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浑身发冷,生命力正从伤口处飞速流逝的感觉,那么熟悉……那么让人绝望。
她在更强大的命运中,无可奈何地走向了同样的道路。
时间轮回倒错,她依旧输给了微生千衡。
原本近乎平静的、带着放弃意味的心绪,在熟悉的冰冷刺激下,徒然迸发出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她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结局?!接受这样的未来?!
她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剑,冰冷的锋刃与自己温热的鲜血交织在一起,发出滋滋的,仿佛灼烧般的声音。
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衣襟
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从剑身中脱出,向后无力倒去。
下方,是那道最大的,喷涌着最狂暴潘多拉能量的裂谷,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深渊。
舒长延在遥远的联合大厦顶层,仿佛心有所感,心口猛地一悸,转头望向这个方向,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和……恐慌。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刺穿身体,从数千米的高空坠落。
她的身影,迅速变小、模糊,被那浓郁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蓝光芒所吞没,消失不见。
“——舒凝妙!”
第185章 无为名尸(10)
高空之上,漩涡中心,微生千衡缓缓闭上了那双已非人类的眼眸,张开双臂。
失去了舒凝妙的抗拒和争夺,他重新变成了弦流的主人,潘多拉的汇聚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潘多拉形成的柱流更加疯狂地涌向中心的他,他的形态正在发生进一步变化,皮肤甚至都化为结晶的质感。
“呃啊——!”
下方,一个侥幸在建筑残骸中存活下来的市民,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哀号,哇啦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但他惊恐地抬起自己的双手,那血竟然是恐怖的黑色。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曼拉病!是曼拉病!他明明没有得病,为什么突然会吐出黑色的血。
被黑色黏稠液体覆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瘪褶皱,进而溃烂。
就好像……生命力正在被强行抽走。
联合大厦顶层。
潘多拉的裂缝正好避开了这栋建筑,身处其中的他们同时抬头,清晰地看见那道从高空坠落的身影。
昭紧握着匕首的手垂下来,看着窗外那毁天灭地的景象,看着自己精心经营、视若权柄象征的庇涅化为乌有,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茫然。
他目光逐渐移开,不敢去看面前那人的眼睛:“舒凝妙……死了。”
舒长延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不会死。”
他也绝不接受她会死。
舒长延拔出剑,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多看昭一眼,径直离开。
他要去找舒凝妙。
昭随便在桌上扯出几张纸,按住还在流血的脖颈,踉跄起身,抵抗一瞬间的头晕。
“我跟你一起去。”昭断断续续地咳嗽,一只手抓起手杖,眼睛全是血丝,眼看有些通红:“万一……她情况不好。”
楼外的军队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冲出来,一瞬间也是神色复杂,打不过这缠绷带的怪人,他们本想镇压抗议的民众,没想到又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挡在民众面前。
可气的是,这个人,他们也不是对手。
这个女人手持长刀,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立在惶惶不安的人群前方。她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显然离开后又折返了回来。
昭也看到了挡在这些队伍面前的霄绛,他嘴唇瓮动:“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霄绛立在这些人面前,手里握着常用的雪亮长刀,闻言将武器举起,对准了他的脸:“可能是因为我和你这种废物不一样,我举起武器,是为了保护我身后的所有人。”
“舒凝妙说她可能知道微生千衡去哪里了。”
说完,她偏头对舒长延开口。
她在楼底维护这群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只感觉到刚刚剧烈的地震,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动静和她有关吗?”
“刚才……”昭用余光警惕舒长延沉默的神色,停顿了很久才艰涩开口:“我看到她从天上坠下来t。”
霄绛像没听明白似的,愣了一瞬,眉头紧紧蹙起:“什么?”
