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贵有些诧异,他对宋良宵算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并非权贵士族出身,生得一副典型大望人长相却并非大望之人,之前似乎一直居住在下城区,眼下他方才知晓对方似乎有些排斥大望的士族及朝堂。
“宋客卿到上城区不是为了入朝堂挣功勋获取个一官半职?”
宋良宵笑笑道:“我从未有这个想法,来上城区不过是想要过好一点的生活,实现吃喝自由罢了,无论士族还是朝堂约束都太多,我并不能很好的适应,可能这也与我曾沦落成为祭品的经历有关,我不喜欢将自己的命捆绑在旁人身上。”
谢大贵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祭品?宋客卿说的祭品是什么意思。”
宋良宵又拿起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谢掌柜知道丰收祭吗?”
谢大贵袖下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平静道:“自然知道,三十六城郡想要成为奇人的一种祭祀活动,每五年都需向异兽区献祭上五十坤祭和五十乾祭。”
宋良宵点点头道:“没想到谢掌柜一个外域人对大望之事也知道那么清楚,约莫在十年前我因为一场意外成为了中部丰收祭的坤祭,便是在那场祭祀中,我侥幸成为了武奇人,但是当时一起进入异兽区的其他坤祭全部都死在了中部异兽区那片草丛里。”
一时,二人皆没有说话,气氛沉默。
宋亮在发怔,谢大贵亦若有所思,良久他方才缓缓开口道:“这番遭遇的确离奇,难怪造就了如今的宋客卿。既然宋客卿将我当做朋友袒露心生,我便过界说上两句,按理以宋客卿的表露出的实力加入士族或是朝堂才是条光明正路,虽然大望号称举贤任能,十分看中人才,但前提亦在人才肯为己用之下,尤其是以武力著称的武奇人,若是不能为之所用,大望对强者的容忍度便会与之实力成反比,各种压力会在无形之中形成逼迫,所以宋客卿,你准备好了吗?”
发怔的宋良宵看向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道:“准备好了,在决定走这条路时,我便已经有所觉悟。”
早在拒绝封翎时,她便清楚这并非是结束,而是她个人与大望朝堂之间“争斗”的开始,她想试试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大望能过多久。
“……不过我现在还挺喜欢在大望生活的,所以暂时先苟着吧。”
谢大贵听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起身笑道:“点心没了,我去给宋客卿再拿些,顺便看看门外那人走了没,眼看就要到用饭时辰,若是他还未走,宋客卿不妨留下来一同用晚膳。”
宋良宵毫不犹豫立刻开心答道:“好啊!麻烦谢掌柜了!”
也不知是否错觉,这番谈话之后的谢掌柜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没有以往那般疏离客气,就像是在对待真正的朋友一样。
无论如何,她又蹭到对方一顿饭了,对她而言美食永远都是治愈不开心与烦恼的良药,宋良宵表示今日又是开心的一天。
入夜,在谢府用完晚膳,外边的人也终于离开,宋良宵则心满意足告别谢大贵回到自己府中。
夜深人静休息之际,谢大贵亦退下伪装,坐在床头看着外边浓浓夜色,独自小酌。
脑海中回荡着宋良宵问的话:谢掌柜知道丰收祭吗?
他又怎会不知道呢,他虽为大龙王朝的皇商,但却并非大龙王朝子民而是土生土长的大望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滋味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相信宋客卿亦是如此。
谢大贵轻笑了一声,他就说为何自己会对这位宋客卿如此之纵容,哪怕对方生着一张不太讨自己喜欢的脸,但自己却不怎么排斥。
原来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呐。
宋良宵在谢大贵这收获了一顿美食的治愈后,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就连那些死盯着她的士族感觉亦没有那么烦人了。
不过为避开堵门堵人之事,她索性打包行囊直接跑到天坑去天神兽处躲上十天半月,相信那里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来打扰。
于是宋良宵便宛若人间蒸发一般,彻底销声匿迹。
她拍拍屁股两手一摊,躲得是足够隐秘,不过却是让某人徒增了不少烦恼。
上官鸿最近有些烦,身旁不断有狐朋狗友旁敲侧击自家那位宋客卿的喜好与想法,更有不少士族官员特意找上门想要委托宋客卿任务。
哪怕他说了无数遍对方并未签任何身契乃是自由身,天骄门从不干扰客卿选择,可仍旧还是一拨又一拨上门来想让他帮忙牵线搭桥。
实在忍无可忍,上官鸿只得亲自登门欲找宋良宵商量,谁知对方竟是突然消失,几日都未曾归家,如同神隐了一般,世间查无此人。
无奈他便也称病歇在家中闭门谢客。
晚上用过晚膳,上官鸿如往常一样准到书房看账本。
熟料,来到书房门前却发现从书房内透出了淡淡的灯光。
上官鸿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的推开了书房门道:“娘,你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知一声?”
