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今年她也有了想要团圆之人。
于是在封习幽怨的目光之中,宋良宵迅速返回自己统帅小院,换了身衣服后纵身一跃飞出了伐逆营。
今年从二十九起雪就一直没停过,整个望京城都银装素裹,哪怕夜色之中亦白皑皑一片。
风雪里,宋良宵一路疾飞,下方是万家灯火。
余光扫过她透过花窗看到有人一家团团圆圆围坐在火炉前欢声笑语;也看到有人穿着破旧棉袄缩在门角等待着好心人的施舍;还有守卫在雪地里来回巡视尽忠职守;亦有那不被当人的奴隶躺在冰冷的木凳上不知死活。
人生百态一一在眼皮下快速掠过,终于那座熟悉的小院出现在了眼前。
院内灯火通明,似在等待家眷归来。
宋良宵一个俯冲落在了小院里,只见谢怜卿裹着雪白的狐裘半卧在大门敞开的花厅软榻上,手背垫着下颚闭着眼,塌前则点着碳火炉,白烟袅袅升起,美得就像是一副画卷。
听到动静,谢怜卿睁开眼,看到眼前披着风雪赶回来的那人,紫色眼眸闪过温柔笑意。
这一刻,宋良宵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笑着扑向他道:“我回来了!”
谢怜卿连忙坐起身张开双臂将这只扑进怀里的乳燕接住。
宋良宵只觉冻僵了的身体扑进了一团温软的棉花里,她用冰冷的鼻子蹭了蹭对方的脖子,轻声喃呢着:“有没有想我……”
谢怜卿抱紧了她无声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同样亲昵的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旋道:“欢迎回来。”
两人迅速攀升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四周的寒意。
腻歪了好一会后,宋良宵窝在谢怜卿怀中,看着挂着福字对联灯笼却依旧略显冷清的谢府,轻声道:“丽娘他们离开大望了?”
谢怜卿下巴依旧顶着她的头道:“嗯,他们在一个月前动的身,这会应该不在大望境内了。”
觉得有些遗憾同时,宋良宵亦表示理解:“早走早好,以免夜长梦多。”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双手捧住谢怜卿那张妖冶的脸,有些心疼道:“若是我不回来,你岂不是就要一个人过年守岁了?”
谢怜卿轻笑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宋良宵依旧不依不饶:“万一呢?”
谢怜卿从背后环住她,将两人身体都裹在了狐裘里,只留着两个想抵的脑袋在外边。
“没有万一,因为你不会让万一发生。”
猝不及防,宋良宵心都甜化了不由自主嘿嘿傻乐起来:“你猜得真准,本来监军想要留我陪他过年,我没答应。因为今晚再不回来,怕是到这场战争结束前你我都别想再见面。”
谢怜卿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里的低落,是道:“南下的日子决定了?”
他懂她,所以宋良宵并不意外他能猜出,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来年三月十五前大军就要南下,但伐逆军的士兵要不是从各军队抽调要不就是被抓的壮丁毫无经验,再加上我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统帅,三个月训练时间太短太急,怕是很难抽出空来与你道别。”
谢怜卿用手轻轻梳理着她扎高的马尾,并不是很在意道:“无妨,你专心应对战事便好,抽不出空,我自会去寻你,待此战结束,你我少不得要日夜相伴,就怕到时你反而嫌腻。”
宋良宵听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开心还来不及!”
和心爱之人恣意走天涯,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现在,有些梦想就从未改变过!
