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棠不明白,看着陌生的师兄,问:“师兄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看着这样的她,沈卿言沉默了片刻,随后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话锋一转,“你为什么想要夺舍术。”
沈晚棠对上他那双仿若能洞穿人心的黑眸,“一个邪魔想要修邪术,师兄以为很奇怪?”
“想清楚再说,若是如此,我不会把他交给你。”沈卿言转身退开,来到桌边坐下,似是要给足她时间考虑。
“师兄就这么爱管闲事?”沈晚棠讥讽着,一边把手里的回溯镜粉碎,一边上前。
“事关天下百姓,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沈晚棠不以为意。
她知道,她想要夺舍术,无虚宗的人自然是放心不了的,她若是说不出个理由,就可以笃定邪术会从她这里散播出去,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若我非要把人带走呢?”
沈晚棠来到沈卿言身旁,想到那日和无行神君的交谈,笑着试探,“除非师兄杀了我。”
沈卿言的眼睫一颤,顿住一瞬,缓缓掀眸对上她的眸子,而她眼底的笑意正在逐渐扩散。
沈晚棠也是真的轻声笑了出来,忽然扶着他的肩缓缓坐在他的腿上,凑近他几分,清雅的棠花香萦绕不散,她的目光似有若无扫过他的唇,滚烫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
她附在他耳畔,笑若桃花,一语道破:
“师兄,我看啊……”
“你分明就是……舍不得杀我。”
沈卿言眸色幽邃晦暗,心神因她的话狠狠颤动,随后,视线不断游离在她的脸上,自轻弯的红唇,到带笑的眉*眼。
如此静静注视了一瞬,他收回视线,刻意忽略掉她近距离的存在,冷声:
“师妹可以试试看。”
沈晚棠不禁挑眉,其实不太摸得准他具体的想法,毕竟只是试探。
她方才想过硬抢萧之镜,可她看不出师兄的修为,师兄又破境了,硬抢也就行不通。
对于师兄是不是真的舍不得杀她,到底也只是个猜测,拿命去赌师兄对她的情?
上次在餍魔宫对他试探是因为有长命锁护身。
现在,她并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栽倒第二次,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人……
思忖一会儿,她果断推开他,无情起身。
“人我可以不带走,但让我先把人救回来。”
“为何要救他?”沈卿言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问。
“同伴?好友?”沈晚棠漫不经心答,几乎是想到什么是什么。
好友……
沈卿言第二次从师妹口中听见这两个字,还是觉得极为讽刺。
那他算什么?
师妹不想要他的东西,视他如洪水猛兽,对他避之不及,他却想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师妹会这么恨他?
恨?
他看着沈晚棠冷淡的双眸,不禁自嘲,或许师妹并不恨他,只是单纯地把他当作陌生人。
沈卿言没有说话反而松开了手,沈晚棠便当他是默认,转身朝着主屋而去。
只要把人唤醒,她的目的便完成了大半。
时磷和云岑看着沈晚棠走进来。
云岑抱胸,怀疑道:“你想做什么?”
“这里有禁制,你进不……”云岑话还没说完,声音突然噎住,她眼睁睁看着沈晚棠轻而易举走到了自己身旁。
她不可思议地上前,却发现禁制不知何时消失了。
沈晚棠也不废话,径直取出玉瓶中的魂魄出来,手指点在萧之镜的额心,魂魄纷纷钻进他的体内。
她又给他探了脉,本以为他会破境,看来这具身体只能让他止步于此。
不一会儿,萧之镜逐渐转醒,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的,全是那个身穿白衣的少女。
那姑娘话很多,总是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虽然很烦,可她笑起来的时候他总是会心情不错,便一直留她在身边,二人日日相伴,少女说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做新娘子。
那时他想,除了她,还真是想不到要娶谁……
“苏溪……”他恍惚地念出声。
云岑伸出的手默默放了回来,对沈晚棠道:“他醒了,是不是没事了?”
“嗯,没事。”如果抛开迷雾谷的活死人不论的话。
沈晚棠看了萧之镜一眼,这人睡太久,一时间意识还不太清醒,而且师兄就在隔壁,思来想去她没有多问萧之镜什么,而是起身离开了这里。
她先是给关潇传了信回去,然后随便找了家酒楼点了些菜,她给的灵石多,那小二还送了她两坛酒。
吃完回去时,圆月已经高悬于空,月华落了一地。
云岑坐在院中,闲情雅致,闲聊道:“清玄神君看来是不会放他走了,我们五个人,三个男的两个女的,每人单独一间,这院子也住不下人,你去和你师兄说说,换家客栈吧!”
