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像儿时收麦子一样,一茬又一茬地倒下, 血色的麦子。
这是在做什么?
满地的头混着浓雾雨水,宿柳拎着打包好的行李,站在旅馆门口一头雾水。
但很快, “门”开了。
四周的一切都在逐渐褪色, 冷月雾雨、头身分离的胥黎川,所有的一切都渐渐离她远去。
变化发生得太过自然太过丝滑, 以至于当宿柳意识到的时候, 她已经回到了表世界,已经重回鸢尾花疗养院之中。
里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表世界不同, 但也并非完全静止。宿柳在里世界切切实实度过了几天, 在表世界里, 时间却只流逝了几个小时。
场景猛然发生变化、似乎传送一样的感受让宿柳有些微妙的晕眩感, 再加上手中的大包小包, 即便已经脚踏实地, 也在重回表世界的瞬间失去重心倒下。
但很不巧的是, 正如她是在胥黎川房间进入的里世界一样, 出来后, 她也理所当然落脚于此。
正在沙发上小憩的胥黎川被眼前突然投下的阴影惊动,睁开眼睛时,一张瞳孔放大、嘴巴微张的、还沾染着几滴不知名血珠的惊恐少女脸在面前无限放大。
对视的一瞬间, 两个人心中闪过同样的弹幕——不要啊!
距离实在是太近,哪怕胥黎川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却仍旧没办法对抗重力作用下的物理定律,最终被宿柳撞了个满怀。
两人初见时没能实现的“拥抱”在一天后阴差阳错完成,可惜的是,最想看到这一场景的加西亚并不在场。
如果被他看到,或许会幸灾乐祸地录下来传阅给疗养院的每一个人。
带着独特馨香、冷雨和浅淡血腥气的柔软身体撞入胥黎川怀中,柔软的胸膛因抗拒而僵硬起来,宿柳被他坚硬的胸肌磕得痛呼。
肢体接触的一刹那,属于里世界的胥黎川的记忆也开始断断续续传来。
就如同里世界的胥黎川记忆共享一样,表世界的胥黎川本体也能够读取他们的记忆,只是记忆只会在里世界关闭后慢慢加载,顺序也是从距离他年龄最接近的28岁胥黎川开始,由大到小一直读取到18岁的胥黎川。
最先被他读取到的记忆是28岁胥黎川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片段,是28岁版读取到的26岁版。
画面是昏暗逼仄的小旅馆房间中,冷气开得很足,窗外的雨氤氲出雾气,狭窄的床上,两个身体纠缠在一起,女孩用柔软的手覆盖在他胸口,轻轻触摸着问他的异能是什么。
画面中那只有些冰凉的手和此刻胸膛上的这一只重合,女孩的面容也浮现出来。虽然不似记忆中那般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发生过什么的红润潋滟,反而带着尴尬的抗拒,但确实就是正趴在他身上的宿柳。
恶心、愤怒、杀意,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上来,胥黎川简直要被自己的记忆气死了。
他中止了对里世界记忆的读取,狠狠推开身前的宿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果然。
他就知道这个新来的清洁工不简单,果然是奔着他来的。
她应该不知道吧,不知道他能读取到里世界的记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问出来这个问题,以为这样就能接近他吗?
她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呢?兰心教会?还是议会的人?又或者,是联邦政府那边派来的?
宿柳并不知道胥黎川心里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她也不知道他读取到了里世界的记忆。
还好她本来就准备爬起来了,刚好顺着他的力度在地上稳住身体站起来,否则绝对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什么嘛?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了!
她难道是什么垃圾吗,她又不是故意摔上去的,凭什么这么凶啊!
不敢当面骂顾客,宿柳枝好在心里忿忿不平地骂着胥黎川,还要装作好脾气地掏出水晶球还给他。
“胥黎川先生,这是您的水晶球,我没有偷走哦,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它不小心掉了,我去捡,捡起来之后……”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打断。莫名其妙的风暴席卷,整间屋子的所有物品都漂浮起来,透明的、肉眼看不到的丝线缠住她的手脚,把她高高地捆在半空之中。
那枚水晶球掉落在地上,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砸出浅浅的凹陷。胥黎川却并不在意水晶球的死活,总归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甚至是他从小就极为厌恶、想要丢弃却一直无法摆脱的东西。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身上。
“谁派你来的?”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是谁告诉你水晶球之事,你的目标只有我?还是整个黑鸢尾?”
“是兰心教会吗?呵呵,这么多年过去,艾莉西亚还是没有放弃把我拢络为信徒?”
他每说一句,缠绕着宿柳的丝线就更紧一点,到最后死死绞进她的血肉里,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胥黎川莫名其妙发作,宿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拘在半空中。不仅手脚被束缚,那些丝线甚至还朝着全身上下蔓延,她甚至没办法动作去反抗。
“喂,你有病吗?”
哦不对,他要是没病就不会进疗养院了。
在心里驳回了自己的话,宿柳选择了更为权威的说法,“你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没得罪你啊,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脖子上也被缠绕住丝线并且逐渐收紧,她慢慢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宿柳没有放弃,她据理力争,冷静自持,眼睛还坚韧地四处乱瞟寻找能救自己的工具,“就算你再讨厌我,可以把我放下来我们公平决斗吧,你这样耍阴招算什么好人!”
