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宵很是不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封习继续道:“你想啊,朝堂统治大望天下,有这一天下的利益,其中势力自然也就错综复杂,官场上不止有盟友同僚更有政见不合的敌人以及态度不明的旁观者,甚至就连盟友也有可能因某一个意见决策而反目成仇,所以在朝堂若想要做成一件事,那在事成之前就得把它给藏好,虚虚实实有的没的最好让人摸不透你的目的,直到尘埃落定,懂的便自然懂,糊涂的就让他继续糊涂,说到底不过是种自保手段罢了。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大家可都是雷霆出击,以免迟生变故,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弯弯绕绕。统帅可得记牢了,免得日后吃亏。”
雷霆出击……就像把自己封为统帅这事?
宋良宵虽然不清楚这位监军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她还是希望能借其之口将自己的态度再次传递给上边。
“监军,我天生就有些耿直愚笨,你说这些我都不太懂,你看光是问几个问题就能把我给问自闭,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一心就只想闲散过日子,你说上头怎么就想着让我来领军打仗呢?”
封习上下打量她一会,意味深长道:“我观统帅不像是个愚笨不懂的,倒像个懒惰不想学的,这会弯弯绕绕的不是也用得挺好么。朝堂看中统帅什么,相比统帅自己也清楚,也没真想着要为难统帅,不然我怎么坐在这里呢,统帅只要做好力所能及之事,便算替朝堂解忧。至于其他的嘛,不急,可以慢慢学。”
说完一副我看好你的模样朝她露齿一笑,并指了指一旁高摞的文书案牍道:“交心闲话就先说到这吧,统帅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谈正事了?”
宋良宵眼皮抽了抽,认命的靠了过去。
现在她是明白了,不管这位监军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总归不会是和自己一挂。
只是还没等腹诽完,对方下一句又差点儿让她心脏骤停。
“统帅,那些大青逆贼新拥立的伪王你可认识?”
心慌间隐瞒的话欲要脱口,好在只是于舌尖上转了一圈,她压下心跳道:“嗯,认识。”
封习又怎会错过她的一丝慌乱,试探道:“哦,前两日怎么没听统帅提过。”
宋良宵苦笑:“说出来让人误会么?”
见她这么说,封习倒是也能理解她的想法,笑道:“统帅其实大方承认便可,完全无需多虑,朝中根本就无人会怀疑统帅,毕竟统帅若真与逆贼勾结,根本就不用铤而走险到天宫盗取星源,直接去星源岛岂不更安全便捷。不过为了多了解这位伪王,还请统帅细说一下是如何与这位伪王认识的。”
宋良宵知晓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内心稍安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当初在天孤下城区,他是梨园记的首席琴师,六弦琴弹得极好,我常到梨园记听曲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封习点点头,这个与暗卫调查的结果没什么出入,他随意道:“统帅喜欢听他弹曲?”
宋良宵没有什么可隐瞒道:“嗯,六弦琴与我家乡一种叫吉他的乐器音色相似,青哥儿弹得极好,我若想家时便会去那听上一曲,只可惜后来梨园记搬到上城区,青哥儿已是封鸾入幕之宾,听不到曲我便再也没去过梨园记,最后一次看到那青哥儿还是在女英夫人的流水曲觞宴上。”
封习笑道:“原来如此,六弦琴望京城中能弹得好的人确实不多,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哪日若是统帅还想再听家乡之音时,我可以替统帅引荐几位六弦琴艺不错的大师。”
言外之意让她不必觉得可惜。
“不过,统帅首级的悬赏令现在都还挂在恶鬼军榜上,这位伪王当初居然未对统帅下手。传闻他的奇术可是与当初那位导致大青灭国妖妃绯姒如出一辙,便是如此方才蛊惑了青鸾,从她手中骗走国库钥匙窃取了星源。”
宋良宵摊手道:“他若能未卜先知知晓我乃日后讨伐他们的统帅说不定会对我下手,否则对我出手打草惊蛇引来旁人目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统帅说得没错。”封习认同她道:“只能说这位伪王亦是个沉得住气做大事之人,他潜入大望将近十年,一次都未越线甚至连奇术都从未使用过,否则也不至于能骗过封鸾骗过朝堂,这般心性及耐心同样值得我们警惕及重点关注。他日,统帅若是带兵踏破逆贼皇城,旁人皆无所谓,唯独齐玮和这位伪王不可放过,只有这两者皆陨,大青复辟之心方才可断绝!”