第426章
所以哪怕偶尔会有动摇,她的初心依旧未改。
温暖的狐裘里宋良宵动都懒得动,赖在谢怜卿怀里,打量着软榻旁案几上他准备的小零食。
满满一篮子的蜜桔,还有瓜子和干果,以及一些自己喜欢的自制点心放在暖炉里温着。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相互投喂小零食,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等到外边鞭炮声响起,天空中火树银花绽放。
宋良宵转过身在谢怜卿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道:“新年快乐!希望你我年年岁岁都如今日,平安团圆。”
是的,他在便是团圆。
不过没等她把身体转回去,便又被人给搬正过来,紫色眼眸带着笑意,声音微哑道:“新年快乐。很有意思的祝福语,方才那下是祝福礼物?只是浅尝辄止难免显得诚意不足。”
没等宋良宵开口,一个炙热的吻落了下来,与她的轻柔不同,这个吻攻城略地霸道地与之唇舌纠缠,直到分开,她还眸带水光神色迷离,望向谢怜卿的眼神竟有几分祈求式的可怜。
紧接着她便眼前一黑,毛茸茸的狐裘遮盖住了她的双目,唯独耳畔旁响起谢怜卿略显急促的呼吸及愈发暗哑的声音。
“别这样看我,我怕……会把你就地正法。”
宋良宵心头一颤,如同被羽毛轻轻划过,她想要拿下遮挡住自己双眼的狐裘,举起的手却被一只灼热的手掌覆盖住。
明明生得比女子都要好看,但手掌却意外宽厚……,
她舍不得离开这个温热的手掌,索性便任由他盖着,直到外边鞭炮声渐小,夜逐渐恢复宁静。
谢怜卿身上燥热消退,他松开手,却见怀中人呼吸均匀,已经唇角带着浅笑沉沉睡去。
……
南疆边上,贵郡。
同样的除夕夜里,灯火辉煌的贵郡郡侯府中,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而在这一片热闹之中,靑隆穿着大青皇子蟒袍高高坐在主座上淡淡看着下方放声嬉笑,形骸放浪,开怀畅饮的众人。
很奇怪,众人明明都非常高兴相互敬酒交谈,但却像唯独遗漏了他,任由他高坐上位宛若一个景致的玩偶。
而在他左下方位置上,则坐着一个身材魁梧,鬓角处各有一缕白发,看着年过半百精神矍铄面容刚毅俊朗的男子。
对方明明已是不惑之年,却依旧气势十足,魅力不减。整个宴席之上就数其位置最是热闹,敬酒恭维者不断,就好似他才是这场宴席真正的主角。
此人正是传闻之中的恶鬼统帅,被大望称为逆贼的大青将军齐玮。
既是大青余孽,那便曾是大青国的子民。大青灭国至今已然有五百余年,也就是说齐玮的真正年纪至少大于五百岁。
而他的过往亦同样神秘,早在大望建国之初欲复辟大青的余孽并非是他,而是大青皇室五服之外某些亲眷,说要复辟,一直以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不成气候,大望当时忙着建国也没有将这些跳梁小丑当做一回事。
直到三百年前,齐玮横空出世自称是大青国威武将军并接过大青复辟旗帜并一手建立起恶鬼军,从此大青复辟不再只是喊口号,也给大望增加了不少麻烦。但齐玮在这三百年以前的过往痕迹却是空白一片,所有人都在调查猜测他的来历,却是一无所获,他自己亦从未说过自己的以前,就好像凭空出现在世上一般。
青隆与齐玮共生这么多年一样也看不透齐玮这个人。
他神秘而强大,人人都说他是逆贼有野心想要坐上世间至高皇位,但他却没有自立为王,而是选择了扶植自己这个伪王,按说当时大青已经灭国两百余年,威信国运早就不复,就算不打复辟大青口号也完成不影响齐玮成为一方藩王;但若说他没有野心,却又高举复辟造反旗帜三百年不断挑衅大望,哪怕这三百年来一直都处于劣势,他亦不曾放弃过,这等意力可不是心中没有强烈欲望者所能坚持的。
齐玮到底想要什么?无人知晓,又或者知晓的人早就已经不在此间
终于待到宴席散去,无聊的应酬结束。
就在青隆僵硬的从主座上走下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却意外地被齐玮叫住道:“殿下,今日是除夕,你我相伴多年,命运相连,说父子情亦不足为过,是不是也该一起守岁等待新年?”
