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礼官见罢立即上前跪下道:“大人可有不适?下官这就停车派人去叫医官。”
封翎没有睁眼,只摆手道:“无需大惊小怪,也不必报给夫人们,下午召见的人太多,有些疲乏罢了,继续前行,不用停。”
礼官小心翼翼观察,见他脸色并未有变,这才起身规矩站到一旁:“大人辛苦了,那些人不过是仗着大人脾气好便如此放肆,娥皇夫人曾交代过属下有些拜帖大可不必理会,让属下替大人把把关,若是大人累坏身体实在得不偿失,不止夫人们要难过,朝堂估计都得要震几下。”
封翎只嗯了一声,看似闭目养神,唇角却是带着冷意:呵,九阶武奇人生病……身边的人又该换了……
礼官见其似乎真在休息,也不敢再出声打扰,只上前轻声吩咐车夫尽量行驶平稳,让封翎能休息得更舒服些。
兽车呼啸而过,宋良宵三女踏着小雪步履轻快的来到傅成山宴请她们的醉仙楼。
这家醉仙楼乃是书院之中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传闻是其背后东家姓封,属于封氏一族嫡脉。在醉仙楼里没有大堂座位,只设雅间,一楼处则是美轮美奂设有假山流水的雅致内庭。而想要来此吃饭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进来,还需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作为敲门砖,并提前数日预定,否则不一定会有空雅间。
像宋良宵她们这些西院学生基本没资格踏入醉仙楼,今日也是借了傅成山的光,至于傅成山借了谁的光那便不知了,至少单凭傅成山的身份与地位同样也订不到醉仙楼的雅间。
当蒋婕在知晓傅成山要请她们到醉仙楼用膳时,就已是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傅成山够仗义。
如今亲自踏入醉仙楼大门,她更是好奇心旺盛的左瞧瞧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宋良宵与苏钊玥虽然也有好奇,却不似她那般冒失。
苏钊玥只看了几眼金碧辉煌的内饰便失去了兴趣,宋良宵在家乡时曾机缘巧合下陪同领导去过一次比较高端的私人会所,这醉仙楼给她的感觉就和那间会所差不多,同样也很平静。
三人一进门,便立即有一男一女迎了上来。
这里的侍者看着也与其他酒楼不同,都是样貌俊朗清丽的年轻男女,气质仪态亦非常出众,他们穿着统一的水蓝色袍裙,乍一看和宋良宵她们身上的书院制式劲装颜色非常相近。
加上对方礼仪姿态更佳,这一比较,反倒衬得宋良宵她们三人更像侍者。
不过无论苏钊玥还是蒋婕都是内心十分强大之人,宋良宵脑海里没太多阶级观念同样没有一丝自卑,她们一边谈论着这间酒楼的气派一边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二楼处最偏的一间雅间。
傅成山已经先她们一步到达,提前点好了饭菜酒水。
看到三人开心的笑脸出现在门外,不由亦跟着带笑招呼道:“都来了,进来随意坐,不必拘束。”
蒋婕这个自来熟自然不会与他客气,当即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空位上,顺手给自己斟了杯酒,抬手敬道:“当然,傅院教和咱们什么关系呀!今日让您破费了!我敬您一杯!”
这会两名侍者已经贴心的帮他们合上房门离开,傅成山看蒋婕这样是无奈又好笑举杯道:“你这杯孝敬我接了,但咱们也就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这顿虽然是我请你们的,但借的是徐院教的名头帮忙预定的,回头你们记得好好谢谢徐院教。”
“当然!”蒋婕拍拍胸脯保证道:“您和徐总院教都是顶好的老师!咱们一直都是打从心里感激的。”
傅成山不可置否,看到宋良宵与苏钊玥也依次坐下后,再次招呼道:“来来来,先放开了吃喝,闲聊的话等酒足饭饱后再慢慢谈。”
三人这会早就饥肠辘辘,谁也没客气,都努力在填饱自己肚皮。
有一说一醉仙楼的饭菜味道真的非常不错,有不少食材都是她们叫不上名,比至今吃到的任何一家食舍都好吃。
大家吃吃喝喝,差不多半饱之后,傅成山这才带着些许调侃开口道:“你们感觉这间酒楼如何,酒水菜肴都很不错吧,进来时有没有被吓一跳呀?”
