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踏,踏,踏。
就在她的心沉寂入一片黑暗,眼睛也变得空洞之际,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从火光处传来。
紧接着有人从火焰中走了出来。
“良宵?”
谢怜卿一出来便看到跪倒在地上流泪不止的宋良宵,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抱起。
“你怎么来了?还跪在地上?”
还带着火焰气息的灼热怀抱瞬间驱走了宋良宵身上的冰冷,她的瞳孔再次聚焦,当看到那张久未的平平无奇独属于谢大贵的面容。
她伸出手用力将眼前人的人皮面具给拽了下来,随即一张冶艳无双的面容以及一双带着浓浓担忧的紫色眼眸映在了她瞳孔之中。
便也是这一刻,宋良宵方才确定并眼前一切并非都是自己的幻觉!
顿时,她捧着谢怜卿的脸嚎啕大哭,并且边哭边道:
“我还以为……以为你也和牛大叔他们一样……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我又要失去……又要孤零零一个人了,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都止不住。
谢怜卿自然知晓牛大龙那件事,也明白这是宋良宵的一块心病。虽然她从不说,但自己能感受到每次自己若有事要出远门,分别之前她总会格外焦躁与担心,也会变得额外粘人。
再想到她可能刚得到消息就不顾一切飞过来找自己,他更是心疼的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安抚道:“别哭也别怕,我不一样,我很强,亦不怕算计,绝不会丢下你独自一人。”
宋良宵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断抽泣着,泪眼迷蒙道:“真的吗?你可别骗我,曾经大家都有约定过要一直在一起,可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一个个都离开了……”
谢怜卿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呢喃:“不会,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嗅着熟悉的气息,宋良宵那颗被拽得生疼的心终是逐渐安定下来,她擦干脸上泪痕,哑着声道:“……你说你不怕,你很强,要怎么证明?”
见她缓过神,谢怜卿对着那张哭花的脸无奈叹口气道:“空口无凭,不如你自己亲自瞧一瞧?”
他抱着她走向了汹汹火海,而挡在前方的烈焰在谢怜卿靠近瞬间便分开露出一条小道来,一丝火焰都未沾染到他们身上。
而二人一路朝里走两旁都是被烈焰灼烧的尸体,直到来到被烈焰得只剩部分框架的兽撵前,谢怜卿再次开口道:“这下你可信了。”
宋良宵的不安在这熊熊烈火和满地烧焦的恶鬼军尸体包围中被治愈,然后她似想起了什么,出声迟疑道:“兽撵都被烧没了,你要怎么去伐逆营?”
谢怜卿:“……”。
……
黎殊孤零零在官道边上吹了两个多时辰的冷风,四周寂静无声,谁都没有,他就像被这世间所遗忘了一般,卷缩在一处较为隐蔽树丛边上注视着宋良宵离去的方向。
直到远方出现了一簇小小的火光,他咻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火光处奔去。
若是恶鬼军得手回来搜寻不可能只有这点火光,定是主人归来了!
等火光近在咫尺,他才发现拿着火把的人是那位谢东家,谢大贵。见其平安松口气同时他又发现对方背上竟还趴着一人!女子微侧着脸呼吸平稳,睡得很是香甜。
“主人受伤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旋即内心便否认了这个想法,这位谢掌柜虽然衣袍有些脏但浑身上下都没有血迹,神情亦十分平静,而主人看起来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谢怜卿亦摇头否认道:“她太累了,且容她睡一会吧。”
黎殊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不该是主人去营救这位谢东家吗?为何看着反倒像是谢东家救了主人一般。
这时,谢怜卿再次开口道:“此地离驿站不远,我们先去驿站,剩下的等到驿站再说。”
而此时此刻,他平稳略微低沉的声音似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黎殊听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慌乱不安的心落回胸腔,跟着对方一同朝着驿站方向走去。
第430章
若是步行至驿站,算一算最快亦要将近两个时辰,好在他们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遇上了从驿站出来寻人的驿守。
他们这次出行面上看似隐秘不受重视,实则大望在每个驿站都安排有监视传讯之人,在察觉到他们一行比预计晚了三四个时辰仍不见踪影,驿站那边自然也就慌了,直接派驿守出来查看搜寻。
来巡驿守看到他们一行只剩下三人,连忙飞信传书告知驿站,并腾出了两匹马给他们。
骑上马后不久宋良宵便也跟着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匹行走的马儿身上,背靠是熟悉气息,瞬间便又往后方窝了窝,整个人缩在谢怜卿怀中问道:“哪里来的马匹?”
