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一点点的扫荡过去,将后厨的所有食材、调料、锅碗瓢盆,一楼二楼的桌椅板凳,三楼四楼雅间的屏风、花瓶、盆栽……柜台的灵石、银两、茶叶、好酒……甚至就连掌柜的算盘,黏在窗台上的半截蜡烛都被她扫荡一空。
总之,凡她所过之处简直寸草不生,除了墙皮、地板没有扒走,能拿走的全被她拿走了。
中途云渺还发现了四间下人房,她只思索了一秒就抬脚走了进去,就像是闻不到空气中发酵的臭味一样,面无表情的将那些熟睡中的NPC们全部打晕。
鬼魅般的人影在大通铺之间的过道行走,房间内的柜子、铺盖、衣服、鞋子……等等东西陆续凭空消失,当她从最后一间下人房出来,将门轻轻关上的时候,四间下人房中只剩下一群昏迷不醒的男女,以及光秃秃的床板。
经过今天这一遭,云渺对云家的好感度直线降低,虽然针对她的只是云家旁支,云家的其他人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但玩家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来当清汤大老爷的。
小心眼的云渺直接将云家打入敌对阵营。所以这些都是敌对阵营的NPC,哪怕他们没有亮红名,但她已经在心里贴心的帮他们标红了。
云渺心里理直气壮的想:她没有直接把这些熟睡的NPC当小怪刷掉,已经算很对得起师父和师兄这些天的教育了。
就这么一路往上走,她很快就到了五楼。本以为五楼也是给食客准备的雅间,结果她神识一扫,却发现五楼的大部分房间都是卧室,十几个人分散在各个房间。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叫胡伯的老头!
站在楼梯处的云渺心里一惊,猛地收回神识,做贼心虚的弯下腰。心里暗道好险,她之前完全没想到这酒楼的五楼竟然会是这群NPC的卧室。
幸亏这老头之前被牛师兄一拳打成了重伤,此刻正坐在床上盘腿打坐疗伤,完全没察觉到酒楼内的变故,否则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云渺暗自把这个教训记在心中,以后扫地图的时候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先摸清楚地图里有没有强大的精英怪或者BOSS。
随后她的视线又穿透黑暗,准确的落在了那老头的房门上。说起来,白天的时候这个老头也对她红名了吧?
*
吱吖……房门被轻轻推开。
“谁?!”
胡伯厉喝一声,扭头看向门外,然而还不等他的神识扫过去,一道坠落的碧色“流星”就穿破窗户纸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后脑。
一声闷响过后,胡伯的身子一僵,迅速软倒下去。
门外的人影没有进去,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一直看着老头头顶的血条下降到底,缓缓消失。
“胡伯?”
云路甲疑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他住在走廊最中间的房间,胡伯的隔壁。另外几间房间住的都是他的护卫,也就是云渺白天见过的那群打手。
因为云路甲和护卫们都是炼气期,身体还没强悍到可以整夜打坐修炼的情况,所以护卫们此刻都已经睡下了。
按理来说应该有护卫守夜的,可惜胡伯太过自信自己的实力,也看不起这些炼气期的小蝼蚁,早在被主家派来协助云路甲的时候就专横的取消了守夜的安排,以免打扰他夜里打坐修炼。
所以护卫们谁都没察觉有不速之客已经入侵了五楼,唯有因为疼痛和恨意而睡不着的云路甲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
心里的不安促使他翻身下床,拿上挂在床边的宝剑,穿上鞋子绕过绣花精美的屏风。
然而就在他从屏风后面走出的下一瞬,一柄破烂的铁剑划破房间的黑暗,带着微不可查的破空声直直的刺入他那刚刚愈合的伤口,没入他的心脏。
屋内很黑,云路甲只能勉强看清身前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炼气期的他也没有神识可以扫视那人影的具体样子。但是他却还是在瞬间猜出了来人是谁。
是那个人……是她!
