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回溯镜被她化小,裹上几层灵符,最后朝着无虚宗的方向化作一道灵光送走。
她微微侧眸瞥了一眼床上的师兄,师兄说得不错,她是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无行神君,也要送给难缠的师兄。
“师兄,你若是想要挡了我的路,那么我对你,也就只有欺骗、利用、背叛。”甚至是,杀他。
此刻,她的声音微冷,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温情,仿若那一切也都只是伪装。
有那么几次,她有的是机会可以杀他,诚然,杀了他就可以彻底自由,但是,沈卿言不一样,她想过要杀他,却不想用这种趁人之危的方式去杀他。
何况……
不久前,师兄又救了她一命。
青色身影消失在了这家客栈,踏上长街,而床上的雪衣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立于窗边,冰冷垂眸望着那抹青。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藏书楼所记,迷雾谷上一任谷主乃邪修,痴迷于夺舍术,生前夺舍二人。
迷雾谷与幻境有个共通之处,迷雾谷中人不得出谷,景骁与上一任谷主也有共通之处,对夺舍术的痴迷已经到了入邪的地步,这也正是因为,他们把逃离迷雾谷的希望寄托于夺舍术,以为唯有利用夺舍术方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既然幻境是百年前的事,景骁多半便是上一任谷主,可显然,景骁也是萧之镜。
萧之镜是被夺舍过的,本体魂魄早已不见,里面装着的是谷主的魂魄。
若所料不错,萧之镜将神魂一分为二了,这或许,也正是身为神君的谷主却不敌他只能被他封印于谷中的缘故。
师妹离开的方向是迷雾谷的方向。
她想修邪术——夺舍术。
为达目的,宁可不折手段、费尽心机。
师妹,何时起,竟已变得面目全非,与他记忆中的人,截然不同,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他给自己编织的一场梦。
如今梦醒,面向残忍的现实,那是师妹亲手撕碎摆在他面前的现实。
沈晚棠的东西抵达灵峡峰时用了两个时辰。
天不见明,残月西沉,一封手令便到了沈卿言眼前。
——即刻回宗,若违抗师令,即日起逐出无虚宗。
等了两个时辰,果然如此。
师妹早就料到了一切,若师父看到那些东西必定会立刻将他召回,他也不得不回。
当指尖触上手令的那刻,他对师妹最后的那点期待也消失不见,整颗心死寂了般,跌入谷底深渊。
心底无数个声音在告诉他——
不必再试了,师妹早已不是他的师妹。
师妹如今,只想杀他。
一切都是假的,从未有一刻,师妹是真心待他。
第137章 餍魔宫(四)
灵峡峰。
一面被人化小的回溯镜落在无行神君掌心,巴掌大的镜子里漆黑模糊,却依稀得见两道身影紧密相拥。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他最看重的徒儿和他曾经的徒儿搞在了一起,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这二人修的是无情道!也没人敢相信,镜中抱着一名女子之人是如今的清玄神君沈卿言!
镜中无灯火,只有极浅的一层月光。
这东西若是传了出去,无人能看清他们在做什么,却人人都知他们在做什么!
简直荒唐!
饶是他也从不曾想过以沈卿言那样的人,竟当真会对沈晚棠生出情,沈卿言如何与他说的?
口口声声、字字句句,皆是师兄妹、兄妹。
甚至几个月前,沈卿言还曾亲口立下毒誓:
【卿言此生绝不动情,若有违,便永生永世不得踏入神境半步……】
好一对师兄妹,修的好一个无情道!
他活了几百年,*还从未见过有谁修无情道与自己从小养大的师妹一同修到了床上去!
回溯镜不知何时在他手中碎出几道裂纹。
他猛地拂袖将手负在身后,一张脸黑如锅底,满腔情绪正酝酿着轩然大波。
“来人!即刻召集宗门弟子!去宗祠!”
门“嘭”地一声震开,仙风道骨的无行神君走了出来、继续下令:“传重须长老,携笞魂鞭前往宗祠!”
院外值守的弟子顶着强大的威压急忙应“是”,嗓音洪亮,生怕声音弱了又惹神君大动肝火。
也是奇怪,好好的,怎么无行神君突然发了这么大火?
自打他们进宗以来可还从未见过神君动怒!
