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察觉哪不太对劲,后退几步想跑,却突然被台阶绊倒在地,“你你你想做什么!你是无虚宗弟子你还想杀人不成?!”
“是师姐让我杀的,我没有错……”
噗嗤——
剑尖颤抖着刺进女人腹部,直到鲜血汹涌流出。
余下十二个壮汉见到这一幕吓得腿一软,急忙跑出院门,却不料刚出去又撞上了死神挡道——沈晚棠。
一道寒光在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十二人的脖颈突然喷发出鲜血。
甚至连声音都没能发出,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惊恐瞪大的双眸中,倒映出那抹青。
断情剑不曾自少女手中脱离,仅凭一道剑气便将他们的头颅斩杀。
一如当年,师兄为她,桃木剑斩断凡人头颅。
当年,师兄为了她独自坐在门口,彻夜不眠做了一把桃木剑,也就这样守了她一整夜。
那时,他的手上满是伤痕。
第二日一早他便去了魔兽山寻药,而她被人从昏睡中强制叫醒,那些人蹲了她很多天,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便拉扯着把她拖到了暗巷子里,想要拿她卖银子。
她拼命挣扎,咬、抓、踢,能做的她都做了,可就是挣脱不掉,反倒惹怒了他们,他们对她拳脚相向。
那时候她才六岁,身子虚弱娇小,他们的一次次重击差点把她弄进鬼门关。
她记得有好多血,眼睛里都是血。
她似乎看见那个喜欢穿白衣的少年从血色中而来,他单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她的双眼,另一只手握了一把染血的桃木剑。
她知道,那剑穿透了他们的心脏,砍断了头颅。
一剑致命,出手狠辣果决。
而少年的眼中,是阴沉而汹涌的杀意。
但那时候,不论师兄对别人如何狠厉无情,面对她时永远都是一个温柔的好哥哥,他看向她的眼中只有关怀与担忧。
此时,覃长乐低着头,毫无生气地从院内走了出来,看着这残忍的一幕也只是抿了抿唇。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大一小就这样回到了无虚宗。
李没自两天前就一大早来外门找沈晚棠,却没想到整整三天沈晚棠和覃长乐都不见了。
期间罗计长老还询问过覃长乐的踪迹,胡枣枣一个小姑娘一时间无从解释,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又擅自离宗一事。
宗门口,李没看见两人熟悉的身影总算是松了口气,无奈上前对沈晚棠道:“又闯祸了,昨天我还碰见了乔瓒,他说清玄神君正找你们,你要是再不回来,只怕神君又得出去了。”
沈晚棠扯唇一笑:“不会的,那地方离这不远。”
“你有分寸就好。”李没说完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覃长乐,忍不住皱眉:“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再仔细一看,覃长乐的衣服上都是血,狼狈得不成样子,左手还扶着垂下的右手……
“她手!手怎么了?!”李没脸色一变。
覃长乐没说话,独自一人离开。
李没一脸担忧地指着这孩子落魄的背影,带着几分质问与不悦,对沈晚棠问道:“你把她怎么了?一个孩子你也欺负?!”
“这也算欺负?”沈晚棠略一思索,一边走一边徐徐道:“她的苦难是人心险恶和她的天真愚蠢给她的,与我何干?”
说完,似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若是回阴村还尚在,你说……等她十六岁入世,美人湖下面会不会多她一个恶魂?”
“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和一个孩子较什么劲,你这么逼她难道她能认清人心险恶?”李没第一次忍不住对沈晚棠说了重话。
“如何不能?”沈晚棠冷睨他一眼,平静开口:“何况,她不过是被人打了一顿,饿了几日,废掉一条手臂。”
“说得如此轻松,你又怎知她的痛苦?”
这就痛苦了吗?
沈晚棠微微蹙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前世,一时间不自觉出声:“她只需要经历一次就能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是痛苦?”
“那你以为不是痛苦是什么?”
“庆幸。”
不用等到十六岁以后孤身一人才明白这些,能下定决心做到杀人,不是庆幸是什么?
有时候有的人,连庆幸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李没看着若有所思的沈晚棠,看着她那双无波无澜的琉璃色眸子。
他将她眉间一闪而过的冷戾尽收眼底。
他动了动唇,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难以发声,有些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沈晚棠,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安慰她,她又需不需要?
或许如今的她,已经早就不再需要同情、安慰……
就在方才,他听着她的话才隐约意识到什么,而这样的想法令他觉得心惊,以至于手脚发凉,有些走不动路。
沈晚棠之所以会觉得这样对覃长乐是件寻常事,是否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呢?