谢怜卿双臂将她裹了裹道:“驿站来寻人正巧碰上,到驿站差不多还有小半时辰,你可以再睡一会,等到了驿站就会有吃的。”
“好。”
宋良宵答得有气无力的,确实她并不困,相比困她现在更多的是饥饿,毕竟用尽全力疾飞那么久,消耗也超乎寻常。谢怜卿对她情况了若指掌,才会让她再多睡会保存体力。
而不远处另一匹马上,黎殊则沉默的看着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抵达了驿站,看到出来迎接的驿官,谢怜卿下马第一句话便是:“劳烦准备些奇人吃食。”
在自己驿站附近出了那么大的纰漏,驿官自然不敢怠慢三人,连忙吩咐下去准备饭食。
随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内则坐着一名面容身材皆寻常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到谢怜卿和黎殊瞬间是松了口气,等余光瞥见紧贴在谢怜卿身旁因为娇小大半都被遮住的宋良宵时,他脸都绿了,立马站起身道:
“宋,宋统帅!”
宋良宵嗤笑一声,径直坐到椅子上问道:“怎么,见到我很意外?你们不打招呼弄这么一出出来不早该料想过后果吗?”
大汉额上顿时渗出冷汗连忙单膝跪下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宋统帅息怒!”
宋良宵虽然心情不佳却也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
她嫌弃道:“已经上报朝堂了吗?”
大汉愣了愣立即道:“只报了车队遭袭,其他的还尚未回传。”
宋良宵嘲讽的笑了笑道:“那现在便如实报上去吧,包括我这个本应该在前线的统帅却出现在此地也一并给报上去。”
大汉脑袋缩了缩,敢有任何异议,立即当着宋良宵的面开始书写传信,并在写完后当着其面念了一遍,见其无异议,这才招来传信鹰隼放飞窗外。
待大汉仓惶离开后,谢怜卿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并坐到她身旁道:“呵,亏得有你在,不然面对我等,这些人可不会这般好说话。”
宋良宵自嘲道:“也就身份能唬唬人这点好处。”
都是面子工程,而实在的好处是一点都没有,甚至还差点使得噩梦重演。
想到这,她表情也跟着阴郁下来。
好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驿站送来了吃食。
食物的出现缓解了不少宋良宵郁结,她也懒得再想太多,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驿站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异兽肉干还有肉汤以及一些白面馒头。
宋良宵一手馒头一手肉干往嘴里塞,谢怜卿见她空不出手又怕她噎着便给她盛了碗肉汤。
缓过劲后,宋良宵同样也替谢怜卿盛了碗肉汤道:“你应该也不饿,而且这里也就这肉汤味道还行,喝点暖暖身子吧。”
他们就这般旁若无人给彼此投喂,衬得一旁站着的黎殊就如同个隐形人般。
照顾好宋良宵后,谢怜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遂道:“黎管事可也要过来吃些?”