濒死之际他抬手死死握住那一柄满是豁口的破剑,所有的怨恨和不甘全都化作浑浊嘶哑的气音:“为……为什么……”
人影没有回答,她依然只是静静站在那,漠然的看着他头顶的血条迅速下降,最后彻底消失。随后软倒在地的尸身开始闪烁起几点可采集的光点。
云渺熟练的蹲下来开始拾取小怪身上的掉落物。
*
忽然,黑暗中响起了鼓掌声,一个低哑悦耳的男性嗓音传来。
“精彩,真是精彩。”
蹲在尸体边的青衣少女动作一顿,她收回手,站起身,手里的长剑对准了那片黑暗。
这里竟然还躲着一只怪?那可有些麻烦了。
“别动手啊,我可是好人,和云家绝对不是一伙的。”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双手抬高,懒懒散散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遮住了他的整张脸,黑色的劲装勾勒出他肌肉线条流畅的结实身躯。
云渺发现自己的神识无法透过那张恶鬼面具看清来人的脸。她瞬间意识到自己此次行动上的又一个疏漏,决定之后去问问皮茜茜手头有没有这种功能的面具,以后她出门干坏事也戴一个。
接着她的视线扫过男人的面具上方的提示框【境界:金丹期一层,血条:100000点】
血条没有泛起红光,代表着这个鬼面男人对她暂时没有杀意,不是红名怪,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她动手。
“怎么不说话?”
男人站在距离云渺几步远的地方,饶有兴味道:“不必担心说话会惊醒那些打手,除了你杀的这两个以外,这座酒楼剩下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其实算起来,我们才算是一伙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青衣少女的眼睛上,本以为少女是因为恻隐之心才会特意放过酒楼那些打手和店员的小命,此刻听到他的话很可能会生气、厌恶或者不忍、怜悯。
事实上,在他神识的捕捉下,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也确实流露出了一丝不悦,然而她不悦的原因却是……
“别乱攀关系。”
这种对生命的漠然是如此的直白,理所当然。让男人瞬间明白,青衣少女绝不是因为什么恻隐之心才放过了那些人,因为无论那些人是生是死对她来说其实都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青衣少女的语气冷淡中透着不耐:“什么为什么?”
男人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我有些好奇云路甲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大半夜的跑过来杀他。”
青衣少女:“因为他对我有杀意。”
男人的声音中的兴味更浓了:“就因为所谓的杀意?你就不辞辛苦的半夜跑来杀了他和另一个金丹期?”
青衣少女冷冷的看着他,眼中的不耐烦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玩家杀红名怪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到底有什么好问的,这个NPC的话好多啊。《问道三千》真的不能给一个剧情跳过键吗?
男人也察觉到了她不耐烦之下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他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会将这种杀人理由说的这么理
所当然,所以他忍不住想要探究,而这也正是他主动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原因。
“那么你刚刚将楼下的那些东西洗劫一空又是为什么?那些东西对你应该没什么用处吧?”
别说修士了,就算正常凡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偷柴火、食材、桌椅以及别人的臭鞋子,真是让人越想越奇怪。
云渺很想说:因为自动拾取忘关了。
不过作为一个沉浸式玩家,她最终还是把这破坏氛围的话咽了回去。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又不说话了?别这么冷漠嘛,我只是对玄天宗弟子深夜杀人劫财的事有些好奇而已。只要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等我出了这云来大酒楼之后,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
云渺紧握手中长剑,作为师父的乖徒弟,各位性格可爱的师兄师姐们的乖师妹,要竞争下一任玄天宗掌门之位的种子选手,她自然很在意自己在宗门内的隐形声望值,也很在意玄天宗在修真界的声望值。
所以……要回档吗?
青衣少女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冷冷的看向男人:“鸡黄毛,我之前怎么没发觉你的嘴这么碎?”
男人疑惑的歪头:“鸡黄毛?那是谁?”
他的动作、语气几乎毫无破绽,仿佛真的只是单纯的为少女莫名其妙的话语感到疑惑,一般人或许就这么被他骗过去了,然而云渺却看见了他头顶血条上那一闪而过的红光。
如果说她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鬼面男人就是白天她认识的那个鸡头人身的鸡黄毛,只是她不明白那道代表杀意的红光为什么只闪了一下就不闪了。
是因为鸡黄毛对她的好感度很高?还是因为他知道她是玄天宗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所以潜意识不敢对她动手?