这清玄神君还说可以放他们走,原来说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和时磷,他要强留下萧之镜,他们又怎么离开?
不过好在沈卿言不是打着杀人的目的,倒也无所谓,权当养伤了。
沈晚棠闲来无事,和她一起在桌边坐下,取了那两坛酒出来,“送你。”
“送我?”云岑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沈晚棠给她送什么酒?
“都说喝酒解千愁,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沈晚棠含笑看着她,这让云岑瞬间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很快又恢复如初,紧接着又听见沈晚棠淡声道出一句:“不过……情爱伤人于无形,他若把你当作执念,你在他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甚至,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女人。
这一点,饶是平时毫无心眼的云岑也心知肚明。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沈晚棠,无奈一笑:“你看着比我还小一些,懂得倒挺多。”
沈晚棠把酒饮尽,没应声,并不在意她的这些话,而她也对云岑和萧之镜之间的事不感兴趣,她方才不过是为了糊弄师兄罢了。
师兄为了看住他们,神识遍布整个院子,只要他想,他们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听见、看见。
起身离开时,她的眼角余光撇了一眼云岑手边那坛未开的酒。
她想,这个云岑应当不是个蠢的。
在沈晚棠走后,云岑喝酒消愁,喝完了整整一坛的酒后又打开一坛,刚打开一个角,她就突然身形晃动趴在坛口上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明。
云岑醒来的时候,沈晚棠和沈卿言已经不在院中,她这才将酒坛打碎,将里面那张字条取出来,随后进屋交给萧之镜。
同一时间,沈晚棠带着沈卿言来到热闹繁华的街头,两人一起走进了家客栈。
客栈房间不错,应有尽有,小二也事事周到。
沈晚棠推开窗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百姓,并未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昨晚上云岑说要住客栈,给他们换到这里来吧?”
“你倒是在意他们。”沈卿言站在她的身后,垂眼看着她的侧脸。
沈晚棠忽然回头看他,微微沉默一瞬,也不知他是一直在看她还是凑巧,这一路,几乎每一次她回头都能撞入他的黑眸中。
沈卿言继续问:“师妹是为云岑,还是萧之镜?”
又或是,自己?
他深深看她一眼,像是并不打算知道她的答案已经转身离去,沈晚棠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
“你刚才说什么?无行神君杀了魔族人?”
“可不是!我那是亲眼所见啊!无行神君一出手就杀死了足足三千魔族人!”
“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听说杀的是什么餍魔,要我说,真是该杀,就应该把他们全族都杀了!”
沈晚棠走在楼梯上,侧头瞥向那议论纷纷的角落。
那边的人醉意上头,口无遮拦道:“这餍魔一族我看不成了,信不信,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死绝的!”
“这你都是听谁说的?你亲眼所见?我们可不信。”
“还不信……合欢宫你们知道吧?我可是合欢宫的人!”那醉汉呵呵笑了两声,“我们宫主说的,餍魔宫易主了。我看就是因为这新魔主,餍魔一族迟早覆灭!”
“合欢宫?合欢宫都多久没收徒了?怎么还收起男弟子了?”
“你懂个屁你懂!想入我们合欢宫还得看眼缘,宫主亲自看上的才有资格入我们合欢宫,现在我们合欢宫都是只收男弟子,要什么女的?”
沈晚棠正听得入神,不知身前的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一时猝不及防,额头撞上他的后背,她抬起头。
沈卿言忽然朝着那桌胡言乱语的人丢去一张禁语符,随后侧目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意味不明,却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餍魔宫的三千人,是你杀的。”
出了客栈,沈卿言突然转身沉声对她道。
“怎么,师兄是想教训我?”沈晚棠说完,唇边牵出一抹笑,“师兄,有些话说了也根本不会有人听,你又何必如此?”
她知道,她这样污蔑师父,无异于是在往师父身上泼脏水,虽然这对百姓来说是一桩值得说出来的好事,可对于无行神君和师兄来说,没做过的事便是没做过。
她这样的手段,在师兄眼里一定很厌恶。
沈卿言却被她的话问住。
教训她?
他又何来的资格去教训她?
就连他自己,也是和师妹一样。
一样的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