蒋婕这会已经喝得面颊泛红,正在兴头上,她一脸的兴奋道:“酒楼确实很不错呀,但为什么会被吓一跳啊?”
傅成山瞥了她一眼叹道:“你不用抢答,这个你们里并未包含你,我问苏钊玥和宋良宵。”
苏钊玥和宋良宵自然清楚他意指为何。
苏钊玥先道:“吓一跳倒也不至于,从古至今门阀士族不一直都是如此,就算不曾见过亦略有耳闻,这些内饰装潢我看不懂,不过那些侍者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答得云淡风轻,神色无半点异样。
面对她的豁达,傅成山欣慰的点点头后又看向了宋良宵。
宋良宵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道:“这里挺不错,菜也挺好吃,就是不知在这吃一顿大概要多少银株?”
傅成山瞬间有些无言,他没好气道:“一顿若只是点些常见菜肴大概需要七、八枚银株,若是要点特供珍馐,那么二十枚银株起步,上不封顶;但最重要却并非钱财的问题,估计接下来到你离开书院恐怕都没机会再来品尝了。”
真TM贵啊!
宋良宵心中不禁感慨,她身上总共也就三十多枚银株,最多吃五次就又得变回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那我觉得可能还是学生食舍的菜肴更对我胃口一些。”
免费比什么都香!
噗嗤。
苏钊玥含着一口酒,这么一笑差点儿就要喷出来,傅成山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直摇头。
而蒋婕更是耿直的回了一句:“良宵你舌头不会出问题了吧?明明这里的菜肴酒水比咱们西院食舍要更美味,你怎么会觉得食舍更好吃?”
这下苏钊玥是真忍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傅成山认命般道:“罢了,无论如何,你们的表现都很不错,至少比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强。我记得第一次来醉仙楼时也是我的院教带我来的,那时我们也是赢取了团战……”
说着傅成山开始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宋良宵她们亦都放下手中碗筷,认真聆听。
“……院教本意便是带我们出来见见世面,而当时我就和个土狍子一样东瞧西看,直到看到那些侍者,心中噌的一下不由冒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我在心中问自己:他们凭什么这样侮辱人?甚至到了饭桌之上我亦没有什么心情好好品尝饭菜酒水,并发誓等我出人头地之后,我一定要让醉仙楼按照我的心意来整改!”
说到这,他突然变得沉默给自己斟了杯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蒋婕这个憨憨听得正入迷呢,发现故事却戈然,不由发问:“那后来呢?”
“后来?这还用问么,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傅成山自嘲一笑道:“后来我入了护龙军站稳脚跟后,徐院教又派我到书院做院教,之后也才知晓醉仙楼的历史与大望一样久远,最初设立时他们侍者的服饰便就是浅湖蓝色从未变过,而我到现在依旧也没资格预定醉仙楼的雅间,还得依靠徐院教才能请你们进来看一眼。所以我才说你们都比我强。”
苏钊玥与蒋婕听着都有些沉默。
只有宋良宵听完,仔细想了想后认真道:“我觉得吧,不一定就非得要吃醉仙楼呀,朝花夕食也很不错啊,再不行望月楼也挺好,若都不行,还有学生食舍,量大管饱,其实选择还是挺多的。”
“等等,你们还去过望月楼?!”
