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不够的情况,派给他们的增援自然就少。
伏姲绕过营地,越走越偏,直到确认附近没人才停下脚步。
风卷着沙尘在脚边打转。
她低声道:“出来。”
空气微微扭曲,水麒麟庞大的身躯逐渐显现。
它蜷缩在一处土坡后,原本莹蓝如水的鳞片黯淡无光,巨大的脑袋埋在爪子里,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像被抛弃的小兽。
伏姲盯着自己的精神体看了两秒,嘴角绷紧,生硬地拍了拍它的前蹄。
力道没控制好,“啪”的一声脆响。
“……别哭了。”伏姲皱了皱眉,干巴巴说道。
水麒麟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上面还挂着半透明的眼泪珠子,看起来更委屈了。
哨兵与精神体的关系,是灵魂深处的共鸣,是血肉之外的羁绊。
精神体承载着最原始的情感,最隐秘的渴望,甚至那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
伏姲沉默了一会儿,“哪里疼?转过去我看看。”
上次执行完任务回去,曲星洲曾委婉表示。
——"精神体不是武器,它是你灵魂的另一面,你不该总是把它推到最危险的地方。"
精神体受伤,哨兵也会感受到真实的疼痛。精神体死亡,哨兵的灵魂也会遭受重创。
正因如此,许多哨兵对精神体有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伏姲终究是被曲星洲的话影响了。
她应该对自己的精神体好一点。
但她又做不到像江牧那样,毫无底线地宠溺。
江牧对白矖兽的纵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伏姲曾听情报组的某位同僚提及过,当年,江牧的母亲原本怀的是对龙凤胎。
那时的医疗资源极度匮乏。
因为缺少医疗救助,两个孩子刚生下来不久,其中的女婴因先天不足带来的身体孱弱,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活下来的男孩长大后觉醒出能力,成为一名稀有的S级哨兵。
黎明基地对他的精神体进行过检查,确认其原型为神兽——白矖兽。
基地一度怀疑是哪里出了差错。
因为从未有哨兵,会和自己的精神体出现不同性别。
黎明基地随后展开调查,最后得出结论,白矖兽有可能不是江牧的精神体。
而是他那位出生即夭折的双胞胎妹妹的。
或许从胚胎期开始,他们就共享了精神海。
那个夭折的孩子,以另一种形态,在哥哥的生命里延续。
江牧对白矖兽的一切纵容与溺爱,似乎都有了解释。
但伏姲的情况与江牧不同。
她的父母匹配度超过了90%,出生起就被家庭和基地寄予了厚望。
是基地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
她从小就被严厉的父亲教育,她将会是基地的招牌,人类的希望,终结末世的英雄……
强者没有懦弱,没有眼泪,更没有软弱的权利。
伏姲的童年记忆里,充斥着冰冷的训练场和父亲严厉的呵斥。
基地陈列室里,父母的勋章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
父母匹配度超过 90% 的实验报告,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一度害怕自己如果不能成为强者,该如何去面对众人失望的目光,只得每天在忐忑中拼命训练。
一日复一日,终于等到觉醒能力的那刻。
梦中的那片大海成真,水麒麟在整个基地的期盼中诞生。
是麒麟!
四大神兽之一的麒麟!
基地内部一片欢庆的长鸣,她终于得到父亲的那一句,“不愧是我的女儿。”
可伏姲不敢告诉其他人,水麒麟是个软糯的小哭包,它怕疼、怕累、怕辛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只想求抱抱。
伏姲要求参与精神体检查的科研人员保密。
心想,给她时间,她会像训练其他哨兵一样,将水麒麟的性格扭转过来。
于是每当水麒麟哭泣,她便冷着脸训斥,强迫它适应被黑暗物质侵蚀的痛楚。
可她忘了,那是她啊。
她们本来就是一体。
水麒麟只是精神体,是她将自己软弱的一面给了它,每一次推开它,都是在推开那个渴望被接纳的自己。
“是这痛?我给你吹吹。”伏姲语气有些不自然。
水麒麟撅起屁股等了半天。
它能感知到本体的想法,意识到她在关心它,眼泪终于止住,转而开心得不得了。
【这这这!】
【为什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吹?我想让白矖兽看……】
精神体就像小孩子一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伏姲拍了下它:“别得寸进尺,只是吹手臂,你撅着屁股做什么?”
【屁股也痛。】
“你是女孩子,要注意形象。”
【嗷呜汪……】
伏姲伸手在它屁股上胡乱揉了两把,动作僵硬得像在擦一块脏玻璃,“听话点,明天等云昭休息好了,我带你去做疏导。”
水麒麟发出呼噜呼噜声,表现得很开心,每次做疏导都好舒服,它迫不及待想去。
伏姲脸色稍霁,心底那点小别扭终于烟消云散。
虽然安慰得很烂,但水麒麟好歹接受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休息。”
转身瞬间,她余光一瞥,却见远处草丛里有一株和污染区内很像的变异植物。
烈日将空气烤得扭曲,热浪裹挟着风沙扑面而来,连风都是滚烫的。
那藤蔓却在高温下舒展着翠绿色的叶片,边缘波浪状的锯齿被晒得微微蜷曲,与污染区内狰狞的黑色变异体截然不同。
看其形态,三裂复叶,叶缘具浅锯齿,有点像避役藤。
伏姲眯起被烈日刺痛的双眼。
压根不记得附近有此类植物生长。
第579章 6号污染区(三)
谢途待在帐篷里,正准备联系段部长。
按流程,出来后队长应第一时间与基地建立联系,汇报任务情况,让基地知晓任务进程、物资储备、伤亡情况等。
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没有接通、亦没有挂断。
谢途微微蹙眉。
段部长一向很忙,但在他们出来的第一时间,卫星已经收到装甲车的定位信号。
指挥中心会立刻上报,不会漏接任何一支作战队伍通讯。
谢途转为拨打指挥中心号码。
电话尚未接通,通讯仪在此时传来震动。
【段部长】:“正在开会,这边已经收到消息,此次任务没有完成?”
谢途盯着消息看了会儿,挂断号码,改为线上回复,“嗯,情况有些复杂,四号被六号吞并 ,两名增援部队哨兵受伤,详细情况等回基地,以报告形式汇报。”
【段部长】:“收到,尽早回来。”
段部长的语气一向如此,极为官方的公事公办,没有问责的个人情绪。
谢途心底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他遵循直觉,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基地最近可有异常情况?”
消息发出去后,显示“已读”,但段部长迟迟没有回复。
谢途的眉头皱得更紧。
按照以往,段部长回复消息迅速,哪怕再忙,也会简短地回一句“一切正常”或者“注意安全”。
他正准备重新拨打电话,外面传来响声。
谢途暂且放下通讯仪,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
帐篷外,烈日炙烤着戈壁滩,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象,连空气都仿佛在灼烧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刚回来的伏姲,正在与门口的岗哨兵进行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