值守的两名弟子不敢多耽搁,忙不迭前往其他各峰。
自裘真长老死后,便是重须长老管着戒法阁,至于笞魂鞭,他们简直闻所未闻,只知道戒法阁那儿有根鞭子,犯下罪无可恕之罪的弟子才会受罚。
难不成是要惩戒沈晚棠?!
前往戒法阁的弟子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激动起来,去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要是沈晚棠,就是打死了又何妨!
—
“清玄神君。”
宗门外的值守弟子见到许久不见的沈卿言不禁笑开行道礼。
“嗯。”沈卿言轻应。
“对了神君,宗主命你即刻前往宗祠。”
沈卿言并不意外,在昨夜他就预料到了今日这局面。
师妹的用心昭然若揭,可即便师父知道她别有用心,也无法容忍这一切。
前往宗祠的步伐没有任何迟疑,反而坚定坦然。
是他愧对师父,早该如此……
宗祠外集结了一众内门弟子,他们面面相觑纷纷困惑不解,不明白为何突然会被叫来宗祠,而且已经站了快两刻钟了,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其中有人眼尖,瞅见了身形颀长的青年,兴冲冲唤:“清玄神君回来了!”
沈卿言绕开人群,径直走上台阶,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
“清玄神君怎么没把魔头抓回来?”
“清玄神君这么厉害,自然是将沈晚棠就地诛杀了!”
“谁说不是,是神君的师妹又如何,入了魔就该死!”
“看来是真的了,你们看,神君的右手还有伤,神君都伤了,沈晚棠肯定死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沈卿言的身上,都看清了他的右手裹了一层布条,这布条一直缠绕进了手腕深处往上……
可是,神君的右手是用来握剑的,怎么会伤到右手的?
直到沈卿言的整个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他们也想不到答案。
进入宗祠后,宗祠的门被一阵风猛地关上。
入眼的是站在无数灵位前的师父,师父负手而立,面容冷肃,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失望和痛心,除此之外,还有无形中透出的怒意,这怒意化作强大的威压压得他透不过气。
“清玄神君。”一旁的重须长老无奈轻叹一声。
沈卿言垂下眼,几步上前,神情自若地跪于宗祠正中心,双膝下不曾垫有蒲团。
缓缓掀眸,看向面前的师父。
不等任何人开口,只这抬眼的瞬间,无行神君将掌心中生出裂纹的回溯镜狠狠砸向他。
镜子碎裂几块,碎片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看看你干的好事!沈卿言!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
“啪!”碎片落在地上。
每一块碎掉的镜中都有模糊的两道身影。
是夜里,他握着师妹的腰主动吻上的那一幕,里面分明什么也看不清,却能看到他的失控,他的欲望,以及……他的不堪。
他沉沉闭上眼,脑海中紧绷了多年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断开,一颗心也一沉再沉几乎寸寸撕裂,直到无法支撑他。
“沈卿言,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跟我再三保证的?这就是你口中的师妹?”无行神君的声音狠厉,“你是何时对她生出了情?”
“离开宗门前你又是如何向整个宗门交代的?!”
“你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这就是你消失这么久干的好事?!”
“我曾命你炼化余下那半缕爱魄,你是不是也根本没有听我的话?!”
无行神君每说一句,胸腔内翻涌的怒火便直冲脑门一遍,直到再也无法压制,他猛地夺过重须手里的笞魂鞭,上前挥鞭,鞭子猛地落在了沈卿言的肩膀,顿时皮开肉绽,血色染红雪衣。
只一鞭,沈卿言便觉神魂震颤,像是被人打散后又迅速重塑了般,痛苦袭遍全身,口中漫上浓重的血气。
他艰难喘息,甘愿认罚。
“是,弟子并未炼化那半缕爱魄。”
“你竟敢……不,你从那时起就生了情?!”听了他的话,无行神君愣了一瞬,紧接着握紧鞭子,厉声质问:“如此说来,后来那些话,都是在骗为师!沈卿言,你可知你这每一条都是在欺师灭祖!”
话音落下,怒发冲冠的无行神君扬起鞭子又要落下一鞭,这气头上的每一鞭可都不简单,重须长老见此吓得急忙上去拉住。
好言相劝道:“宗主,你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千万当心别将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