傅成山这下是真吃了一惊,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巡视道:“可以啊,你们院教我至今都还没去观赏过呢。”
蒋婕歪着头问:“为什么啊,又不贵。”
傅成山悄悄压低声音道:“咳咳,你们徐院教顽固不化,嫌弃那地方有些烂俗,可他不知道,某一日我曾远远瞥见他从望月楼里走出来……”
蒋婕:“……”
苏钊玥:“……”
宋良宵:“……”
就这样闲聊着,酒又过三巡后,苏钊玥拉着蒋婕一同去更衣,雅间内便只剩下宋良宵与傅成山。
这时,傅成山方才认真看向宋良宵问她:“昨日的个人战为何没跟秦柯比?因为学生食舍的菜肴最好吃?”
宋良宵很想装醉蒙混过关,但她拿在手中的是梅汁,只能浅笑道:“我知道今次演武乃是学生的个人展示与未来前程息息相关。但傅院教您应该知晓,我的来历与身份比较复杂,或许低调一些会更好。”
傅成山没有第一时间回她,只是看了眼她手中的梅汁,微微轻叹道:“说实话,我有些看不懂,总感觉你好像一直在隐藏着些什么。”
第86章
宋良宵心中咯噔一下,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问:“院教觉得学生隐藏了什么?”
傅成山看她那好似莫不在意的神情,不由笑了:“别紧张,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世间亦少有人会将自己的全部都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哪怕亲眷夫妻亦不需要事事都袒露心声。所以宋良宵,你不觉把自己藏得有些深么,太压抑自己其实并不是件好事。”
宋良宵没有说话,她怔怔看着手中杯盏,耳旁听傅成山在继续道:“大望的生活应该并没有你家乡生活好吧,一般进入书院的庶民学生们多少都会带着些好奇震撼甚至自卑,但你没有,就算是今日来到醉仙楼目的了权力缔造的繁华与阶级差异,你也依旧很平静,感觉就像是早已经经历过又或者早就看开。”
被人戳中了心思,宋良宵立即欲要开口反驳,可傅成山根本就不给她机会道:“别说苏钊月和蒋婕,她们两人一个沉稳豁达,一个则是心大的赤子顽童。但你不是,虽然看似性格毫无特点,行事作风亦不似权贵,却意外的阅历丰富也看得开人情冷暖,身为庶民在这个年纪却能够拥有相对富足的生活及丰富的阅历,大望的水土孕育不出这样的人,哪怕是跨过东海的远岛子民违和感都没有你强烈,有时候院教也会好奇你真正的故乡是何模样,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去看看……等等,蒋婕说过实际你年龄远不止十四五岁,难不成你真的比我还大?!是个年过耄耋的老……”
“不是!换魂前我亦才二十余岁!”宋良宵没好气打断他后边可能脱口而出的离谱猜测道:“我家乡记年方式也与大望大不相同,它现在到底在何方,是过去还是以后,是否还存在于世间,早已无从考究,也许我永远都回不去,您也永远都到不了。”
傅成山看她似乎有些气恼是哈哈大笑:“哈哈哈,这话听着好像是这个理,但你也别着急生气,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要揭你底细,院教才懒得管你来自阴曹地府还是神宫天庭,就是想告诉你,你隐藏自己的效果是真的不是很好,只能骗骗刚认识的单纯之人,因为稍微有眼力者都能看出你不属于大望,也看得出你一直都在忍耐与煎熬。”
“你说你身世牵扯复杂,我信,所以你做出这样的选择身为院教虽会觉得可惜,但却也觉得你这样选没错。只是以后到了军营里就别再用这套了,记得主动一些,该争取的便要去争取!奇人军的环境中你不但得争,还要恶狠狠的去争,才有可能从荆棘之中拼搏出一条道路!”
“可别说你不进军营,换做其他人也许还能有其他出路,但宋良宵你没有!若你不想在最底层打滚,进军营便是你唯一的一条出路!别总以为有免费饭吃就满足,出去后你便会知晓,能吃到免费饭菜也是需要门槛的,宋良宵,你得去争!”