此刻严颖正坐在他书桌后,怀里抱着三尾火狐笑眯眯的望着他道:“怎么,我这做娘的要来还得通知儿子么?”
上官鸿无奈极了,自家娘亲在外倒是一本正经,端庄温婉的模样,可是在家中对上自己和爹就会变得像个小女人般既霸道又胡搅蛮缠。
“娘,您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吓你儿子,儿子早晚要被您给吓出病的。”
严颖咯咯直笑道:“不怕,娘知道吾儿胆子甚大,只要不动这屋里财帛,就吓不到吾儿。”
上官鸿知晓自己争不过自家娘亲,认命般道:“娘,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严颖掩唇笑道:“自然是想念吾儿了,便过来看看,吾儿最近是否瘦了,可曾吃好喝好。”
上官鸿可不吃这套,继续道:“娘,儿子早就不是孩提,说正事吧。”
严颖摸了摸怀中三位火狐,啧道:“唉,孩子大了不好骗了,还是你小时候可爱,晚上一个人睡吓尿裤子还会爬到隔壁找娘……”
“娘!都说了我已非幼童!”
上官鸿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严颖这才笑着道:“好好好,娘不说这个了,听闻你把那位宋客卿给弄丢了?”
说到宋良宵,上官鸿心情更不好了,他黑着脸道:“是,没能做好监督,此事乃是孩儿失职,还请娘亲责罚。”
严颖起身走了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摇头道:“那位宋客卿是个极有本事的,鹰眼隼只追踪到她进入了神谕山脉,之后便再也不见其身影,就算三公来了也未必能追踪到她,吾儿何过之有。她入天骄门也有不少时日,平素你们也有不少接触,所以娘想问问你,依你所见这位宋客卿其人如何?”
上官鸿自然知道娘亲想问什么,神情严肃道:“是个不喜拘束,极其自我之人,但若说她有不良居心或是野心那可便是抬举她,对方就一胸无大志之人,而且她似乎也清楚朝堂对她有所忌讳,故而捕捉到那头八阶异兽后她比以往更为低调,也未曾答应那些士族的邀请,孩儿觉得她会入神谕山脉恐怕亦是觉得被叨扰烦了,顾进入深山里去躲清静。”
严颖闻言点点头道:“真是个拎得清的好姑娘,聪明人娘见多了,可惜大多都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才华能力出众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相反能正确自我认知并一如既往贯彻到底之人真的太少。所以,吾儿喜欢这位宋客卿?”
第223章
上官鸿怔了怔,随后垂下眼眸,他自知瞒不过母亲,遂道:“孩儿亦不知晓这算不算喜欢,大概是有一点吧,否则也不会看到旁人与她献殷勤便会心生不悦,但感觉却也没有到像爹对娘那般喜爱的程度。”
严颖无奈摇摇头,用手点了点自家儿子额头道:“你说你这方面怎么就和个木头疙瘩一样不开窍?你爹和你娘这都多少年相互扶持走下来了,你那点单相思怎能与爹娘的恩爱相提并论?就是因为这你就否定自己的心意?”
上官鸿没吱声,他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严颖微叹道:“但凡你能拿出对赚钱十分之一的心思在这上边,娘恐怕早就抱孙儿了,哪用得着现在还像在教孩提一样教你。”
上官鸿抬眼奇怪道:“娘你不反对?毕竟她是朝堂重点监视对象……”
严颖看着他笑得慈爱:“为何要反对?我掉进钱眼里的儿子开窍了,为娘开心还来不及,天大地大都没我孩儿终身大事大。若大望真能被一武人搅弄得天翻地覆,只能说是大望出了问题,怪不得旁人。而且你若能将这位宋客卿给拐进家门,待她成了一家人还顺带解决大望一个潜在忌讳,如此双赢的好事,娘只盼你能稍微有点出息拿出你做生意时的手腕,早日成功。”
娘亲的支持让上官鸿既欣慰却又无奈道:“娘,她喜欢封屿那小子,而且孩儿发现封屿似乎对她亦开始上心了。”
“啊,你的情敌是封尚书家那孩子呀!”
严颖捂着嘴惊讶道:“那你确实输得不冤,这娘可帮不上忙,你做生意赚钱娘能在背后提你撑一把,这情爱之事讲的则是一个你情我愿,半点强求不得,娘只能默默在你背后替你鼓劲了。”
上官鸿直接气笑道:“娘,你到底是谁的娘,有你胳膊肘这么往外拐的吗?”
严颖掩唇笑得更欢了:“自然是你的娘,但这事神仙来了都没用,情之一事封家那孩子确实比你优秀,娘最多只能提点你一下:真心换真心,在此之上追姑娘还是得花点心思,若实在不知该怎么做,不如就多找些机会先接近接近对方,接下来就看你自己造化了。唉,这时辰也不早了,娘该回去找你爹了,否则他又要在家胡思乱想瞎担心。”
这秀恩爱都秀自己儿子脸上来,上官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赶人道:“行,娘,好走不送。”
送走严颖后,上官鸿独自一人在书房中,账本也看不下去了,他反复琢磨娘亲的话,却依旧不得要领,最后他将账本直接盖在脸上,长叹道:“孩儿倒是想接近她呀,可现在人都找不到,又该如何接近?!”
