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萧无心不敢贸然去接。
“锁魂玉。”
萧无心大骇:“这不是邪物么?!你碰这种东西做什么?”
傅停云道:“筱圆天生魂魄有缺,这块玉里有我一点神魂,你将此玉用传物阵传给大师姐,让她帮筱圆补上……”
萧无心越听越心惊:“所以你用这魔刀剜了自己的神魂?!”
傅停云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是不是疯了?就算是神魂残缺也可以用灵药、法器慢慢蕴养,何至于要你割自己的魂?”
傅停云:“她与常人不同,平常手段对她没有用。”
“就算是这样……”
傅停云抬眸,眼睛里满是血丝:“我别无他法。”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说不定他能深入探索魂术,找出别的办法,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甚至以魂补魂能否成功他也没有把握。
萧无心从没在他眼睛里见过这么彷徨无助的神情,心顿时揪成了一团:“大师姐不可能同意的,我劝有什么用啊,她只会连我一起打死……要不等你养好了伤,自己回太衍给筱圆妹妹补魂吧?”
“她等不起,”傅停云道,“越拖越危险。”
顿了顿:“而且我做了错事,她不会见我。”
“可是你假装傀儡的事叫她知道了?”萧无心道,“筱圆妹妹脾气那么好,心肠又软,你真心实意和人家道歉,她气消了一定会原谅你的。”
傅停云默然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他道:“是我强人所难,三师姐不愿帮我也是理所当然,师姐请回罢。”
萧无心明知道他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还是拿他没办法:“罢了罢了,就帮你这一回,大师姐砍我的时候你可要帮我挡着点!”
说着便给大师姐传讯。
果不其然,大师姐把她痛骂了一顿。
可萧无心知道她最终还是会帮他的,他们都一样,只要他开这个口,他们就没办法拒绝。
也许是因为多年来的愧疚,也许是因为二十年来他极少向他们求助,连封印混沌域这样的大事都是一个人扛着,受了伤也是能瞒就瞒。
萧无心还记得魔主肆虐的时候是什么情形,每年折损的正道人士不计其数,他们这些所谓“正道大能”疲于奔命,也只能勉强将魔主的势力压制在仙灵界的边境,凡界却已沦陷了大半。
若是没有这孩子在数年前横空出世,仙灵界即使能保住也必有一场生灵涂炭的恶战。他以一己之力保住了三界,保住了太衍,可是他们给他的是什么?
总也好不了的伤、一道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枷锁。
大师姐说的对,这是他们欠他的。
……
回到龙脊峰,苏筱圆久久不能平静。
可怜男人是不幸的开始,苏筱圆努力告诫自己。
他可怜又怎么样呢?难道小时候可怜现在就可以不干人事?难道小时候可怜现在做错事她就必须原谅他?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再怎么说服自己,沈宗主告诉她的那些往事还是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心里闷闷的像是堵了团湿棉花。
心比脑子更诚实,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她还在乎他。
她这几天都忍住了没去观察蛊痣,但她知道它就在心口,昭示她的自欺欺人。
不能再想这个骗子了。
她从挎包里掏出符箓课本,打算用功课转移注意力。
可是画着画着笔就随着脑子一起走偏,回过神来一看,不知不觉把下半个画成了他传讯符的样子。
不免又担心起来,他急匆匆地离开宗门到底是去了哪里?会不会遇到危险?为什么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
她越想越害怕,心脏越揪越紧,脑袋也疼起来。
起初她以为又是被他气的,可疼得越来越厉害,心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是身体出了问题。
一股濒死的恐惧仿佛冰冷的爪子攫住了她。
苏筱圆下意识地想去床边取传讯镜,捂着心口站起身,刚迈出两步,眼前忽然一片昏黑,趔趄了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得给傅停云传个讯息。
她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他。
失去意识前的刹那,这个念头充斥着她的脑海。
苏筱圆再醒来时听见一阵鸟雀的啁啾,接着嗅到一股清苦的草药气息。
“筱圆可是醒了?”是沈宗主的声音。
苏筱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方青纱帐里。
沈宗主站起身,撩起纱帐挂在银钩上:“这里是广莫崖的药庐。”
“沈宗主,我怎么了?”苏筱圆回忆昨日的事,但记忆有些模糊。
“你昨日突然在房里晕过去了,”沈宗主道,“你院中那个方块头傀儡把你送到了广莫崖。二师弟替你诊治了,是因为气血不足,最近又忧思过度,你且放宽心。”
“真是不好意思,”苏筱圆歉然道,“给宗主和慈恩道君添麻烦了。”
沈宗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一家人不必那么见外,小师弟不在,我们该好好照顾你的,怪我昨日连你不舒服都没看出来,还逼着你练剑。”
