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那些奇异的低语丝毫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将庞杂到蹂躏成一团的大量信息,强行灌入到了江清欢的意识里。
她的头脑仿佛仅仅只是一个容器,在濒临爆炸的边缘迟迟徘徊,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疯狂闪回。
是婴儿床顶摇晃悬挂的玩具;是江郁和江浩川模糊而温柔的笑脸,最终变为了利欲攻心的笑容;是实验室惨白的灯光,是冰冷的仪器紧贴上皮肤,留下的滑腻触感;是教室里的大好阳光落在卫晏池侧脸上的细碎光影;是林静云、芩矜…
许多熟悉的画面与面孔在眼前如走马灯般快速掠过,最后画面终于定格了。
定格在了一处极为阴森的场景里。
视角特别古怪,是以第三视角进行跟随的。
破败的孤儿院遗址,江清欢一行人的行动,洒落倾倒的药剂,突然弥漫起的浓稠白雾。
那正是他们之前进入时的场景。而这看不见的镜头,最终也将画面死死定格在了卫晏池的脸上。
祂是整张画面里唯一的聚焦点。
那张江清欢无比熟悉的脸上,露出了她从未读懂过的复杂情绪。眼底弥漫着的落寂,近乎是要流下泪来。
祂那时注视着面前荒芜的建筑,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呢?
卫晏池抬头了,祂看向了镜头外。或者说,直直的看向了江清欢。
两枚瞳仁出现在了祂的眼底,像是月亮与星星交织并行,江清欢看到祂缓缓闭上了眼睛。
画面终于被掐断了,所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江清欢松了口气,至少现在她可以流畅的呼吸了。
身体的僵直还未彻底恢复过来,胸口因为长时间的屏息而感觉到刺痛。
在这失而复得的寂静里,那熟悉的律动再一次响彻在了江清欢的脑海。
她听到了卫晏池的心跳与喘息,甚至节奏与频率仿佛就和自己的一样,也是非常的压抑急促。
江清欢下意识的抬脚,刚刚出现在格子里的大量文字彻底消失。现在干干净净规整的格子中央,只是突兀的留下了一个颜色鲜红到刺眼的阿拉伯数字。
[1]
这样的显示应该是通关正确的标志。江清欢思考着,她没有再犹豫,看向了第二排格子。
第二排的格子则是房子的两扇窗户,四四方方的格子里,分别填上了数字“2”与“3”。
其实从这样的布局来看,实际上是违反了跳房子的规则。
但不管选择哪一块,江清欢都相信,里面提供的内容都会将那些丢失的过往记忆重组,然后一并告诉给她。
她在两块格子前迟疑。毕竟选择题江清欢向来不擅长,犹豫片刻后,她干脆闭上了眼睛,试图找准卫晏池的呼吸与心跳,用来帮助自己抉择。
脚尖指向了“2”,卫晏池的心跳与呼吸平稳。如果调转方向,去选择另一边的“3”…
呼吸还是平稳,只是心跳声暴露了一切。
“咚咚咚…”心跳如擂鼓,透过脑海精确的传递到了江清欢的耳边。
就是这里了。
江清欢没有再犹豫,步伐坚定地落入了标着“ 3”的格子。
脚尖触地的瞬间,格子里规整的数字如同苏醒般开始融化。破碎开来的片片身体,很快凝聚成了一行新鲜的文字。
[恭喜你,既然找到了自己的存在,那么你是否还愿意去阅读接下来的故事。 ]
句子的末尾不是问号,而是一个用以陈述的句号,像是在逼着江清欢做选择。
“不想听的话,难道我还能出去吗?”江清欢苦笑,自言自语般的反问。
不过这格子仿佛听到了她的心思。那些构成文字的猩红液体开始流动,流动到了最为中心的位置后,迅速组合成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图案。
那笑容僵硬,裂开的角度极其不自然,竟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多余的液体从笑脸的边缘溢出,蜿蜒流淌,一直窜到了江清欢的脚边,试图去触碰到她的鞋尖。
这试图表达幽默的方式,让江清欢无法评价,她只是感觉到了一点荒谬。不过笑脸的组成,也算是给予了她正面回答。
不过还未等她做出选择,这张笑脸就已经崩塌。猩红的血液重组,汇聚成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这次问题的内容相较于之前的问题有些尖锐,直戳了故事的核心。
[你是否知道,'苍耳药剂'是什么? ]
贯穿了全部事情也作为重要物件,引发所有事情开端的药剂,没想到只取了一个如此简单的名字。
江清欢摇了摇头,她只能够知晓一些从别人嘴里零星拼凑出来的版本。可事情的真相又到底会是如何呢?