但胥黎川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无法自拔,像是古早小说里那些有被迫害妄想症的霸道总裁,阴沉着脸红着眼睛冷声质问,仅凭自己的猜想就要给宿柳定罪。
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四周的罡风也越来越大,所有东西都漂浮在半空旋转,整间屋子乱得根本没地方下脚。
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逐渐弥漫,红色雾气一点一点染红室内的空气,刺耳的警报声也响起。
随着手臂高高举起、操控丝线的动作,胥黎川白衬衫的袖口上移,露出戴在手腕上的黑色电子手环。手环收紧,内侧的无数根尖锐小针刺破他整个手腕的每一寸皮肤,高浓度的抑制剂注射,手环也变得发热发烫,几乎要把他那一圈皮肤烫熟。
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一味地控制着丝线,势必要从宿柳口中问出答案,查清她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害他的刁民。
因为不稳定的情绪,胥黎川的精神急剧波动,污染数值严重超标。他随时有着san值清空、堕落为真正容器、引得邪神降临的风险。
这里的响动触发了监控着6号房的智能系统,AI播报给黑鸢尾的每一个人,被惊动的霍兰德和对宿柳回归心有所感的平述赶了过来。
期待胥黎川吃瘪的加西亚,以及想看热闹的众人都在朝着6号房靠近。
最快到达的当然是平述,他几乎是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就出门,来到了6号房门外。紧接着,就在隔壁的加西亚也开门。
看见在门口想办法开门的平述,加西亚瞬间环抱双臂,一脸看好戏的贱兮兮表情,“哟,这不是我们的圣父大人吗,怎么今天也要来多管闲事了?是准备超度你老师,还是超度在你老师身上降临的邪神啊?”
“如果你不想今天就进惩戒室的话,最好把嘴闭上。”
加西亚的语气里都是恶意的嘲讽,平述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冷冷地回了他这一句。
只这一句,就足矣让加西亚闭上嘴。
他趁着依靠在墙上的动作背过身去了个白眼,悄声嘀咕道:“装什么装,就你厉害就你伟光正呗。”
但是没办法,他打不过平述也干不过平述的心眼,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噤声。
一边用嘴型阴阳怪气地学着平述的那句“最好把嘴闭上”,他一边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凑过去。
“你是来救胥黎川的还是来看邪神降临的?话说你知道他是哪个的容器吗?”
外界皆知胥家是兰心教会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但却只有黑鸢尾监狱的众人知道,身为胥家本来的下一任继承人,胥黎川却根本不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
据说胥黎川是背着家族偷偷搞实验,试图召唤某位并非森与星辰支配者的未知邪神,最终没能召唤成功,却作死把自己作成了容器。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详情,但加西亚提起来这件事,仍旧带着浓浓的嘲弄。
这个刻薄的阴货真是活该。
一直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觉得别人信仰邪神是低等生物的愚钝,自认为天下最聪明最有格调的人,最后还不是作茧自缚。
加西亚的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了,平述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平述说。
加西亚瞬间熄火。
不是哥们?
就你老师那种脾气古怪的阴险小人,谁敢当面问他这些啊?
我加西亚虽然坏但是不蠢好吗?
他咂了咂嘴,还想说些什么刺一下平述这个没安好心的小人,却被身后赶来的、一脸严肃的霍兰德打断了。
“污染浓度S+,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霍兰德拿出万能门卡开门,一脸慎重地望着平述,“这样发展下去,整个黑鸢尾都会成为邪神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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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加西亚:一款嘴贱但十分知好歹的乐子人一枚吖~
ps:胥黎川真的很坏很过分,等小柳宝宝挣脱了就会狠狠揍他把他打个半死。
接下来两章会有胥黎川接收完里世界的记忆,以及感情的转折过程,后面就是别人的主场啦,他只能阴暗地咬着手帕痛恨小柳对所有都好唯独只讨厌他一个人,一边自我欺骗里世界的记忆无法影响自己,一边被困其中,慢慢虐自己虐到爱小柳爱到情不能已!!
补药因为讨厌他而放弃小柳宝宝接下来的故事哇读者大人们5555555
第25章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自然只有里面的人知晓。
6号房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不怕死来看热闹的。
其中,以一位金发蓝眼的青年最为显眼, 走廊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在那金灿灿的卷发上,显得他本就深邃立体的五官更加俊美无双。
但更为显眼的是他的装束。
镂空的黑色渔网毛衣,衬得他皮肤异常白皙,爷爷的爱人也抛头露面, 十分热情地和每一个面见他的晚辈打招呼。不止耳朵上打满了钉子,眉钉唇钉也一应俱全,离远了看, 以为是哪个五金铺子成精了跑出来一样。
“哟, 什么风把疯狗也吹来了?”
看见青年的一瞬间,加西亚无差别攻击的被动技能自动触发, 对着青年一顿输出, “没听说胥黎川还兼职训狗啊,怎么狗也来了?”
听加西亚这样说, 青年的笑容没变, 甚至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说:
“这不是最近牙口不好, 想换口新的。我看你的牙就挺不错呀, 拔下来借我用用呗?”
加西亚瞬间噤声。
平述的异能并非攻击系, 战斗能力在黑鸢尾中尚且算是中等。而眼前这个名为恩佐的青年却是彻彻底底的攻击系异能, 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战斗狂, “疯狗”外号名副其实。
他连平述都打不过,自然更不可能打得过恩佐。
连续吃瘪,加西亚不满地小声“嘁”了一下, 暂时老实了。
恩佐凑过头去看霍兰德开门,还笑嘻嘻地催促,“快点啊霍兰德,不是说情况很紧急吗,再不开门胥黎川这个贱人死在里面了怎么办?”
嘴上说着是担心门开慢了胥黎川死亡,但听他轻快的语气,似乎巴不得胥黎川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