可惜这个问题无人能给他答案。
十二月初,宋良宵在天神兽那悠闲度日过了半月,直到山里下起大雪,这才重新又回到了望京。
如今临近过年,整个望京城都忙着为过年准备,各家宴请访客活动大大减少。
宋良宵披着小雪低调的回到了宋府。
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居然在门缝里还塞着一张拜帖。
这些士族是急到连礼仪都不顾直接塞门缝了么?
就在她拿起顺手想要丢掉时,瞥见了封面拜帖之人姓名,不由手一滞又将拜帖认真拿在了手中。
将拜帖打开后,里边只简短写着一句话:
十年未见,欲访故友,不知故友何日有空,盼回。
落款:秦柯。
宋良宵看完是一声叹息,又将帖子给折好放回,将金疙瘩招来塞了封十二月初八,扫榻相迎的回帖让它给送了过去。
若她没有记错,秦柯如今应该是在十八奇人军,乃是朝堂最炙手可热的新人将领,封翎的得力干将。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躲亦不可能躲得掉。
既然要招待客人,家里这两日得找人好好打扫一番,毕竟差不多半个月没回家,然后她还得到茶行去买茶叶点心。
宋良宵直接去了天富城区最有名的茶行,茗香阁。
刚赚了一笔大钱,招待人的茶叶总不能买太差的,只是在她刚到茗香阁大门前便看到隔壁琴行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青哥儿?巴旦掌柜?!”
宋良宵讶异的上前与二人打了个招呼并道:“二位这是将梨园记开到天富城区了?”
巴旦在这里看到宋良宵亦是很惊讶,不过他很快便笑道:“宋奇人好久不见,梨园记暂时还开在天孤城区,智是青哥儿的六弦琴坏了,但天孤城区琴行并未有六弦琴卖,所以我便陪青哥儿到这边琴行欲买把新的。之前便听天孤城区大家在说宋奇人搬到上城区来了,没想今日居然真碰到了。”
宋良宵一听他们并未搬到上城区不由有些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本想着梨园记若是搬上来,我去听曲也更方便些,已经好久没听到青哥儿弹琴了,说真的,我觉得这上城区里就没有谁六弦琴奏得能比青哥儿更好。”
熟料一旁沉默的青哥儿这时候却是凉凉开口道:“六弦琴是离国乐器,整个望京会者恐怕亦寥寥无几,宋奇人这声称赞实乃愚眉肉眼。”
这下不止宋良宵惊呆了,就连巴旦也被惊得忙用手在后边悄悄拉了拉他。
在宋良宵印象里青哥儿就是个性子淡漠,除了弹琴似乎什么都不太放在他眼中,唯独那次自己睡迷糊不小心得罪了他被阴阳怪气了几句,不会对方到现在气都还没有消吧?
她觉得自己当时虽然是过了一点点界,但却并无恶意呀。
宋良宵叹口气道:“无论青哥儿怎么想,至少在我心里青哥儿弹的六弦琴确实最好,总能让我想起远方的家,解了我不少思乡之愁,我依旧希望日后还能再听到青哥儿的琴声。”
青哥儿也不说话了,不知为何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烦躁之意,似乎并非是针对她,只不过她貌似在无形之中放大了对方的这种烦躁。
巴旦眼看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打圆场道:“宋奇人抱歉,这家琴行需要有人举荐方才可进入,我们没有举荐帖还未能进去,所以青哥儿这会心情可能有些不太好,还请您多担待。”
宋良宵在天富城区这边混迹快一年了,自然清楚上城区有很多地方需要一定身份方才能进入,所以她了然道:“原来如此,需要我帮忙去问问吗?”
“用不着。”
回她的并非青哥儿或是巴旦,而是一个脆若银铃却不容置疑的女音。
宋良宵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位在红伶院见过的卫夫人正笑意盈盈在女护卫搀扶之下从兽撵上走下来。
她莲步轻摇不会便来到面前,含笑有礼道:“多谢这位姑娘好意,梦郎的事有我便足以,无需外人插手。”
语毕,她上前轻挽住青哥儿的手臂,语气似撒娇又似嗔怪道:“梦郎这是还在与我生气?宁可在这里受辱亦不愿去寻我么?”
青哥儿试图将手臂从卫夫人手中抽出,但拗不过卫夫人宛若水蛇般的身躯紧紧贴在他身侧,最后他索性便由着对方,自己则将脸撇到一旁,好似真的在与对方闹别扭般。
宋良宵讶异极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青哥儿,直觉告诉她此事最好莫要多管。
于是她朝这位卫夫人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