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棠沉吟片刻,随后弯起一抹浅笑,语气莫名道:“要是在外门就好了,外门倒是自在许多,还有一日三餐。”
紫秋长老忍不住戳了一下她脑门儿,没好气道:“想想得了,你可是无行神君的徒儿。”
“也不是没法子……”沈晚棠低喃一句,合上书,看向李没。
李没心里陡然一凉,他怎么好像感觉到了杀气?
他小心翼翼把面前的点心推了推,扯唇僵硬一笑:“呵呵……我觉得我活着还能做个厨子。”
紫秋长老没发觉他们二人的暗流涌动,无情讥讽:“你放心吧,就是你死了到了底下也不耽误你当厨子!”
李没:“……”
终于,沈晚棠收回了视线,咬了一口他做的点心,随口道了一句:“下次,做些海棠花糕带给我吧。”
闻言,李没顿时燃起了生的希望,连忙笑着应:“好好好,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既如此……还有米酒酿。”
“蜜饯。”
“好啊!这些我都给你备着,你可要常来啊!”李没笑着同她道,像是丝毫没注意她刚才说的是“带给我”三个字。
眼下,他只乐得俨然已经忘了眼前这位少女是个蛇蝎心肠的魔族。
紫秋长老看着他们这一来二回的心中那股子气蹭蹭往上涨。
她猛地揪起李没的衣襟,冷脸,皱眉:“你有灵石?”
李没摇头:“没有。”
“这里是你家?”
“……不是。”
“没有灵石也不是你家,她还叫她来蹭吃蹭喝!”
“不是你找的我说要治好我吗?一点灵石而已……”
“你别以为你长得比我老我就不敢打你!”
“您老人家都三百多了,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
真吵。
沈晚棠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她一个招呼也没打径直离开了这里,留下身后的两人一阵鸡飞狗跳。
她传令约了方文许在一处偏僻的山峰见面,离开的时候唇畔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可脸上的笑意却从来不达眼底,只有冰冷和残忍。
方文许这几个月以来好不容易安生一阵子,没想到这个魔头竟然又来找他。
他心里懊悔至极,他以前怎么就眼瞎看上了这么个毒妇?!
要药材没有,他唯有一条小命!
打定主意,他来到沈晚棠身边,把一个乾坤袋递给她,道:“我只能找到这些了,其余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沈晚棠收了乾坤袋,不太在意道:“无妨,我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药材。”
此话一出,方文许心中警铃大震,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什么意思……你,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沈晚棠盯着他,突然饶有兴致勾唇,语气透着几分邪气,下令道:“跪下!”
方文许的双膝猛地跪在地上,力道大得几乎把他膝盖骨都磕碎,他咬紧牙关,心中的恨意和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跑。
可是,他动不了!他的双腿完全动不了!
如同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一般!
“你想做什么,快放了我!你要是敢杀我,我师父饶不了你的!”方文许的眼神中浮现出绝望之色,眼睁睁看着沈晚棠朝他伸出手。
少女的手隔空落在他的天灵盖上,旋即发力,开始从他体内吸食源源不断的魂魄之力。
方文许的体内本身便是个恶魂,再加上他对她日积月累的怨恨,这些怨恨在她体内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被她消化后又一点点充盈了她的丹田。
她的丹田开始隐隐发烫,这种感觉她在日月洞崖时就经常感觉得到……
“啊——”方文许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
这一次比以往的哪一次都更痛苦。
渐渐地,风云变幻,阴云笼罩。
沈晚棠收了手,额心的红色印记昙花一现。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早已沾满鲜血的手,眼中冰冷毫无波澜起伏,像是早有预料。
她破境了。
早在日月洞崖时她就发觉自己身上隐约有破镜的征兆,没想到吸食了方文许对她深重的怨恨和一点魂魄后,她直接破境入了炼虚。
方文许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像是快要死去了一样,他指着她,声嘶力竭道:“不……不……”
沈晚棠半蹲在他面前,抬起他的脸,问:“话都不会说了吗?”
