地覆盖正中心方圆三米的距离。
苏菲颤颤巍巍起了身,她向那边走去,卢卡恩咬咬牙,起身,紧随其后。
兰斯特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开始渗出血迹,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四周蓦然出现一层莹白的光点,落在众人身上,愈合着伤口。
众人一愣,但此时明显不是适合询问的时机,卢卡恩只能神色复杂地看了兰斯特一眼。
不远处与他们一行人相对的地方,黑兹尔呆呆地抬起头,那光芒也落在她的身上,平等地治愈着自己的伤口。
她大口吐出鲜血。
前方,穆勒猛地睁开眼睛,那些大量聚集在他身上的白色光点蓦然消失,将已经靠近、刚准备蹲下身扶住他身体放声哭泣的苏菲吓了一跳,连眼泪都憋了回去。
他摇摇晃晃坐起身,看向墙边坐在地上的兰斯特,目光复杂,最终只从嘴边挤出一句:“谢谢……”
苏菲蹲下身,眼泪差点流下来,小声道:“完了,神智不清了,卢卡恩,他居然还会道谢……”
穆勒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脸上失去表情。
卢卡恩嘴角翘起,轻声答应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那头奥尔尼单手扶着发麻的脑袋,目光呆滞,只能低声呢喃:“我还活着……”
一个娇小的身影扑了过来,一下扎进他的怀里,抱得死紧,眼泪鼻涕糊了他满身。
琳达大声哭了起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呜呜呜呜……”
奥尔尼霎时只好安慰起这个胆子被吓破的贵族小姐,但又不知该不该伸出手轻拍,一只手挠着头,另一只手将落不落,被琳达一把扯下当作新的抹布了。
“咳咳……”
黑兹尔虚弱的咳嗽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这时大家才发现她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居然愈合了大半。
黑兹尔:“为什么、不杀我?”
她的眼睛无法聚焦,但众人都知道这句话问的是谁。
穆勒开了口:“黑兹尔……黑兹尔·涅,你还拥有自己的意识——”
黑兹尔:“到底是……什么、意思?”
穆勒在卢卡恩的帮衬下站直了身体,伸手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看向黑兹尔。
“你还不明白吗——你还没被彻底蚕食,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可以控制的容器。”
黑兹尔唇边的鲜血又涌出一口,浸湿了颈边的衣服。
穆勒皱眉。
“你怎么回事?”
他刚刚明明也将这边纳入了保护的范围。
兰斯特的手再次伸出,一些零星的白色光点落在黑兹尔的身上,但无济于事。
黑兹尔笑了。
“兰斯特,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你知道,我一直都很虚弱,能活过、十岁……”
她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次带上了不明的黑色血块。
“是因为爸爸,他一直在向恶魔做交换——否则我早就该死去,从我们在母亲肚子里共同生长的那一天起,我早就该消亡……”
那些白色的光点还在聚集,但兰斯特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脱力,直到最后一团光点的落下,黑兹尔轻哼一声,像一声得意的笑,那是兰斯特最熟悉的、黑兹尔的笑。
黑兹尔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她强迫自己坐起身,靠在一旁佩里格身上,对兰斯特的方向艰难出声:“兰斯特,去极夜——枷木,就在那里。”
随后她的脑袋一歪,从佩里格的肩头缓缓滑落。
穆勒:“她死了……该死!该死!!!”
穆勒像个疯子一样破口大骂,四处张望,想要用什么东西发泄自己的怒火,但四周都是石壁,空空荡荡,毫无东西。
他看向墙边的那人,霎时哑了声音。
兰斯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蓝色的眼睛正在下着雨。
第100章 坦白
风声传进洛温的耳朵里,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皮,没有一块肌肉还能动弹。
黄昏橘黄色的光线穿透老旧的教堂穹顶下方那一扇扇门廊,落在她身上,教堂的座椅躺着并不舒服。
她试着调动身体的力气,脸上凝固的鲜血噼啪干裂,拼尽全力,却只能用力地眨动眼睛。
“洛温……”
一道慈祥的呼唤声响起,就在门廊的方向,夕阳被阻隔。
是谁?
尤利西斯那张苍老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看起来很疲惫。”
洛温眨动双眼回应着他。
“唔……似乎不止身体的疲惫……”
他发出一声宽容的叹息,问:
“有想要询问的问题吗?”
洛温的嗓音沙哑,仿佛已一天一夜未曾休息:“当然,神父——”
她试图抬起头,被尤利西斯温柔的手掌轻轻摁住额头,重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