因为云渺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所以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冰冷的尸体横在两人之间,黏腻的血腥味萦绕在他们的鼻尖。
男人泛黄的眼眸透过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和青衣少女对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几乎快从他的肢体语言中透出的疑惑渐渐散去,他的视线越来越冷,身上的威压越来越强。
少女在这股强大的威压下逐渐呼吸艰涩,浑身的肌肉绷紧,但她依然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男人嗤笑一声,率先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他吊儿郎当的依靠在绣花屏风上,公鸡嗓依旧刺耳难听。
“我不是鸡黄毛。”
云渺:“你是。”
“明知道我不想暴露还这么执意拆穿我,你就真的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鸡黄毛歪头打量着眼前的青衣少女,她看起来和白日里那个活泼的少女完全不同,但鸡黄毛细细一想又觉得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以自我为中心,一样的想法清奇、不顾后果,一样的……过分聪明和敏锐。
云渺的视线再次扫了一眼鬼面男人,冷淡道:“不怕。”
鸡黄毛杀过很多人,也恐吓过很多人,所以他很清楚声厉内荏和有恃无恐的区别,眼前这个骨龄才十五岁的少女是真的不怕他,甚至……她眼里的不耐烦已经越来越浓了。
“呵,那这样呢?你怕不怕?”
他一抬手,一张黄金恶鬼面具就出现在了云路甲的尸体边上。
云渺视线一顿,脑中立刻闪过之前在空域看过的八卦消息。
‘招财进宝楼,修真界的老牌第一杀手组织,楼内有无数杀人于无形的专业杀手,分为天地人三个类别,行动时皆佩戴恶鬼面具,解决掉任务目标后也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一张黄金鬼面作为标记。
几百年前,楼内的天字一号杀手暗杀了当时的魔教教主,留下一张黄金恶鬼面具和一场大火后扬长而去,一时扬名天下……’
所以鸡黄毛是招财进宝楼的杀手?
“你的目标是云路甲?还是这座酒楼的所有人?”
云渺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那我帮你杀了云路甲和胡……”
“死心吧,我是不会把任务酬金分给你的。别说一半了,一根鸡毛都不会给。”
鸡黄毛冷酷的打断了她的话:“看在你是玄天宗掌门亲传弟子的份上我不杀你,我挺喜欢落花镇的,暂时还不想失去鸡黄毛这个身份,咱们今夜就当没见过,之后井水不犯河水。”
随后他催促云渺赶紧离开,他需要返工一下,抹除掉她的杀人痕迹,这样一来他完成了这一单任务,云渺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罪行会被其他人发现。
云渺本来还很不耐烦的想要远离鸡黄毛,此刻却迅速摇头表示她还不能走。她还没把五楼的东西全拿完呢!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鸡黄毛,蹲下身子继续开始跟着尸体上的采集光点手动拾取自己的战利品。首先就是储物袋,接着是扳指、宝剑……
鸡黄毛看她蹲下的背影,不由狐疑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恶鬼面具,现在的小孩胆子都这么大的吗?她难道真的不怕他趁机下黑手?
不过当他看见云渺开始拉扯尸体里衣的时候,他就顾不上想这个问题了,目瞪口呆的阻止:“堂堂玄天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不至于这么穷吧?你连这个都要”
云渺拽下云路甲衣服下新换的银丝宝甲:“不能浪费。”
虽然这种低阶宝甲的防御力不高,但好歹也是装备,玩家不嫌弃。
接着她又在屋内扫荡起来,因为储物袋的空间不多了,所以她直接改用云路甲的储物袋,将卧室内的雕花桌椅、柜子、铺盖、床幔、衣服、鞋子……一一装进了储物袋内。
鸡黄毛默默的看着她好似土匪一样扫荡,没过多久就扫到了他这边。
云渺:“让让。”
鸡黄毛下意识退后一步,就见青衣少女手一伸,他刚刚还倚靠过的绣花屏风随之消失,原本富丽雅致的卧室彻底变成了空荡荡的毛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