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局经常被庇涅其他公职人员戏称为“垃圾桶”,议会和军方不想处理的事情,通通会被丢给治安局。
羽路耐心道:“研究中心内出了一点问题,和你们没关系——只是现在军方需要挨个排查今天进出研究中心的人。”
但这排查只是做做表面工程,军方和治安局的重心并不在今天进出的人身上。
研究中心那边的技术员分析,实战模拟系统的那一处破坏至少已经有三天的时间,潜入者更早就已经进入国立研究中心:“差不多还要再等三十分钟,别着急。”
舒凝妙勉为其难地点头,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说悄悄话。
他微微俯身,听见舒凝妙在他耳边小声开口:“我能去看耶律器老师吗?”
羽路无奈道:“不可以。”
“别妨碍公务。”
舒凝妙感觉头顶一凉,维斯顿的手搁在她头上,轻轻把她往后一拉:“去做你的事吧。”
这话是对着羽路说的。
羽路微微点头,隐入人群之中,进入异能检测中心的治安局成员越来越多,这些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迅速将场地划成几个有序的模块。
周围的闲杂人等走干净了,但不代表这里安全,舒凝妙没有先开口提起绛宫石,反而聊天般提起毫不相干的事情:“羽路以前当过你的助手,现在怎么在治安局,是被你气跑了吗?”
维斯顿已经能对她的话视若无睹了,甚至生不起愠怒的意思,话语冷酷:“因为他没有天分。”
国立研究中心,可不是单纯凭借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
如果说庇涅最优秀的异能者才能进入行使者,以此类比,只有最顶尖的智慧才有进入国立研究中心的资格,这两条路,都无法仅靠自身的努力往上走。
维斯顿在学院时期就发明出了心石,进入国立研究后也只能从最底层的研究员开始做起。
羽路在学校的成绩确实不错,但优异的成绩和特殊的才能不一样,“才能”是一种天赋,羽路没有这种天赋,待在国立研究中心也是蹉跎时日。
维斯顿还在议会的时候,为羽路写过引荐去治安局的推荐信,所以两人关系尚可。
只不过这些事,他不想和舒凝妙说。
军方这番搜查确实不严格,在场的人身份非富即贵,连搜身这道程序都没有。
轮到舒凝妙的时候,她离开前安慰的女人认出了她的声音,惊喜地过来和她攀谈。
搜检的人见她又是个学生,很快就让她通过。
舒凝妙口袋里怀揣着一大堆东西,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站在搜检的人面前,却没人怀疑她就是入侵者。
维斯顿反而被搜了身。
她很快和新认识的女人交换起联系方式,聊得热火朝天,经验丰富的特工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任何问题,维斯顿发现她好像有一种独特吸引力,只要她想,和任何人都处得来。
他们这个组合走在什么地方都很显眼,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她和维斯顿单独相处,舒凝妙一直带着那副傻傻的眼镜,低着头走在维斯顿身后,保持着好几米的距离。
直到回了学校,进入安全的地方,维斯顿随手合上门,才开口问她结果:“找到了吗?”
“如果你说的是03号绛宫石的话。”舒凝妙偏头:“我没找到。”
哪怕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维斯顿还是忍不住蹙眉。
“所以,你打算告诉我你把实战模拟系统上的绛宫石扣下来了?我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
维斯顿当然知道舒凝妙在利用他——或者说是相互利用,舒凝妙需要绛宫石,但并不特别需要某颗,客观来说,把计划的施行权交给舒凝妙就是一场只有二分之一概率的豪赌。
但他答应合作,并不是被她那通胡扯说服,02号绛宫石镶嵌在实战模拟系统的最深处,不是内部人员根本做不到在二十分钟内解开程序取出。
舒凝妙的时间只够她去寻找莫名失踪的03号绛宫石,这是维斯顿没有和她说清楚的一道保险。
能够成功脱险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找不到绛宫石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别说得这么难听。”舒凝妙把手插进口袋里:“我没拿,也没破坏,只不过正好遇到一个昏迷的人,在地上捡到一块绛宫石而已。”
她把口袋里装着碎片的球形容器递给维斯顿。
碎片和之前稳定地指某个方向不同,在液体里乱飘旋转,过了许久才缓缓在舒凝妙面前停下。
“这个绝缘晶体盒好像也不怎么好用嘛。”舒凝妙又掏出一个黑匣子:“不是说能隔绝潘多拉?”
绝缘晶体盒是潘多拉院的造物。
“绝缘晶体”是在末星北方极地发现的一种特殊的水晶。
北方极地一直被视为潘多拉最贫瘠的地方,是末星唯一没有潘多拉泉眼的无人区,但有着独特的、无与伦比美丽的晶体。
这种水晶结构致密,不与潘多拉产生反应,还可以隔绝潘多拉的活动。
绝缘晶体盒只有潘多拉院有,舒凝妙不可能会想到特意去拿这个东西。
这东西要么是她在路上顺的,要么是抢的。
维斯顿皱眉,意识到了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你听谁说的,还有谁想要绛宫石?”
