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接触地面的部位才会被冻得这样结实。
是因为只有地上有源源不断的水。
她之前就注意到地上有些湿润,还以为是雾气浸湿了地面,其实是有人一直在控制水往路面上涌流。
地面上的水不仅让林垂云可以肆意使用异能冻结,还可以在这片区域造雾。
越靠近林垂云,周围的雾越稀薄,她看得越清晰,不是因为这人有什么特殊的buff,而是因为林垂云造冰的时候在和附近的雾争夺水分!
舒凝妙瞬间洞彻了没有发出声音的第三个异能者的异能。
这个人的异能是控水。
同理,空气中的水分远远不足以支撑这样源源不断地供给,周围有更庞大的水源。
她现在所处的路段,一定在水源旁,而这三个人的站位,肯定会尽量往水边靠拢。
舒凝妙从护栏边坠落下去的最后一秒,上半身突然扭转,右手紧握的刀柄没有任何预兆地脱手而出,朝着一个方向投过去。
这个方向,是她之前听到有人拔武器的方向。
和说话的女人、林垂云的方向都不一致,所以那个方向站着的人,是『控水』的第三个异能者。
刚刚情急之下,那个女人喊出了声音,离林垂云的距离很远。
同时制造冰和雾会互相争抢资源,这三个人为了协作的同时不互相影响,彼此站位都保持着一段距离,所以一旦有事,意味着……
——他们也来不及去救另外一个人。
刀身穿过浓雾,发出了贯穿血肉的扑哧声,黑暗中传来潮湿的血腥味。
她似笑非笑地和脸上一片空白的林垂云对视了一眼,任由自己扑通一声落进河水里。
夜里的河水温度不高,但比起刺骨冻结的冰霜好太多了,舒凝妙沉在水中,浑身湿透,体温却在慢慢回温。
“蠢货。”
林垂云被她最后的眼神一激,紧跟着她跳了下来。
路面离水面大概有三四丈高,他落在水面上,斗篷像蝶翼一样散开,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他半蹲下缓解冲击力,脚下迅速凝结出一块浮冰:“你既然知道我能凝水成冰,还主动跳下来,找死吗?”
河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还不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帮助引流,想怎么控制怎么控制。
这里是他的主场。
舒凝妙在他不远处露出个湿淋淋的头,黑□□浮在水上,红色的眼睛盯着他,就像苍白的脸上干涸的血块。
她漂浮在波动的水流之中,水流濡湿鼻尖口唇,小腿还是酸麻胀痛的,但还是将手伸出水面,对着林垂云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林垂云哼笑了一声,从浮冰上蹲下来,将手伸入水面之t中。
水太多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他冻结液体需要时间,这时候通过『接触』媒介,可以加快冻结的速度。
水面顺着他的手冻结了一层浮冰,迅速往舒凝妙的方向延伸过来。
舒凝妙自己泡在水里,就像把自己放在锅里烹饪的食材,再也逃不掉了。
愚蠢到让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舒凝妙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至今都觉得耶律器教给他们最有用、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所说的:
异能并不是一切。
她一直都记得。
异能能做到的事,是有限的——所有的异能都有『限制』。
林垂云无法将整条河流同时冻结,但水会一直存在。
舒凝妙突然问他:“你上过学吗?”