苏筱圆慌忙道:“怎么能怪宗主,宗主那么忙还帮我补课,都怪我底子太差了。”
系统给她捏的这副身体真是质量堪忧,早知道再也回不去,还不如不要美貌,把点数都加在身体素质上。
如今只能慢慢修炼了。
“你别多想,安心调养,功课的事也不必急于求成。”沈宗主温柔道。
苏筱圆乖巧地点点头:“好。”
沈宗主一笑:“我还有些事,要回飞文宫一趟,晚点再来看你。”
顿了顿:“你就在这药庐里歇几日,你的衣物用具我叫傀儡人整理了替你送过来。谢小友那里我也传过信了,她放课后会来陪你。”
苏筱圆没想到她这么周到,越发感激,又是连连道谢。
沈宗主又叮嘱了两句,便出了药庐。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只剩下苏筱圆一个人。
她试着坐起身,还有些胸闷和头昏脑胀,不过比起昨天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已经好多了。
她重又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望着帐顶的莲花纹发了会儿呆。
想起昨天自己大惊小怪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当时那种濒死的恐惧感无比真实。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最害怕的不是可能会死,而是她和傅停云连最后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要这样以吵架和冷战结束了。
那一刻对错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她的原则和底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只想再看他一眼,再听听他的声音,再闻一闻他的气味,再感受一下他的怀抱。
她掀开衣襟低头看了一眼,心口的蛊痣像鸽血红宝石一样闪着光。
她叹了一口气,既然放不下、忘不掉,那就面对吧。
总得有人主动解决问题,不能指望一个人格有缺陷的变态。
苏筱圆侧过身,从床边榻上拿起传讯镜,熟练地画了个复杂的符,给他写了条消息:[你在哪里?]
……
沈宗主登上鹤车,离开广莫崖数里远,方才取出传讯玉璧,犹疑再三,传了个音讯给萧无心。
[大师姐,筱圆妹妹怎么样?魂魄补好了没有?]萧无心立刻接通传讯,劈头盖脸地问道。
沈宗主沉吟道:[小师弟可在你身边?]
萧无心声音变得警觉:[不在……我去替他取药,怎么了?]
沈宗主:[昨日筱圆突然在房中晕倒,被送到广莫崖。]
萧无心惊呼了一声:[怎么回事?是神魂残缺导致的么?以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如此……]
沈宗主捏了捏眉心:[她的神魂不止残缺那么简单,我和你二师兄都看不出来究竟是何缘故,只能暂时先用封印将她神魂稳住,恐怕也坚持不了几日。小师弟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他不会告诉我们。]
萧无心:[那小师弟传过去的锁魂玉呢?他不是说用他的神魂能补吗?结果怎么样?]
沈宗主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才先与你商量。]
她停顿了一下:[用他的魂也补不了,无法相融。]
第134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筱圆呆呆地捧着传讯镜,这是傅停云第一次没有秒回她的消息。
她先是惊讶和难以置信,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音,惊讶变成了恼火,她将传讯镜倒扣,拽起被子蒙住脸、闭上眼,再也不想理他。
随即她蓦地意识到自己这通脾气来得很莫名其妙。
她从没有对别人有过这种期待,哪怕亲如父母,她也知道这是不合理的,但是她却理所当然地要求傅停云做到,也认为傅停云应该做到。
他固然偏执变态,她又何尝不是一直在享受那份偏执带来的狂热和专注呢?凡事以她为先,给她绝对的安全感,看向她的眼神那么炽热,仿佛在时时刻刻焚烧自己的灵魂。
她一边享受着这一切,一边又惧怕他的偏执和过度的占有欲,期望他能改掉,仿佛那是一种疾病,一个亟待切除的毒瘤。
可那只是月亮的背面,是她喜欢的一切投下的阴影。她不能只享受好的一面,却拒不承认阴暗的另一面,一味要求他留下好的,割除坏的。
苏筱圆掀开被子,坐起身,望着床边地上菱形的光斑,听着清越的鸟鸣,感到穿过纱帐吹拂脸庞的清风,只觉豁然开朗。
她拿起传讯镜,准备给他传个音讯。
刚将镜子翻过来,它忽然“叮”地想了一声,镜面上像水中倒影般浮出一行遒劲的字,比平日更工整,显得郑重。
内容却平平无奇:[在云雨宗。]
不等她决定怎么回复,对面又传来一条:[可是出什么事了?]
傅停云收到消息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地捧着传讯镜看了半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这行字吹口气就会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