黎殊摇头道:“殊不饿,谢东家和主人用便好。”
从二人回来,他便一直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只因这二人的关系与他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甚至有些颠覆其所认知。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位谢东家是主人的男宠,尤其是当他露出真容,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就连裘公也与自己道:“那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等哪天宋将军玩腻了,新鲜感一过自然就会丢到一旁,而你不同,你代表的是朝堂,本身也是个有本事之人,只要能在良才府里站住脚跟,又岂是那些床笫玩物所能比的。只要你能取得那位宋统帅的信任,成为其心腹,前程自是不可限量,朝堂亦会给予你额外嘉奖,四郎,你可得努力呀!”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除非主子昏庸,否则黎殊可从未见过哪个玩物可以越过主子替主子拿主意的。为奴为婢者在侍奉主子时谁人不是小心翼翼,就算再得宠也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心意,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要地位不保甚至脑袋不保,没有谁会像这位谢东家这般松弛且镇定自若。
他只从他身上看到了宠溺与关切,没有任何奴性与小心翼翼;他也看到了主人对其全身心的依赖与信任如同佛归巢倦鸟而不是像裘公所言把对方当成随手可弃的玩宠。
莫名的,他脑海里跳出一个词:琴瑟和鸣。
官宦士族人家也不是没有声明在外琴瑟和鸣的夫妻,但那都只是表象,一旦牵扯到了家族权利,所谓的琴瑟和鸣亦不过只是逢场作戏,做久了便连自己也都信了。
但在这一刻,琴瑟和鸣已然具象化,也让他心中不再犹豫。
自己是该换个去处了……
等宋良宵吃饱喝足后不久,朝堂负责善后之人也到了。
屋门打开那一刻,黎殊倒吸了口冷气,连忙垂下头恭敬道:“见过太保大人!”
此事竟是惊动了封太保!
谢怜卿亦自动避让到一旁,唯有宋良宵看着赶来的封翎坦荡道:“太保大人,此事朝堂是否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只这一句便知战时统帅地位有多崇高,而在这个时候却还有人猖狂地在背地使绊子,寒人心同时何尝不是也狠狠打了朝堂一巴掌。
否则也不会由封翎亲自出马来解决此事。
“三个时辰,”封翎严肃道:“三个时辰后,我自会给宋统帅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此事始末。”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黎殊与谢怜卿二人。
黎殊第一个站出来道:“回太保大人,我等自望京城出来后一路都十分太平,直到今日入夜前夕……”
他事无巨细将他们从遇袭到兽撵被劫持这一段经过说出,然后便看向了谢怜卿。
谢怜卿则接过话道:“兽撵被劫持,黎管事跳出车外,我本也想跟着一起跳车,但那些劫持兽撵的鬼面人比我更快进入到了兽撵里并控制了我,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只是看守警告我莫要轻举妄动,再后来良宵从天而降将我从兽撵之中给救了出来。”
这是宋良宵与他事先商量好的说辞,非必要不暴露其实力。
这时宋良宵亦口吻嘲讽道:“若非我到得及时,那些恶鬼军恐怕就要挟持大贵兄逃入山林,届时再想寻到他们恐怕比登天还难。届时我与大贵兄想再相见,怕就是在战场之上,逆贼用刀架在他头颅之上问我降还是不降。太保大人,你说我降还是不降?”
封翎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跟着他来的两名随从以及黎殊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公然与三公叫板的!
就在众人都为这压抑紧张的气氛捏把冷汗时候,封翎直接退让道:“我说过会给宋统帅一个交代,便绝对不会食言,还请宋统帅稍安勿躁。宋统帅能确定那些人真的是恶鬼军吗?”
宋良宵不过是想试探朝堂的态度,试探出来了便也没有再继续争锋相对的必要,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鬼面具丢给封翎道:“我与恶鬼军打过数年交道,自然不可能认错。那些恶鬼已经全部伏诛,我让大贵兄把他们都烧了,骨灰全扬到悬崖下,否则实在难以泄我心头之恨!”
接过面具封翎再次皱了皱眉,倒不是他觉得这些人不该杀,但连尸首都未留下,岂不是说山林那边线索全都断了?
可他亦无法苛责宋良宵,仔细端详过面具后是道:“好,事情经过我已知晓,宋统帅且先在此稍做休息,静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