封习说话虽然依旧温和没有太多变化,可宋良宵却从其话语之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在某一时刻,对方身上闪过的压迫感比起三公亦不逞多让。
她微垂下眼,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应道:“监军放心,既然应下这门差事,我定会尽力做好,力求不给大望留下隐患。”
有她这句话,封习身上那若有似无得压迫感就像梦境般了然无痕,只留下温和微笑道:“有统帅这般保证,我便放心了,如今你我算是同一条船上人,目标若不一致那可是大忌。至于统帅不擅长之事,我也会尽最大能力来帮忙,帮人帮己,力求在来年此时前将大青逆贼一举歼灭,恢复我大望安定和平,我们也能早日归家。”
宋良宵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平静跟着点点头。
陪封习处理事务到下午,又在盖了一大摞纸张案牍上盖过帅印后,总算是正常收工。
末了,封习对她道:“对了,昨夜刚收到消息,紫貂军余部将于三日后十月二十五正午入京,当日你我作为统帅与监军还需出城相迎,待将士们都入编后,便要开始训练磨合,还请统帅做好准备,早一日搬入伐逆营,接下来便该轮到统帅发力了。”
第407章
我?发力?发什么力?
不是,你不是前一张嘴才说不擅长的会帮我的么?怎么后一张嘴就直接让我发力了?
军务算账我不会,难道领兵训练我就会吗?!
大兄弟,你怎么那么看得起我呀?!
宋良宵不死心再次确认道:“监军说的发力不会是指带兵练兵吧?”
封习笑道:“自然是,否则统帅该做什么?”
宋良宵深吸口一脸认真道:“监军不是说我不擅长之事亦会帮忙,我还以为我只要坐着盖盖帅印就好。”
想得可真美,封习皮笑肉不笑道:“那就不凑巧了,我一介文官带兵练兵亦非我所长,所以这一项统帅不擅长也得擅长,否则军演那日若是落得最后一名,可就不好收场喽。”
宋良宵不死心道:“要不临时换帅?也不是不可以。”
封习看都不看她,扭头边收拾案桌边道:“呵呵,时间也不早了,统帅也早些回吧,既然接下来近两个月都会呆在军营,后边这两日统帅便在家中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你我二十四日再会。”
这已经是明着在赶人了,狗头军师不肯帮忙,她还能怎么办?
宋良宵又拉着一张脸回到谢府,看着美美的已经在等自己一同用晚饭的谢怜卿,一想到再过两日自己就要享受不到这种平静美好生活,她腮帮子就不自觉发起酸,难受……
强打起精神吃过晚饭,又闷头将洗碗刷锅一系列活干完,那边谢怜卿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了,不得不把她拎到一边寻问:“今日又被谁为难了?还是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破日子有哪天是不难的呢,有些抱怨一次两次还好,多了显得她既无能又脆弱,虽然自己也真的既无能又脆弱。
她摇摇头顺势靠上谢怜卿手臂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紫貂军余部二十五日入京,二十四日我便要搬到伐逆营了,估摸着至少要呆到军演阅兵结束,一想到要两个多月碰不到面,就觉得有些寂寥。”
谢怜卿可不信,这耿直傻姑娘有时是会很黏糊爱撒娇,但仅限受挫不开心时,既然她不肯说,自己也不会勉强。
“那这两日夜里我陪你久一些,多讲一会睡前故事?”
宋良宵瞬间便得到了慰藉,五脏六腑都被熨烫平了,感觉白日这些屁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咬牙熬一熬过去便好,到时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谁也别想再指使她干这干那!
“好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今日我要听三个故事!”
看她瞬间又变得精神,谢怜卿亦跟着笑了起来道:“好,答应你的自不会食言,相对的良宵也与我说三个故事如何?”
“没问题!”
……
长夜退去,旭日升起,新的一日伊始。
不用去伐逆营看封习那张讨人嫌的脸,也不用面对一摞摞的文书,宋良宵心情自然也跟着好多了。
就和之前每个平静的早上一样,她按部就班与谢怜卿一同用过早膳后便到奇物坊去帮忙,中午在奇物坊和大家一起吃过午饭,未末左右二人便一路慢悠悠闲逛着走回谢府,中途再绕个路到菜场买晚饭需要的食材,等到家歇息会,也差不多到准备晚膳时候,一般都是谢怜卿掌勺,她在旁边跟着看偶尔帮忙打个下手,等忙活好吃完晚饭收拾完毕,简单又平和的一日便也接近尾声。
宋良宵第一次发现一日竟是这么的短,与谢怜卿并排坐在院里的长藤椅上,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河,一想到后天便要入伐逆营,某种不舍的情绪蔓延了上来。
她记得以前自己可没这样黏糊,也不知是因为情爱让人上头还是因为和朝堂那些糟心事相比平淡温馨的日常额外可贵,自己也变得格外的多愁善感。
这时,她扭头去看谢怜卿却见对方与她一样在仰望着顶上星空,侧颜精致的线条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柔和。
短暂的失神后,宋良宵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佐力他们知不知道你平素都是易容?”
谢怜卿扭头看她轻笑道:“现在才想起来问么?他们自然是知晓,面具是为了阻挡外边不必要的麻烦,不是用来隐瞒身边人的。”
听他这么一说,宋良宵便忍不住有些委屈,落寞道:“所以就我一个人一直被蒙在鼓里么?我不算你身边人?”