她只能听到脑海中,属于卫晏池的心跳与呼吸愈发的急促,连带着就连她自己都染上了那份焦灼。
江清欢不清楚哥哥是否也能同样接收到她的想法与思绪,只是仍然下意识的在心底默念,安慰起自己来。
“别怕,别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景象再一次溶解,扭曲,重组。
冰冷的白光取代了黑暗,江清欢嗅到了实验室里特有的消毒水味。恶心的浓烈的气息,让她顿感晕眩。
这次的实验室里,并没有被火焰吞噬成一片废墟,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
所有的事情尚未发生,江清欢再度成为了一个无声的旁观者。
徐徐展开的画面中,年幼的她正被那位研究员牵着右手。
她认得那张熟悉的脸,即便是被实验服包裹着,她也记得那就是刚刚为自己进行实验的,属于芩矜认识的挚友。
她们正准备穿过一条幽暗的长廊。
隐藏在顶部的灯有些过于微弱了,使得江清欢看不清面前的道路,只能被动的跟着研究员的动作行走。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脚底摩擦在地面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清欢注意到迎面也同样走来了一道被押送的身影。
她抬头望去,熟悉的人映入眼帘。
是卫晏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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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追上了卫晏池的步伐,如果倒转一下来说,实际上是祂一直追随着我的步伐,
没有祂在的日子里,我会学着祂以前安抚我的样子,去安抚因为做了噩梦而恐惧的自己,去拥抱受了挫折而伤心的自己。
不过,也会偶尔想到祂,只是偶尔,也可能是一点点吧。
好吧,我承认,日记本我对你说实话,我很想很想。
因为总会在某些时刻去想念,如果卫晏池还在的话,祂又会做些什么,这样的念头。我知道这样是无法抑制的。
但是,算了,我喜欢。
————《就这样》
第116章
卫晏池的眼睛被厚厚的白色绷带紧紧缠绕。
祂只是匆匆与江清欢对视了一眼后, 又慌忙低下了头去。
遮蔽了所有的目光交流后,江清欢还注意到祂的脖颈包括手臂,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和当时在实验舱里遇到的那样,都被用于拘束的绷带完全缠绕。就连垂在两侧的手,也被一副其他的镣铐束缚在了身后。
那镣铐的材质看起来尤为奇怪。
从表面上看去,似乎是柔软的,如同某种深色的动物皮革。却在接口处不断往地上缓慢滴落着粘稠的液体。只不过这液体的颜色并非是漆黑的,更像是铁锈的色泽。
顺着液体的滴落,敏锐的江清欢还能听到地板上,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两道瘦小的身影,在幽暗的长廊内, 短暂地擦肩而过。
这会是更早的相遇吗?江清欢思忖着,不过都是惊鸿一瞥罢了。
没有对话,更没有停留,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就这么略过。
江清欢看到年幼的自己,只是顺从的被那实验员牵引着。
而对面的卫晏池,在绷带与镣铐的双重禁锢下,则更像是一具沉默地只会接受操纵的人偶。
就在交错而过的刹那,画面又开始流转开来。
细碎的人声陡然变大,江清欢看到了冰冷的针头注入了肌肤。
针管里荡漾着漆黑粘稠的液体,耳畔也接连不断的飘来了几位研究人员的低语。
即便声音模糊,可努力平静下来,能依稀听见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秘密的低语里,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如释重负的松懈。
“感谢感谢,这批新到来的实验体里总算成功了一个!你看融合度高到惊人, 甚至完全没有出现突变的迹象。我们离出去不远了。”
“何止是没有突变…”其中一人将脸凑近了屏幕里。指尖在各项数据里上下翻飞,声音又急又快:“注入苍耳药剂他还能保持完全清醒的神智,甚至还能维持住稳定的人形,没有被同化。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供品。不、不说了,快快快,大家收拾一下吧。”
“对对对,大家赶快收拾一下吧。不要把实验室搞得这么凌乱,让人看见了不好,会扣分的。上面很快就会派人下来核查的。如果确认了的话,我们这个项目组就会是最成功的那个。当然,报酬也是无法想象的。”
欢呼声喝彩声充斥着整个屏幕,与周围的欢欣鼓舞截然不同的是,镜头给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江清欢。
她正在耐心地摆弄着好几个干干净净的毛绒玩具。每一个毛绒玩具都是不同的小动物,睁着憨态可掬的黑色眼眸,认认真真地被江清欢用来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
没有人注意到江清欢,她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江清欢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如果按照画面的呈现以及时间线去推测的话,那么很快实验室就会被火灾吞噬。
可是展现出来的画面又很像是被江郁与江浩川收养的阶段,因为江清欢后来会被他们带入到实验室里。
但是其中又穿插了自己与卫晏池的初遇。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彻底打碎,又被随意的拼接起来,展露出来的尽是矛盾到极致的画面。
不过也向江清欢展现出了更多她未曾见过的画面。
晃动的镜头最终暂停了下来。
画面里,用于照明的顶灯骤然熄灭,徒留下了几盏小小的圆形应急灯,还在虚虚的散着光,勾勒出了仪器冰冷的轮廓。
随着尖锐的口哨声响起,一天的实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