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这片柔和的光滑就会通过无形的连接,缓缓流淌到了外面卫晏池的身上,连带着,就连祂的周身也笼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泽。
江清欢感觉自己似乎是哭了很久,就连大脑也有些昏沉。
那些混乱不堪的梦境,那些被随意掩盖的真相,现在身处卫宅,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在抽丝剥茧般的呈现在她的面前,说很镇定,那是假的。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环顾着四周。
祂们依然还待在卫宅那间堆满了古籍与符咒的密室里,而外面的卫晏池正歪着脖子,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过于漆黑的眼眸里,盛放了满满的担忧。
江清欢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颇有弹性的哺育袋内壁,声音微微沙哑。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是啊,又该去做什么呢?
江清欢的问题让卫晏池的动作停顿了下来,那几根正在整理书籍的触手也悬停在了半空。
祂那庞大的身躯在这间堆满古籍的室内本就难以移动,稍一动弹转身就会引得几本小册子从书架上滑落。
即便卫晏池在小心翼翼地对待,但毕竟空间有限。
祂一边慌乱的用触手卷起那些掉落在地上的书籍,一边用依然含糊不清的声音回应道:
“我其实、我其实之前就来过南浔市,不过那会儿因为卫宅存在了太久,周围的阵法太过强烈,所以没法轻易地闯入进去。这次进来时因为还有包括宋家在内的其他家族的帮忙,她们所施展的法术可以令卫宅的阵法稍稍减弱,我才得以有机会成功闯入进去。”
江清欢依偎在卫晏池柔软的怀抱中,聆听着祂体内缓慢流淌而过的水声,联想到了之前林静云曾对她说的话。
她抬起头,撞进了卫晏池那双同样澄澈的眼眸,轻声问道:
“所以这一切,包括我们能进来的种种,也是你和她们早就安排好的吗?是早就商量好的计划吗?很早以前,你们就在布了一盘很大的棋。”
卫晏池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连带着哺育袋也在轻微的摇晃。
几根触手刺破了薄膜探入进去,圈圈环绕住江清欢后,祂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
“不,清欢,这并非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布局'。”
“这更像是一张早就编织好的网。”利用触手拍了拍江清欢的后背,卫晏池继续解释道:
“本来卫宅堆积的罪孽就太过深重,这些人所做的罪孽,不过都只是去弥补他们的过错。”
“这或许本不该称得上布局,只能说是卫宅里的这些人,早就结下来的因果,现在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
江清欢思索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道:“我听林姨说,如今卫宅里只住着卫昀洲一人,真的是这样吗?”
卫晏池嗤笑一声。江清欢难得听到哥哥居然还会露出这般嘲讽的语气,只听卫晏池冷冷开口了。
“卫昀洲?”
“那东西哪里还能算得上是'人'?不过是个被摆放在前台的,稍微聪明点脑子没有被完全切除的傀儡罢了。一个被'祂'或者是被这宅子本身制造吞噬出来的,用以维持表面的躯壳。”
说完,卫晏池就用祂的那些触手,悄然探入到了室内墙壁与地板,藏匿着的细微缝隙之中。
祂向着宅邸更深更远的角落里去延伸感知,整个过程似乎非常耗费心力。
江清欢能无比清晰地看到,随着触手的延伸探索,卫晏池那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近乎是透明。
周身的漆黑化为了浓稠,哺育袋吐出了江清欢,她匆忙跑了过去。
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待到触手缓缓收回的时候,面前的卫晏池几乎就连维持形态都有些勉强。
祂那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着,不断地水波荡漾里,祂虚弱地朝着江清欢的方向靠了过来,发出细微的近乎是呢喃的叹息。
“想要、想要抱抱,可以吗?”