“你……你不、得、好、死!”
说完方文许的口中涌出大量的血,鲜血沾染上了沈晚棠葱白的指节,随后他发了狠地啐了她一脸。
沈晚棠脸色不变,只微微皱眉,取了一瓶灵泉水洗净,然后用又“灵力”生生打断了他四肢的骨头,再一一碾碎。
听着男子的凄厉惨叫,她的面上残忍含笑,“放心方师兄,晚棠今日绝不杀你,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师父,我究竟是如何折磨你的。”
少女唇畔勾着的那抹笑,笑意越发地深,这样的她若叫熟悉的人见了必定会后背生寒,只觉毛骨悚然。
她带着讥诮之意,徐徐道:“当然,如果流衣真君可以让我不、得、好、死的话……”
话音落,悦耳的笑音自她口中溢出。
方文许的瞳孔震颤着,几乎痛不欲生地望着这个如同恶魔般的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沈晚棠就这样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她难道就不怕无行神君和清玄道君吗?
她就不怕诸位真君和一众长老吗?
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匍匐在地上,视线模糊地看着那抹青色身影消失。
随后不久,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沈晚棠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紫秋长老的院门外,她正想进去,却撞见了拿着一瓶丹药在门口朝自己迎面而来的师兄。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直到沈卿言先开了口:“去哪了?”
口吻像极了长辈质问家中喜爱惹是生非的顽孩。
他不可忽视的目光审视着她。
少女的身上本该是一袭干净的青衣,可眼下却沾染了斑驳的脏污血点。
“许久不见,师兄是在审问晚棠吗?”沈晚棠却不以为意,还如以往一般莞尔笑着回应他的话,然后又问:“师兄怎么得空来紫秋长老这儿了?”
见她不欲回答,他也不好过多盘问。
若是以往他便问了,可自那晚于师妹的房中,在他的逼问下,师妹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他们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相对。
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墙,或是他的,也或是师妹的……
顿了顿,他垂眸看向手中的丹药道:“师兄向紫秋长老讨了枚真言丹。”
“丹药?可是师兄的丹药不都是师父准备的么?”
沈卿言不语,而是把丹药收进乾坤袋,掀眸再度看向她,目光蓦然凌厉几分,黑眸深暗似海。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语气中仿佛暗含着别样意味,道:“师妹可知李先生便是李没?”
“李没?”沈晚棠迟疑地点点头。
原来师妹都知道……
沈卿言意识到什么,心一点点往下沉,黑眸中隐约暗流涌动,有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复杂情绪被他藏匿在冷静自持的外表之下。
他忽然抬步朝她逼近,两人间,总是隔着两臂宽的距离。
他道:“上次回阴村被魔兽屠灭一事,其中尚有隐情,你可知师兄至今仍没查出?”
沈晚棠再次缓缓点头,低眉垂眼乖顺道:“晚棠知道的。”
“你知道?”
沈卿言又接着逼问:“你既知道,难道师妹就猜不到师兄疑心是李先生所为?师妹就没有这样的怀疑吗?”
“魔兽屠灭回阴村,独李先生屋舍完好,不见踪迹,师兄记得,同你说过?”
他的眼神隐含晦暗,问完话,他就这么看似平静地望着她。
沈晚棠却是一愣,好像说过?
但师兄没查到她身上,她又怎么会在意?
可即便她记得又如何?
沈卿言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得又上前一步,他的语气重了几分,沉声问:“紫秋长老在宗内记录了李没的信息,宗内多个人,这本没有什么,可是……”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李没便是李先生这件事,原来师妹从头到尾都知道。”
沈晚棠回望着他,唇瓣渐渐轻抿。
师兄原是在意这个吗?
“李没来无虚宗已有五个月,师妹却从未想过要告诉师兄。”
沈晚棠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这事的确是她疏忽了。
师兄疑心李先生,也一直派弟子寻找,可偏偏李先生就在他身边,所以他才查不到……
作为他的师妹,她日日与李没在一处,却从未记得提醒他一句“李先生就是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