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凡人努力爬过来,泪眼朦胧地抓向荼十九的脚:“仙师,请你发发慈悲,先救救我……我家中颇有余财,愿意供奉仙师以为报偿。”
“是吗?那我先验验货。”
荼十九恶劣地扯开嘴角,反手就是一指戳穿那凡人的胸腹,带着满手的血收回来放到眼前。
他手背上生出藤蔓,很快将那血吸食干净。
奇怪的是,那些藤蔓吸完血后,荼十九仿佛也解析出了这凡人血中到底被做过什么手脚。
“看来是用陨兽血激发这些凡人的生机在先,又以‘结契’的法门剥夺其血气,供养这阵法……”
苏息狱海出身,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死壤七煞中的“邪月老”属于死壤圣殿的祭司长麾从,虽然修为上排于末流,但术法颇有其独到之处,精通阵术、符箓、秘法,更以一手结契之法闻名。
荼十九望向空中,抓了一把空中飘散的红线,“这老家伙到底偷了多少陨兽血?”
说话间,那些红线骤然绷紧,柔软的线突然被拉作钢丝一般,直接朝荼十九绞杀而去。
这一招来得又快又急,荼十九脸上多少有些错愕。
一入死壤,永世为奴。死壤母藤对苏息狱海所有的人都有绝对的制约之力,是以这些年试图逃出苏息狱海的犯人,遇到苏息狱海的追兵只会疯狂逃窜。
但很显然,邪月老现在选择了反抗……甚至反杀。
大量的红线从前方层层屋舍的废墟中喷涌而出,荼十九不得不释放出藤蔓应对。
一时间巨大的藤蔓从屋顶、地下、墙边疯狂生长,和红线绞在一起,彼此交锋中,荼十九惊觉对方的修为已经恢复。
如果是其他追兵,此时面对邪月老挣脱死壤母藤的绝对约束这件事,只怕早已已经呆在原地,可荼十九无论从任何意义上而言都年纪尚小,对此异状也只是略微诧异,随后便进入了斗战状态。
“不错啊,邪月老,难怪祭司长这么看重你……不过趁着母藤枯眠期盗树汁又偷陨兽血,祭司长可是很伤心呐!”
密密麻麻的红线与藤蔓交锋中,一道人影立在废墟上。
“闭嘴!你这邪藤之子!老夫今日既得自由,待重振旗鼓,便立马将挣脱死壤母藤的法子昭告天下!届时人人皆得此法,苏息狱海万恶尽出,好叫你们这虚伪的‘三都盟约’热闹热闹!”
“……”
“怎么,没话说了?”
荼十九拍手称赞道:“好,真是个人才,等我宰了你之后,就砍一根母藤的树根为你雕个像,就放在大祭司门口。你值得苏息狱海所有恶人的崇敬,下回新来人的时候,每个人去母藤那受洗前先说一段你的故事……”
是个疯的。
“哼,你以为老夫不知晓你在以交谈拖延于我?”时辰已到,邪月老不在多言,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拍在脚下,“老夫不奉陪了!”
他已等待许久,刚才的周旋也是为了最后启动传送阵争取的时间,此时时间已至,传送阵亮起的光芒包围住了邪月老。
再有数息,他即将成功脱身。
“就此别过,终究是老夫更胜一筹。”邪月老冷笑道。
荼十九收了笑,他向邪月老伸平右手:“对了,我记得你的拐杖是祭司长所赐吧,你是不是忘了……苏息狱海连根草也没有,他哪儿来的木头做拐杖?”
邪月老骤然一惊,下一刻,他手中拐杖骤然生出无数藤蔓,缠在他身上,藤蔓的另一端被荼十九拖住。
“可恶至极!!”
荼十九身影灵巧,穿过层层叠叠的红线,一手强拉住藤蔓不让邪月老被传送,但毕竟邪月老此时挣脱藤蔓后是元婴修为,他只是结丹后期,凭死壤藤萝带来的压制仍显不足。
一边急着走,一边死命拖,两股力量撕扯下,荼十九到底差一个境界,慢慢被邪月老拉过去。
“那你就跟老夫一起走,等下便让!”邪月老大喝一声,千丝万缕的红线倒缠上去,元婴期的功力压倒性地把荼十九往他的方向拖去。
“啧。”
荼十九回头一看,周围已无借力之处,瞥见个棺材倒落在旁,看起来是个重逾千斤的法宝,便毫不犹豫地用藤蔓卷住。
“纠缠不休!”
此时,外面御龙京和行云宗的人马已然杀入阵中,几十道剑影转眼间削断困住凡人们的红线,一个个如潮水般往外送去。
而看到红线既断得差不多了,外面骤然一阵密集如雷雨般的剑气落下,白羽飞散中,月老庙的阵法终于支撑不住,轰然一声炸开来。
“邪祟之辈,还不束手就缚!”
邪月老被死死困住,他深知这是最后的机会,因为上方化神期的那位御龙京鳞千古已经将目光投射而来。
鳞千古伸手一指,一道蛟龙的虚影顺着臂膀冲下来,其目的明确,直指传送阵,试图破坏邪月老的传送。
邪月老见状,深知这一招不接,传送阵必然不保,高喝一声:
“左右皆是一死,老夫何妨搏命!今日若不得生天,毋宁死!”
说时迟那时快,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大口精血,血液罗织成网,挡在传送阵前。
“蝼蚁。”鳞千古冷哼一声,下一刻,蛟龙虚影轻而易举地撕碎红线网,将邪月老直接撞飞。“莫再挣扎了,天要你死,如是而已。”
眼前剑光围近,浑身溢血的邪月老绝望地朝着半空中被团团围住的火茧,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疯狂。
“天收我?这天从来都是假慈悲,与其如此倒不如……”
他高声大吼:“邪神!我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给我自由,哪怕只活一日!”