活在痛苦、折磨、煎熬之下……
她日复一日的这么活着,所以习以为常,变得麻木不仁,无知无觉。
在她眼中,或许这种程度的痛,真的算不上什么……
第92章 无虚宗(二十二)
灵峡峰。
不等师兄召她,她便已经到了师兄院中。
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花草树木、一桌一椅,她忽然记不起自己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竟是恍如隔世之感。
沈晚棠半垂下眼皮,习惯性往前走,从檐下走过,来到师兄的寝屋前,抬起手,略迟疑,敲响两声。
咚,咚——
如同心脏应声而响那般,惊醒了床榻之上闭目凝神的如玉青年。
青年缓缓睁开眸,双瞳漆黑深暗,仿若无尽之崖引人坠入其中,堕入那不见底、摸不透的万丈深渊。
自少女踏入无虚宗时他便留意到了她,这几日他的神识遍布整个宗门,除去师父的所在之地,他几乎什么都能感应到。
无人回应,少女的影子在门上动了动,又敲了敲门,伴着一声温顺柔软的“师兄”。
“嗯。”
青年的脚步声响起,他慢条斯理打开门,垂眸将少女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黑色的瞳眸中也染上了一抹青。
“师妹。”他留意到她单薄的衣裳,淡声道,“天寒,进屋说吧。”
“不用了师兄。”沈晚棠笑着摇摇头,语气略显疏离,说完后似乎也觉得哪不太对,便玩笑般继续道:“师兄难道忘了,修为越高者不惧天气的严寒。”
此话一出,沈卿言一默,倒是真的忘了,只记得师妹怕冷,有那么一次,整个冬天都是他抱着她取暖。
“师妹寻我何事?”沈卿言将方才的事逐渐淡忘,改口问。
沈晚棠望着他,眸子里写满了期待,“师兄,晚棠想向你讨要一枚还命丹,不知道师兄还有没有?”
闻言,沈卿言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一只白玉瓶,递给她,“只此一枚。”
“多谢师兄!”
沈晚棠心情不错,伸手去拿,却因动作太大,将手半搭在了师兄的指节上。冰凉的指腹轻触上他的皮肤,那片皮肤似如火燎,短暂一瞬后被他缓缓抽手避开。
沈卿言轻轻蹙眉,忆起那日与乔师弟的对话,师兄妹之间,或许不应有所触碰。
“师妹。”
沈晚棠拿到想要的东西,转身欲走,身后的人却突然叫住她。
她回眸,偏头望着他。
沈卿言:“你二人自行默写十次宗规。”
沈晚棠:“……”
离开师兄的院子,正欲往回走,一道手令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是师父召她。
她思忖一瞬,调转方向往前走。
两世算下来,这不是师父第一次主动用手令召她。
而每一次,都是关于师兄。
无行神君在书房负身而立,在沈晚棠进屋后也没转身,更未多看她一眼。
他沉吟,肃然开口:“晚棠,你师兄即将破境,成为我们无虚宗唯一一位真神,你可希望他未来仙途顺遂?”
“自然,除了师父,没有人比晚棠更希望师兄好了。”沈晚棠低着头不卑不亢,认真诚恳地答。
“那便好。”
无行神君微微侧目,余光撇见一抹青,他又道:“宗门之中,只你与卿言关系亲近些,所以为师希望……”
沈晚棠对此心如明镜,忽而打断他,“晚棠明白的,弟子不会去打扰师兄,也会好好待在外门,不见师兄。”
无行神君微微讶然,不由得转身看向她。
记得不错的话,晚棠这孩子打小就爱缠着卿言,凡是没闭关的日子,卿言身边总会有她的身影……可眼下,她竟然如此爽快?
面对师父的审视与怀疑,沈晚棠不以为意地笑:“师父,不久前师兄抽离了晚棠的一魄,想来师兄如此做,心中想法和师父是一样的,所以只要是师兄的意思、只要是为师兄好,晚棠便没什么放不下的。”
“你说什么?卿言抽了你的爱魄?”无行神君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怔然,随后又拧眉。
糊涂啊!
他让卿言炼化其爱魄,是为了让他割舍心中放不下的那段感情,不论是什么情都好,他是注定要成为无情道第一人的,他如此做也是顺应天命。
可他不该动沈晚棠,晚棠这孩子心思敏感又重情重义,这于无情道弟子来说是致命,可她既然注定修不成无情道又何苦相逼?
若撇开无情道不论,她日后寻个道侣就这样过完一生也无不可,卿言如此行事,只怕终有一日会适得其反!
沈晚棠根本就不是修无情道的那块料,他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卿言何苦如此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