谢怜卿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落的神情,就好似被人遗弃了的小狗,让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摸摸她额头笑道:“我从未想过要瞒你,一是没有寻到适合的时机,二则最近出了很多变故,看你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我便不想再多增加你的心里负担。”
宋良宵自然明白对方说的是真心话,从他温柔笑着揉上自己额头,她的心就已经暖暖的软成一滩水,只是今夜的她突然有些贪婪,还想要更多……
遂佯装生气道:“我不信,反正一有事你就总是瞒着我,将我给排除在身边人之外了!”
说完她还气鼓鼓的瞪着他,本意是想着让谢怜卿多哄哄自己,却见对方唇角喋起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音调拉长道:“可良宵也不都是事事会告诉我呢?可也是将我排除在外?”
这宋良宵可不认,她理直气壮道:“胡说,我那点破事从头到尾你都知道,哪里有可隐瞒你的!”
“自然是有的,比如……”
“比如?”
谢怜卿突然俯下身,含住了她的唇,攻城略地的掠夺着她一切气息!
宋良宵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只觉得今夜的风特别舒服,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额外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怜卿松开她,潋滟的紫眸似抚摸般盯着那水润光珠的唇低声道:“你和他,可也曾这般……”
我和他……
宋良宵瞳孔猛的一震,那点残留的旖旎全部都被震散,一时警铃大作,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道:
“没有!绝对没有!”
她与封屿在一起时,彼此身上背负的包袱都太沉重,谁都没有胆量跨出那一步,就连喜欢都像包裹着一层膜,只浮于表面怎么都渗透不到深处,使得她永远清醒无法沉溺于其中。所以他们之间无论拥抱还是亲吻都如同蜻蜓点水生怕破坏那高筑的海市蜃楼。
但这话怎么能和谢怜卿说呢,毕竟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接触在如今的爱人面前也足以致命!
她额前冷汗都快滴出来了,却见谢怜卿微眯着眼打量她,拉长音道:“哦?”
她再三保证喊道:“真的,真的!我最多就是给他煮过一碗面!”
谢怜卿垂下眼让她一时看不到他的眼神:“原来只是一碗面,说起来都是我在给良宵做饭,良宵做的面我却是一口都没尝过。”
宋良宵好想哭,自己没事矫情逗他干什么呢:“不就一碗面吗,干嘛那么委屈呀,我现在就给你做好不好?不过才刚吃过晚饭……”
“好,那便麻烦良宵了,只下一口面便可。”
待宋良宵十万火急入了厨房,谢怜卿方才抬起眼,只是他眼中无一丝生气委屈,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只是在身体力行告诉她并非只有她有占有欲,自己也有,尤其是在浅尝过她的甜美,便免不得要被那些自以为不会在意的过往给扎上一扎,会心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庆幸,他才是她最终会陪伴在她身旁之人,不曾错过,便要好好珍惜。
谢怜卿心情轻快的等着那碗独属于他的面,直到宋良宵从厨房端出一碗清汤寡水卧着两个鸡蛋和几根青菜的面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宋良宵哪里不知这是谢大厨在嫌弃自己的手艺,她搓了搓手道:“你可别嫌弃,我给他……旁人煮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蛋,你这碗可是有两个还放了青菜,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怜卿好笑,这是一个鸡蛋和两个鸡蛋的问题吗?这汤和水一样干净油花都没有,调料怕是都没怎么放吧。
他先喝了口面汤,然后面无表情的把面都吃完,待放下了碗便对上了宋良宵满脸期盼问道:“味道怎么样?”
谢怜卿动了动唇,但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好吃,只得轻咳一声道:“咳,还行吧,和白水差不多滋味,不过填饱肚子没问题,下次……下次还是我来做吧。”
本想说下次改进,但想想还是算了,再怎么改进怕是也不会做得比自己更好,还是不要虐待自己的肠胃了吧。
宋良宵也知晓自己做饭水平很一般,她挠挠鼻子,可怜兮兮看着他道:“要不,下次你在我旁边教我,做不好吃我自己吃,好吃了你再吃?。”
谢怜卿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呵,你也不怕最后把肚子给撑破。”
他用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下次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出意外我都会满足你,歪法子在我这可不管用。”
宋良宵微愣,然后摸摸额头被弹处噗嗤一声自己也笑出来。
她眼里闪着光小声道:“唔……好,那我先去洗澡,然后等你来讲故事。”
入睡前,二人又腻歪了一会。
谢怜卿替她熄灯关门后回到自己屋子,等他从耳房内洗漱完毕出来,却看到自己床上坐着个人。
原本应该入睡的宋良宵不知何时爬上了自己的床,没等他开口,对方便眨巴着眼道:“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