青隆好看的眉毛微拧,只见齐玮满身酒气,面色发红,但宛若鹰隼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此人并没有喝醉。
虽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青隆本能顺从道:“既然齐将军有此雅兴,本王自是奉陪。”
齐玮打量了一眼满是狼藉的宴会厅,嫌弃道:“此处实在污浊,陪殿下守岁得找处干净雅致之地才是……来人!去将霞云院整理出来,我与殿下要在那守岁。”
很快丫鬟仆役便将霞云院收拾整理好,青隆与齐玮踏入小院,阁里已经烧起暖炉,暖炉旁的矮几摆上了精酿以及过年时常备的点心瓜果,若非一同守岁之人不对,还真比之前那场宴席年味更浓。
待二人都坐上软榻,齐玮看着窗外一整片宛若霞云的红梅,面带笑意点点头道:“这里景色真不错,与这红火年倒也相称,不知殿下可满意。”
这霞云院原本乃是贵郡郡守替其最宠爱的一名小妾所建的居所,因为这名小妾喜欢腊梅,所以郡守便命人在院子里种满了一整片红梅,这里也是整个郡守府里景致最好的地方。但似乎并不适合君臣在此守岁……
青隆没有回答,似乎齐玮也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从旁过两个酒杯斟满后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殿下再陪臣喝几杯,等来年攻打下望京城,届时你我君臣再想像这样轻松喝酒怕是就没有那个机会了。”
青隆接过酒杯轻轻与之碰了碰杯,看着齐玮高兴的将酒饮尽,他才不紧不慢把杯中酒喝完,只是才放下酒杯,却又再次被齐玮给斟满。
齐玮真如家中长辈与晚辈絮叨家常一样道:“殿下之前那么多年在外,可曾遇上过心仪之人?”
青隆眼中闪过的却是警惕,他口气略带嘲讽般道:“连命都不在自己手中之人,有什么资格成家,又何苦多连累一人。”
齐玮就像是没听到他的嘲讽般,自顾一杯接着一杯喝道:“不管怎么样,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在也该替大青留下一星半点的血脉,待来日登基时方才能够将身下的皇位坐稳。我看贵郡有几家权贵的未婚女眷不错,个个都生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殿下改日不如见上一见。”
青隆警惕之心达到顶点,面对如此反常的齐玮,他不禁在想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不打算让自己活到登基了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荒谬,他终是忍不住道:“齐将军有话但说无妨,没有必要一直和我东拉西扯绕圈子,毕竟……”
他举起自己的手显露出上边的蛊纹嘲讽般笑道:“我的小命就掌握在将军手中,将军只要一个念头随时都可以取我这条贱命!”
直到此时齐玮方才认真看向他。
良久,齐玮收回视线笑道:“臣不过是担心殿下一个人孤独,便想着多陪殿下一会,既然殿下并不需要,那臣便告辞了。”
说完,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起身大步离去。
就在踏出屋门那一刻,青隆的厌倦与疲惫感攀升至极点,他朝着大门方向大喊道:“齐玮!你究竟想要什么!”
齐玮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但他并未回头,只安静站在原地。
就在青隆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浑厚低沉的男音带着些许不明的愉悦响起道:
“臣,要大望覆灭。”
很快霞云院里便只剩下青隆独自一人,他坐在软榻上反复品味着齐玮的话,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深。
若非国仇家恨他真想不出怎么会如此强烈希望一国覆灭,齐玮又不是真正大青国皇族否则也不会扶植自己这个只沾点皇族血脉的伪王,除此之外他想不通憎恨一个整个国家的理由。
但若说齐玮在对自己说谎,那更没有意义,他完全可以不回答自己,但他还是给了一个答案。
南疆这里冬日再冷也不会下雪,但空气里的寒气还是让青隆不禁打了个冷颤。
“齐玮,疯子。”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宋良宵便告别谢怜卿,返回伐逆营。
新的一年,便是从厚厚的文书堆及忙不完的军务开始。
等到新兵报到后,宋良宵的生活就跟个转不停的陀螺一样,今天参旗抽一鞭,明日封习抽一鞭,后日再换人又抽一鞭,总之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这连轴转的日子比白驹过隙还要更快,眨眼出了十五来到开春,再过十几日便到了三月末。
宋良宵召集封习参旗一同商量过后,决定在三月初六这日,集结大军开始南下。
都说兵马未行粮草先行,在他们启程前,军备物资便要先一步运往伐逆军南方新据点。
押解物资由司元毅护卫军一队护送,另外户部也需要跟着去。
送军备粮草南下那日,宋良宵看到与司元毅并排而站的封屿,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其实除了除夕,封习几乎就未离开过伐逆营,但他一直深居浅出,从未在宋良宵面前出现过,一次都没有。
宋良宵举起酒杯替他们送行道:“接下来要辛苦诸位了,尔等且先行,我等随后就到!在此我祝各位一路顺风!半月后营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