此刻联合大厦外,天空被染成诡谲的蓝色,荧蓝的光流在云层里波动翻滚着,仿佛一片倒悬的海洋。
向上空流动的潘多拉如同无数根触手,扭曲摆动,衬得整个世界都如此光怪陆离。
悬浮在半空漩涡中的那个“怪物”,安静地闭上双眼,像是由蓝色晶体雕琢的神像。
无数的潘多拉汇入他的身体,像是无形的脐带挂住了婴儿,贪婪地吸食着“母体”,这个星球的能量。
街道上废弃的车辆,被飘落的蓝色能量尘埃覆盖,车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瓦解,最后化为一滩红褐色的铁锈泥浆。
曾经熙熙攘攘的广场,周围一片狼藉的,仿佛被无形撕裂开的罅隙,以及罅隙中如有生命般搏动的蓝色。
这就是微生千衡的目的吗。
他要连本带利收取人类使用潘多拉的代价,然后将一切平等地毁灭。
昭捂住口鼻,咳了一声,指缝渗出黑色的液体。
不只是他,除了舒长延,周围不断有人开始咳嗽,忍不住抓挠自己的皮肤,直到从指甲缝里看见黑色的黏液。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昭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以手杖点在空气中奔逃的昆虫上,连续赋予它们新的『性质』:“追寻。”
庇涅的土地上裂开了如此多的深渊巨缝,他们也无法确定舒凝妙究竟掉进了哪里,也有可能没有掉进裂缝——但这个可能谁也不敢说出口,尤其是在舒长延面前。
即便是强大的异能者,从数千米高空直接坠落在地上,下场也只有粉身碎骨,不存在任何侥幸活下来的可能,甚至幸运落进裂缝里的存活几率也可以忽略不计。
但舒长延这个疯子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只会一个裂缝一个裂缝地找,一直找到见到舒凝妙为止。
舒长延面无表情,眼底猩红。
眼前现实和周而复始的梦魇重合,每一次从失去她的梦境中惊醒,那无法控制的恐惧都会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然而此刻,梦魇成为现实。
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留下冰冷刺骨的空洞。
痛苦却燃烧成了某种执着的希望,变成那双蓝眼里唯一亮着的光。
他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碎石和能量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渐渐地,所有人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霄绛声音沙哑,在他身后喊:“她不会死的!”
“她……”
在维斯顿撑起的屏障内,阿尔西娅的声音颤抖着,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她没有哭喊,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盯着舒凝妙消失的地方,里面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信,“她不会死的。”
某处裂缝深处。
温凉的液体包裹着她下沉的身体,胸膛的血液顺着下坠的轨迹扩散开,剧痛和冰冷几乎将她意识撕碎。
那贯穿胸膛的伤口在浓郁到极致的潘多拉能量中,并没有愈合,反而像是在被同化,边缘发出更剧烈的滋滋声。
只是疼痛已经激不起她太大反应。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永恒。
结束了吗?
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诱惑着她放弃思考,沉入永恒的黑暗。
就这样睡去,似乎也不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那股在最后时刻迸发出的强烈的不甘,尖锐地刺穿了她的意识。
舒凝妙倏地睁开眼。
她的眼珠浸在幽蓝的液体里,不断有虚像的幻觉穿过,飘来飘去,像是徘徊的死灵,白色污染体扑到她面前,悲哀地嗥叫,让她杀了微生千衡。
这个世界,或许只有她能做到。
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潘多拉能量,越过了奔涌不息的弦流,直接、清晰地传入她近乎停滞的脑海深处:“你必须和他战斗……妙妙,战胜他,就是战胜你自己。”
那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她是特殊的。
她拥有着绛宫石强大的潘多拉,也拥有着奠石为血肉的身体,除了她,还有谁能拥有和他抗衡的能力?
舒凝妙怅然伸手,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下一秒,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坚硬的物体。
银白的生命之符静静悬浮在她面前的蓝色液体中,不知道何时从她的衣服里飘了出来,散发着微弱的光泽。
指尖传来冰凉而熟悉的触感。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混沌的闪电,骤然劈开她思绪。
她永远无法用时间对抗时间。
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想要战胜微生千衡,她必须拥有超越时间、超越弦的力量。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
是因果。
尤桉是因,阿契尼是果。
世间所有的现象都有一个原因,一个结果。
每一个选择,每一个行动,无形编织成了命运看似不可抗拒的网,也构成了时间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