江清欢立刻探身了过去,伸出手臂尽可能的环抱住祂冰凉柔软的身躯。
掌心下的肌肤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她的手紧贴上了刚刚还怀揣着她的哺育袋,试图给予哥哥一些安慰。
片刻后,卫晏池恢复了一些力气,低头蹭了蹭江清欢的脸颊,声音轻轻:
“清欢,我们得离开这里了,一直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江清欢点了点头,祂们小心地挪出了那间密室,果然如刚刚触手感知到的那样。
回头看去时,密室的门上不仅挂了数道沉重的金属锁链,表面更是贴满了与室内如出一辙的扭曲符咒。
然而,就在祂们靠近的瞬间,不知是因为祂们强行闯入密室的行为触动到了什么,还是两人身上的气息被卫宅识别出来。
那些原本吹动的符咒,竟是纷纷扬扬的脱落飘散开来。
更令江清欢感觉到惊讶的是,当两人回头望去的时候,那间刚刚还出现在祂们眼皮底子底下的密室,竟像是投入水中就消散不见的墨迹,在她的注视下,迅速的模糊扭曲,最终整间密室都融入了身后愈发显得弯曲的长廊之中。
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样。
江清欢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古怪的变化,身边的卫晏池就已经伸出了触手,一把将她紧紧地揽入到了怀中,护在了身前。
哺育袋充当起了防护罩,卫晏池的声音里满是警惕,声音在江清欢的脑海中响起。
[清欢,不要动,这里很不对劲! ]
无需提醒,就连江清欢自己也感受到了越来越压抑的异常。
祂们确实是离开了密室不假,可目前还是身处在卫宅的庭院。
江清欢记得自己进入的时候算是下午,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了浓重的暮色里。
那些假山枯树的轮廓在昏暗里模糊不堪,像是伸出手用来求助的人手,扭曲而蠕动着,正步步朝祂们逼近。
而在此景象中,唯一能清晰看清楚的,却是从庭院里各个缝隙里,源源不断渗透而出的烟雾。
这烟雾江清欢见过,是色泽古怪的令她感觉到不安的紫色。
她的目光顺着烟雾冒出的方向看过去,源头竟是长廊的深处。
这次的烟雾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稠汹涌,很快就如同活物般瞬间吞没了江清欢与卫晏池,将两人包裹在了一片隔绝感官的混沌之中。
江清欢叹了口气,感受到越来越热窒息的包裹,她闭上了自己的视觉,睁开了真正的眼睛。
只有真正的眼睛能看透卫宅的所有,而眼前的景象让江清欢感觉到头皮发麻。
那些弥漫在周围的烟雾,里面竟然是由无数枚密密麻麻、不断开合眨动的眼睛构成的!
这些眼睛的形态各异。不管是瞳孔的颜色还是大小,甚至是大睁着还是闭合着所想要表达出来的情绪,都是截然不同的。
眼睛逼真到,更像是从活人身上硬生生地挖下,然后定格在了最后的瞬间,充满了“鲜活”。
这是江清欢真正的眼睛所看到的,如果是用肉眼去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烟雾。
比起之前感觉到的无味,现在江清欢能嗅到一股子腐臭与血腥味混合起来的味道。
就在两人被烟雾包裹无法动弹的瞬间,强烈的空间扭曲感袭来,伴随着短暂的解离感,江清欢看到眼前由如同走马灯飞速闪过。
待到所有的感知又恢复清明的时候,江清欢发现自己和卫晏池俨然被抛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如果说刚刚带着的庭院算是卫宅的外层的话,那么现在这里,便是其真正的核心内里。
江清欢还没有去刻意打量,只是映入眼前的画面,就证实了之前汉服店那些小姐姐们口中,有关于卫宅“奢靡华美”的描述。
目之所及,极其奢华。
金丝楠木的雕梁画栋,头顶的地带被刻意调高,镶嵌着珍珠贝母的巨大屏风里,江清欢注意到了其中有一处蠕动的庞大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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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之前说过,曾经不止一次的去过卫宅。
但是小时候的记忆,和现在的记忆会很不像,而且到了现在,我的这些有关记忆也忘记了不少。
所以,每一次的进入卫宅,对我来说都是很新鲜的。
而且,我也知道,我和卫晏池看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卫宅。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143章
地上厚重柔软的毯子, 色泽古怪,江清欢一时分辨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和之前在长廊里能嗅到的烟雾味道,腐败陈旧的,还混合了香料,感觉会麻痹人的神经。
所有的家居摆设看起来都已经很久都未有人使用过了。虽说从外观看上去精致古雅, 但就像是空洞的笼子。
这种到了极致的华美,因为完全抛弃了人的生气,从而在江清欢看来是无比诡异的。
繁复的雕花像是肥硕的肉虫在黑暗里蠕动着,那些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一排排陈列着,更像是用来祭祀的贡品。
江清欢意识到,这次进入的卫宅里面,和她童年的模糊记忆是截然不同的。
不管是装饰还是氛围, 都像是在叠代更新, 重组成了更加非人的模样。
那时候虽然卫宅的气氛也非常压抑,但至少还有人,还有些许仆从或族人的身影穿梭过其中,带来了点微妙的活气。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硕大的主厅之内, 所有的中心与焦点,都只汇聚在了那端坐在主位上, 被屏风隔绝开来的身影里。
不,那应该算不上是人…
应该算得上是纸人?
不,这样描述也不对, 因为纸人是不对动的。
更像是蜡人,不…
几个词被江清欢迅速否定后,她还是无法准确描述面前这东西带给她的那种僵硬感。
即便隔着厚重的屏风,她的眼睛还是能看到被阻隔的东西。
江清欢本想更加仔细地去观察,卫晏池就已经开口了。
脑内的对话被再一次关闭, 卫晏池清润的声音落入了耳畔。
“清欢,小心一点。”
既然脑内的联结又遇上了阻碍,那么这里恰恰算是阵法最为强烈的地方。
屏风被轻飘飘的挪走了,飘动的影子像是用纸扎而成的。
江清欢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主位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巨大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