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顿住,穆勒的神色并未有丝毫放松。
“这里……是雪国曾经的祭坛,而你们刚刚见到的佩里格·斯林,呵呵……那张脸分明是……”
“费伊——”
“费伊……”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穆勒的神色陡然一暗,看向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琳达。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琳达:“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很长的走廊,尽头处的挂画上,就是他——”
苏菲:“但那分明是一群老头!”
琳达:“但那个人就是他年轻的样子……”
穆勒的神色放松下来。
“是的,那张脸是属于三百年前,一个叫做费伊·斯诺的人的。”
卢卡恩皱起眉:“斯诺?”
“是的,雪国……王室。”
穆勒的发言仍在继续:“他不可能还活着,但是他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一件事……”
卢卡恩的双眼在火光中闪烁,聚焦在那张开始扭曲的脸上。
穆勒的眼睛向下,呼吸急促起来,面上染上红晕,仿佛终日在地洞中搜寻,与老鼠、蜥蜴为伴的囚徒寻到宝藏一般,他的声音在瞬间带上癫狂的色彩。
“我找到了,被偷走的神明祝福……”
卢卡恩的声音放轻,似乎不想轻易惊扰他。
“那是什么?”
穆勒:“永生——哈哈哈哈哈!什么祝福,我该叫它诅咒!永生的诅咒!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十分癫狂,完全不压制音量,让卢卡恩的手指蠢蠢欲动。
在卢卡恩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前,穆勒终于停止了笑,声音在一瞬间再次恢复平静。
“不用担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卢卡恩的臭脸上写满疑惑。
穆勒:“你去过这条长廊的尽头吗?”
卢卡恩摇头:“我走了很久,都是一片黑暗,当时我无法走到尽头。”
穆勒:“那里是大祭司的墓穴,爱德华·涅,那个无药可救的可怜虫……这里被那个恶魔设下了混沌,你走不过去,没有人能走过去。”
“那位在舞池里端坐的国王可不会过来,他害怕见到这个家伙,怕得要命……”
卢卡恩的声音艰涩,对他这番疯言疯语中有几分信息难以理解,只能问:
“为什么他会对他害怕——”
穆勒突然瞪大眼睛,站起身来。
他长叹一口气,“我想起来了,你是卢卡恩,卢卡恩·诺瑟。”
坐在地上的几人抬起头看着他,不明白他又在干什么。
穆勒:“你嘲笑过我是个瞎子——”
卢卡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穆勒:“你们想去那个讨厌鬼的墓穴看看吗?”
他大步向前,众人慌乱之中,卢卡恩率先跟上。
穆勒的声音十分轻,近乎只有他一人听到:“爱德华,就是恶魔本身啊……”
第98章 尘封
斯林顿王都的巨大城堡内,往下绵延的阶梯之下,充满了另一个早已消亡国度的痕迹。
长烛环绕,香气氤氲扑鼻。
兰斯特身上落满了红色的缎带碎屑,他却无心拍下,双目怔然地看着前方。
前方,黑发女人露出微笑,那弧度让他熟悉中感到不寒而栗,她的声音带着久病未消的孱弱:
“啊,看来你忘了,兰斯特……兰斯特·赫利……”
那瘦削到病态的纤细手指握上他的手掌,一双紫色的眼睛逐渐满上红,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像是哄睁着眼睛就是不愿意轻易睡去的孩子那般,讲述一本故事集、低喃细语:
“你得想起来,即使母亲想让你忘却——”
兰斯特的瞳孔骤缩,头脑昏沉。
——
窗外的月亮是——红色的。
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是的,人们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却无能为力,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繁荣一时的国度消亡,而后,他们的族人四处奔逃……”
小女孩的声音十分近。
“他们好可怜,他们能真的逃走了吗?”
被打断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一声柔和的笑,似乎被她这句疑问逗笑了。
兰斯特睁开眼,看见窗外的月亮,是皎洁的白色。
在他身旁,一个小女孩的后脑勺正对着他,而那道温暖声音的来源——那个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正手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坐在他们的床边,露出微笑。
他漆黑的长发几乎落在地上,一双紫色的眼眸映着细碎的月光,有短暂的一瞬,兰斯特错将它看成了红色。
男人抓住小女孩伸出的溜上书页的手指,在手心里捏着。
“黑兹尔,当然……他们当然逃走了,如果他们逃不走,你们可不会出生——”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兰斯特。
“你醒了,兰斯特,抱歉,你的姐姐实在是不愿意睡觉……”
黑兹尔扭过头来,一张苍白的小脸,紫色的眼睛大大的,充满好奇的目光。
“抱歉,兰斯特,我保证我马上就会睡觉,你继续睡吧。”
兰斯特揉着眼睛,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掌,稚嫩,是一个孩子的手。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的……父亲。”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再睁开时,他坐在餐桌之上。
一个身形纤长的女性背对着他,那头金色的长发柔顺,她正忙碌着,随后,香喷喷的早餐出现在他的餐盘里。
她的眼睛湛蓝,仿佛天空那般;她的五官柔美中透出锋利,深邃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总有点不怒自威。
兰斯特愣愣看着她出神,这是他自离开记忆中那个面目模糊的村庄之后头一次看清母亲的脸。
他觉得自己正在流泪,但没有,而是蹙起了眉——他的母亲将一杯牛奶递给了他。
与他同样表情的还有身旁的黑兹尔,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扭头看向门口处终于出现的父亲。
女人叹了一口气,嘴角却是勾起的。
“爱德华,你一大早又去了哪?”
爱德华轻轻捻着指尖,又掩饰地藏在身后,却逃不过女人的眼睛。
她大步走近,抓住这个高了她半个头的男人的手,那只手十分苍白细腻,但十分宽厚。
这不是一张做重活的手。
但兰斯特抿着杯子里的牛奶,清晰地看到一条条磨破的红痕,甚至在母亲猛然撸起的袖子之下,小臂上也都是红痕。
爱德华:“别担心,奥菲莉亚……”
那双眼睛适时闪烁着迷惑人的光芒,让与他对视的奥菲莉亚生不了一点脾气。
“下次不需要再做这些事情……”
爱德华点头,十分温顺的模样。
黑兹尔一口将剩下的牛奶咕咚咕咚地喝完,对兰斯特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爸爸真没用……”
爱德华:“我听到了,黑兹尔。”
兰斯特眨着眼睛,并不回答黑兹尔的话。
兰斯特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忍不住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鼻尖还是弥漫着一股牛奶的香味,只是多了一些其他的味道,十分杂乱与臭。
他猛地从昏暗的棚屋内的草垛之上坐起身,棚屋门口处传来黑兹尔的呼喊声,他连忙连滚带爬地顺着草垛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黑兹尔推门进来时,棚子里的两头奶牛发出了迎接的哞哞声,兰斯特暗骂它们对自己从来不这么热情。
“姐姐……”
黑兹尔扶住门,双手叉腰,发出嘿嘿的笑声。
“嘿嘿嘿,兰斯特,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杂物堆——探险!”
兰斯特摸着屁股,呆呆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
“爸爸会不高兴的。”
黑兹尔:“我不管,和我一起去!”
兰斯特怕了她,被她瘦弱的手拉住,只能顺着她的力气一起奔向屋内一角的房间内。
这间房间内并不见多少灰尘,但东西很多,有书房堆不下的书,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器皿。
兰斯特小心翼翼地站在中间的空地上,四处看去,不敢上前。而黑兹尔却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声音从古怪遥远的地方传来,闷闷的:
“兰斯特!兰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