林垂云皱眉。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舒凝妙合拢双手,将手沉在水面之下:“水是会导电的。”
人体传递信号,只需要一点窜流的生物电。
她再一次通过【嫉妒】,使用了『神经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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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异能图鉴02神经连接』
以自身神经系统为主体进行的信号传导、神经递质,可以调整与电子信号同频,传入神经控制他人中枢神经系统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他人的感觉信号、控制别人。
视复杂程度而难度不同,并非百分百成功,失败容易反噬。
第43章 白衣送酒(6)
水面下发出滋滋声响,从舒凝妙的指尖开始倏地往林垂云的方向蜿蜒。
男人皱眉,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被冻结的浮冰一刻不停地朝着舒凝妙的位置冲过来。
然而无形的电流信号游走在冰面之下,比冻结的速度要快上十几倍,缠上了林垂云位于水面之下的指尖。
水面的冻结猝然停止。
舒凝妙闭上眼睛,连接上对方脑海的那一刻,眼前闪现过无数画面,这些纷杂的片段忽明忽暗地掠过,飞快地往她身后退去。
她明白自己进入了林垂云的脑海。
光和影交叠着,打在少年模糊的面容上,那少年朝着她的方向喊:“林垂云!我们打球去吧。”
这是他的记忆。
人的脑海里比她想象中还要杂乱无章,明明是她入侵了林垂云的脑海,她自己反而被那庞大如同纠缠线团的记忆压得太阳穴隐隐发痛。
入侵设计好的系统和入侵人的大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事,人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回忆、思考、跳动,她根本无法完全控制。
她在林垂云的脑海里看见了熟悉的画面,科尔努诺斯的花园、教学楼、室内体育馆,一帧帧画面鲜活起来,最后停留在刚开始的那个少年身上。
林垂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唯有周围那几个的朋友面容很清晰,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欢欣笑意。
她以林垂云的视角看见了他在科尔努诺斯上学的时光。
周围的孩子都是他的同学,林垂云比起活力十足的同学显然有些沉默,但也没有她看见的这么冷漠。
他擅长雕塑,拿过庇涅少年雕塑比赛的双人组第一名,合照时也是和那个少年一起举着奖杯,少年在照片里开心得不行,他一人板着脸。
少年用胳膊肘捣他:“你是不是因为本大天才做的部分比你得分高难过?没关系,我们俩以后一直参加双人赛,你就不会被我比下去了。”
她听到林垂云又淡又轻的声音:“无聊。”
但他回忆里的心情,是开心的。
“火种”开始之后,那种混杂着种种喜悦期待的心情完全消失了。
只剩下死寂。
原来的朋友中只有他一个人觉醒了异能,异能和非异能者的界限,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如同天壑,越离越远。
无法觉醒异能的人太多了,有的人会在生活中渐渐接受现实,也有人会因为无法面对“火种”前后的过大差距,变得愤世嫉俗,乃至偏激到付出生命。
他看着曾经的朋友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像一颗青涩的果实在压力下无声爆开,血花溅在了他的眼球上,暗红的血液如同黑夜,侵蚀着他的视网膜。
舒凝妙抱住自己的头,不对,她想看的不是这个。
她用尽全力侵入林垂云脑海更深的地方,想翻出他最近的记忆,一帧一帧的画面快速跳跃,终于停在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斗篷,对他微笑着。
林垂云喊她“梁姐”。
释放雾气的女人名叫梁思燕,另一个人被她用掷出去的刀命中,没什么需要她提防的了。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舒凝妙不再留恋,她的控制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虽然连接着林垂云的脑海,她也能感受到自己鼻腔涌出的热流,一滴滴地流到颈窝里。
林垂云跪在浮冰上,比她更痛苦,脸上的神情都已经扭曲,浮白的睫毛全是泪水,垂在水中的手像是触电般微微抽搐着。
舒凝妙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捂住脸,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她双目欲裂,哑声呢喃:“去死吧。”
她控制着林垂云的一只手,抓住他自己的脖子,手渐渐发力。
神经相连之下,她仿佛能听到自己脖颈间软骨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林垂云的感觉会一比一地传给她,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但舒凝妙没有放弃控制,感觉上的痛苦算不了什么,她必须把这三人全部解决掉才能安心。
别人对她已经起了杀心,除了斩草除根,她脑海里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月光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笼罩在头顶跨江大桥通道上的浓雾不知何时彻底散净,林垂云银白色的头发没入水中,几乎和水融为一体,他脸色青白,好像已经没了呼吸。
再坚持一会儿,他就死透了。
舒凝妙脸色同样苍白,血和河水冻结在她的脸上,她嘴里全是咸腥的味道。
这时,头顶突然出现一盏极亮的灯,灯光直直往下照射。
舒凝妙眼睛倏然被亮如白昼的灯光直射,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无数如骤雨般流弹往她们的方向扫射过来,大量的硝烟和飞溅的碎冰在水面上炸开,夹杂着数缕火光。
子弹不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但裹挟的气流仍然差点把她掀进水里,舒凝妙差点控制不住踩水的平衡,在控制身体的同时被迫断开神经连接。
头顶上弹火如同雨点一般拖曳着火光砸下来,舒凝妙在水花中隐约看到了林垂云的身体被洞穿了好几处,无力往水里沉。
那盏亮如白昼的灯光在不断降低高度,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
舒凝妙耳畔传来清晰好听的声音,像是有人拿了个喇叭在她耳边喊似的,十分熟悉:“这里是庇涅治安局,第一次警告,请公民不要使用任何异能,动手的一律视为目标。”
该死的治安局,该来的时候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
舒凝妙呛了一口水,眼睛里全是血丝,目眦欲裂地看向头顶的直升机。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心里无由来觉得违和。
普罗米修斯和她周旋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怎么会这么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