宋良宵心里是五味杂陈,自己来此世界后从未低估过任何一人,可今日依旧还是被傅成山的敏锐所震撼。
此刻她忍不住嘲讽自己的自以为是,并举起手中的杯盏,不过很快她便又放下,重新换上了一杯酒水敬这位用心教导自己的老师道:“傅院教,无论未来如何,您这番肺腑之言学生一定会铭记在心!”
她答得是这般郑重,弄得傅成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鼻子与之碰过杯后道:“倒也不必弄得如此严肃,不过是院教与学生之间的闲聊,我军中的一些经验之谈罢了,你们这帮孩子是我教导过优秀苗子最多的一批,还合脾气,尤其是你们三个,女奇人学生中愿意学武参军的并不多,我还挺想看看今后你们能够走多远飞多高……”
“傅院教,是谁优秀和您脾气呀?您不会是趁我与钊月离开,偷偷在这里夸奖良宵吧?”
这时,苏钊月与蒋婕再次回到雅间。
傅成山好笑道:“我傅成山要夸人就正大光明的夸,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为何要偷偷摸摸?”
宋良宵亦笑着接过话道:“院教说我们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希望我们以后能走得更远更高。”
听到这话,蒋婕瞬间吸起鼻子,红了眼眶:“傅院教,其实我亦辜负你了!”
不止傅成山诧异,就连宋良宵与苏钊月也看不明白蒋婕这是唱哪一出,只看出来她醉得不轻。
“有话好好说,别突然开始哭鼻子,弄得我欺负你一般。”
蒋婕哽咽着道:“您没欺负我,我没能完成您给的任务,明明说过我也是赢的关键,可团战那天我好像,好像也没什么突出的表现……”
傅成山没想到当初自己随口就这么一说,这个大咧咧的姑娘却是当真了!果真是喝多了,人也感性了,他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笑,宽慰这么一个醉鬼。
还好宋良宵在旁替其解围道:“怎么就没有完成任务呢,若不是当时你大喊了一嗓子,把我从混乱状态中唤醒,团战谁赢恐怕还是个未知数,我能成功放到东院那些学生亦有你一份功劳。”
“真的么?”蒋婕眼泪来得快亦收得快,她坐下揽住宋良宵的肩道:“好姐妹!我果然没白疼你!”
宋良宵被她像八爪鱼一样抱着,颇是无奈:今日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了呢,团战那日都没今日那么疯。
傅成山则问道:“所以团战最后你从混乱状态清醒过来是因为蒋婕喊了你一声?可当时我看现场所有人都在彼此撕打,只有你一人站在当中是一动未动,和别人中奇术的状态并不相同。”
宋良宵摇摇头道:“其实当时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头很疼,像被刀劈开一样,脑袋里一片混沌,多亏了蒋婕喊了我一声,我才勉强清醒过来。”
“奇怪,”傅成山若有所思:“你中奇术的状态怎么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另外奇术有那么好解么……”
这个宋良宵倒没想过隐瞒,因为她亦想要清楚为何会如此,现在看来傅成山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好在傅成山也没多再纠结,宋良宵身上奇怪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转而说起徐朗交代自己的事情。
“对了,我差点忘记,宋良宵,徐总院教让我和你说一声,黑金剑只有一把,所以免不得要委屈一人,所以这里有二十枚银株是徐总院教给你的一点补偿。”
宋良宵有些讶异,她并不觉黑金剑归属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徐总院教如此客气,让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用了吧,我没觉得委屈。”
“给你就拿着吧,”傅成山看不得她这样子,将钱袋一把塞入她怀中道:“今次团战是西院十年后第一次赢了东院,上边分给西院的资源及给徐总院教的奖励可比这丰厚多了,不用谦虚,这是你该得的。”
宋良宵这才收下,这时,蒋婕探了个头过来嘴里含糊道:“良宵……你说,你的功劳里亦有我一半的,这二十枚银株……”
“滚!”
另外三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瞬间安静过后,雅间里不由传出蒋婕委屈的哭喊声:“哇!你们怎么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