他凄厉的大喝声中,鳞千古正要动手了结了他,陡然听到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笑。
【第二次了。】
鳞千古浑身一僵,他感受到了有什么难以言明之物正在注视着他。
这对于一个化神期修士而言是从来未有过的,那视线仿佛来自每一处。
天空、大地、飞鸟、虫豸、林木、岩石……他周围的一切,乃至一弥散在空中的尘埃都好似睁开了眼睛一般注视着他。
“谁……到底是谁?”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了他,正要抹杀邪月老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而除了他之外,别人似乎毫无所觉,密密麻麻的剑光织成一片炽白的剑网,正要千刀万剐了邪月老这祸首之时,其脚下的传送阵先一步开启成功,连续亮起的阵光淹没了邪月老的身形。
“喂!愣着干什么,还不拉我一……”荼十九未来得及松手,整个人被同时拖进了传送阵里。
“站住!”羽挽情带着折翎剑光杀到时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荼十九拖着的棺材也进入了传送阵中被带走。
而传送阵至此,灵力刚好消耗殆尽,黯淡了下来。
“鳞长老,你在做什么?”后面的简明言愕然道,“为何让此獠脱逃了?”
鳞千古是在场修为最高者,他回过神来,刚才的注视仿佛是一种错觉,警惕地用神识扫向了四周。
“二太子,此地别有大能之辈,还请……”
“你在说什么,那陨兽要破茧了!”
仿佛是天助邪月老最后一程,高悬于月老庙上方的漆黑火茧那虚无的影子里传出了清晰的碎裂之声。
“陨兽……”外面的鳞千古终于认真起来,他一把抓住想冲过去直面陨兽的二太子。
“鳞长老!你做什么?”
“保护二太子!”鳞千古言罢,他大手一抓,一股化神期的庞然伟力掀起数道碗口粗的雷霆,在火茧周围结成雷网。
不止如此,他还抛出一柄三叉戟,其出现的刹那,周围虚空就出现了少许扭曲的波纹。
双重加持下,当熊熊黑火中,一头可怖的怪物探出犄角时,鳞千古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所有的手段。
“破!”
雷网、三叉戟一困一杀,集中向火茧一点爆发,然而这些足以瞬息炸穿一座大山的攻击都在一片腾然升起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鳞千古咬牙道:“火茧的大小决定其强弱,寻常火茧不过一臂或半人大小,这火茧高足有三丈,恐怕……”
无数道剑光如雨如蝗般刺向火茧,但下一刻,皆像是被火舌燎出焦黑的纸片一般,在一声声心神相连的痛呼声中狼狈坠落。
“这是什么火!竟能烧我的本命剑!”
众人目光集中处,火茧碎裂开来,内中走出一头异兽,它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形似鹿又不是鹿,四足上缠绕着火焰,出现的瞬间,其金色的眼瞳便映出月老庙外一张张恐惧到极点的面容。
“嗡——”
百里剑鸣,在这一刻仿佛有了情绪一般,尖锐得让人感到了恐惧。
所有的剑器都在颤抖,他们的主人却没有办法安抚,因为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花云郡上。
云层急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浮云再也不是柔白的色泽,而是逐渐浮出霞光般的红,随后那霞光阴沉下来,里面仿佛烧起了一把火一般。
那不是长夜之后盼来的日出,而是正在酝酿中的火陨天灾。
第十六章 开刃 【背叛自己,视同背叛……
百朝辽疆中有十万大山,辽阔的疆域中,其山形巍奇、江水诡谲,虽然妖兽横行,但胜在土壤肥沃,稻麦荞黍,一年三熟,便有上百小国盘踞生于其中。
但山林一向默认为妖物之地,人烟罕至,一旦逃入其中,便再难追寻踪迹。
此时此刻,在这寂静无人的山林里,便有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低阶的妖兽从山林里奔逃尖啸,而在其身后,一座小山轰隆倒下,不知埋葬了多少飞禽走兽。
“不愧是祭司长一手养大的圣子,区区十数年,便有这等好本事……咳咳!不过,你的火候始终不及母藤万一。”
邪月老半个袖子已经被撕裂,胳膊上被扎入了一些无名藤萝种子,那些种子如同某种凶恶的虫子一般,沾皮就往经络中钻,这让邪月老不得不丢出红线扎紧上臂,用自身真火煅烧,试图把那些死壤母藤的藤种驱逐出去。
他最重的伤自然是刚才那一下被御龙京的长老鳞千古所重创,导致传送过来之后不得不再同荼十九缠斗。
伤上加伤,所幸元婴期和结丹期的沟壑不是那么能轻易抹平的,同荼十九的交手半个时辰便见了分晓。
“所以,你为什么不过来取我性命?”
“……”邪月老看了看手臂上被荼十九趁乱打入的藤种,脸黑了下来。
“不是母藤就还有救……”
不过,死壤母藤诞育的圣子,和其母体一样,有催化藤种之力,他只要靠近荼十九,就相当于找死。
更麻烦的是,那具棺材也被荼十九拽过来了,那里面装的可是……
“你以为老夫便奈何不了你吗?”
“不然咧?”
“黄口小儿,你莫要太嚣张!”
就在他身前数丈之地,一片颓枝乱叶里,荼十九靠在棺材边,他四周被八条红线捆得死死的,其末端的铃铛每响一声,红线便勒入肉中一寸。
被传送到这陌生之地后,他已经和邪月老打过一架了,其战况勉强两败俱伤,但估计再过半刻钟,邪月老烧完他臂上的藤种,就可以来收拾他了。
荼十九盯着他手上的藤萝,自来熟道:“说起来,母藤的藤蔓从无被摆脱的先例,你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