“葛文德,你认识吧,那个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他是不是怕你抢走他的位置啊?”
舒凝妙抛了抛手里的黑匣子,语气不是很严肃。
葛文德偷走03号绛宫石,实在是一石二鸟的事情,既可以独占绛宫石自己研究,又可以私下联合其他议员把锅扣在维斯顿头上,把这个大威胁踢走。
维斯顿一直想进生命科学院,成绩又醒目,进了生命科学院可不得把这光头挤走。
偷02号绛宫石也不过是他的一次故技重施——可惜运气不好,遇到了她。
她趴在男人头顶上听完了全程,随后直接把天花板踹下来,把葛文德砸晕,搜刮走了他t身上所有的东西。
做完这一系列强盗行径,她走之前特意确认了一番葛文德的生命体征。
在她刻意控制的力道下,他还活着。
葛文德如果死在办公室,军方和治安局一定会彻查他的死因;但他要是没死,不敢暴露自己偷了绛宫石,就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还必须得为她掩饰。
话说回来,这光头还真是运气不佳。
做不出成绩,手下的分院经费年年消减就算了,偷一次绛宫石就丢一次,简直倒霉得有点奇怪。
——03号弄丢了,刚偷到的02又被她抢走。
不过最可怜的应该是莫名其妙背锅的维斯顿,绛宫石的失窃风波里,他是唯一的受害者。
能拿到绛宫石少不了维斯顿的帮助,她也没藏着掖着,实话实说把葛文德的话对维斯顿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让她意外的是,维斯顿听到陷害自己的真凶和03号绛宫石失窃的真相并不惊讶,神情甚至比平时骂她的时候还要平静,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确实早有预料,绛宫石不是他偷的,总得有个莫名失踪的理由。
维斯顿知道这事是人为,只不过不知道偷走绛宫石的人居然是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的葛文德。
但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情让他离开庇涅的政治中心——他的主张和庇涅的主流政治主张相悖。
大多数人都认为把潘多拉的心脏用于大型战斗设备才是更明智的选择,就像他主持开发的实战模拟系统那样。
他们需要扩张、需要战争,想要让庇涅成为世界的主人。
在开发实战模拟系统时,议会大多数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好控制,他离开议会是迟早的事情。
他确实不擅长政治。
在权力面前,人们习惯无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谁的嫉妒,谁的忌惮,谁的恐惧,他都明白,这个世上有赞成他的人,就有反对他的人。
有人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认为他才是能真正拯救庇涅,带来未来的人。
也有人憎恨他的才能,诅咒他断手断脚,以后永远当个傻子。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在乎。
就像蚂蚁和人类无法互相理解一样,任何寄托于他身上的希望,都只是源于“无知”。
“你不生气吗?”
舒凝妙在他旁边侧身探出一个脑袋,用手比出枪的手势晃了晃——如果有人这样陷害她,她一定会狠狠报复回去。
比起生气,他的表情更偏向轻蔑。
维斯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在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她第一次走进办公室的模样。
他彼时失意,对任何趾高气扬的特权阶级都毫无好感,舒凝妙被他迁怒,满脸都写着直白的不耐。
无论有没有戴着昂贵的首饰,衣着华丽与否,舒凝妙都没有任何改变。
变的是他自己微妙的心态。
维斯顿就这么静静地凝视了她很久,半晌,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指尖夹杂着冰冷的气息:“人类最基本的问题不是邪恶,而是无知。”
舒凝妙仰头,那指尖力道极轻地从她眉眼间垂落:“03号绛宫石确实丢了,你打算怎么洗脱自己的嫌疑,聪明人?”
“我会想办法。”
维斯顿的手略略停住,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恕我直言,就算有绝缘晶体盒,把绛宫石一直放在身边也不是明智的选择,舒凝妙小姐。”
“那就是没办法——”
舒凝妙直接无视他后一句话,继续说道:“可是我有办法。”
洗清维斯顿的罪名,根本不需要找到绛宫石。
她眼里闪烁的神光比所谓的办法更有吸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舒凝妙得意瞥了他一眼,才拿出一部样式普通的终端——从那两个研究员身上摸出来的,还有一半的电。
她用『神经连接』侵入了这部终端。
为了防止研究中心通过终端追踪到她,舒凝妙已经把终端里的生物识别锁和网络系统全都破坏殆尽。
现在这部终端就是一块只能使用基础功能的板砖。
在维斯顿的注视下,她按下一个键,终端开始播放不太清晰的录音——
“这次拿走02号的绛宫石,可没有维斯顿替你担下这个罪名了。”
……
“我没有办法,我拿走03号绛宫石,只是想研究几个月再放回去……”
“你第一次弄丢03号绛宫石的时候,我就应该放弃你……我绝不会在议会为你周旋一句。”
四周安静得可怕,维斯顿安静地听着录音继续往下播放,直到这段不足一分钟的录音停在终端被葛文德摔碎的怒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