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们的表情一言难尽,在这个讲究含蓄谦虚的修真界,就算是最狂傲的魔修都不会这么直白的吹嘘自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就不觉得害羞吗?
简直是……臭不要脸!
魔修:“……总之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云渺眯起眼睛,当即炼出杀手锏,抬手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拍去。魔修一惊,还不等他们反应,毒娘子就闪身出现在云渺身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云渺也不挣扎,只是单手抱着小黑大声嚷嚷:“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看阎无光,不让我去看,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哼,我活着对魔教才是最有价值的,我死了,我师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毒娘子这几日为了顺利潜入玄天宗救出阎无光可谓是耗尽了全部精力,昨夜行动暴露,在生死之间晃了一圈,好不容易把阎无光救回来,还来不及休息片刻就又耗费了大量精力和法力来调配剧毒,为阎无光压
制体内的毒素。
如此种种下来,纵使是铁打的人都扛不住。所以此刻的毒娘子面色很是疲倦,本就苍白的皮肤更白了,眼下出现青黑,配上那淡紫的嘴唇,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猝死。
她累得甚至都没力气生气了,只是沉默的看着云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人上了贼船竟然还有这么多精力闹腾。
云渺看不懂毒娘子眼中的情绪,她见毒娘子只盯着她看却不说话,于是也睁大眼睛瞪回去。
毒娘子:“……带她去吧。”
几个魔修睁大眼睛,随后为首的魔修不情愿的表示,少主那边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这样肯定会打扰到他休息,而且他们可是魔修,不是这人的奴仆,怎么可以步步退让。
如果是平常毒娘子还会斟酌一番,但此刻她实在太累了,只想赶紧休息,于是她没好气的看向那个魔修:“那你说怎么办?这就是个不怕死的疯子,你能和疯子讲道理吗?”
那个魔修不说话了。
云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多谢夸奖!”
小黑提醒:【……云渺,她好像是在骂你。】
云渺:【敌人无能为力的辱骂就是最好的夸奖。】
因为毒娘子的吩咐,那几个魔修不得不带着云渺走向隔壁阎无光的房间。其中一个魔修推开房门,走进去禀报。
云渺不等他禀报完毕,就抱着小黑好奇的走了进去。只见断了一臂的阎无光正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他的脖子带着项圈,脚上带着脚镣。看着比她还要像一个囚犯。
他的面色也比之前看上去沧桑了很多,不再像个昳丽的少男,倒像个昳丽的青年,不过云渺知道他既不是少年人,也不是青年,而是一个活了成百上千岁的老家伙。
阎无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上方的床帐,压根没有理会魔修的禀报,直到云渺进来,他才漫不经心的刚给了她一个眼神。
“早上好啊。”
云渺十分自来熟的往椅子上一坐。
阎无光又缓缓看回床帐,他平躺在床上,浑身都是死气沉沉的倦意。看着好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不好。”
“是吗?我倒是挺好的。今天早上的虾饺和杏仁露特别不错。就是桂花糕里没有桂花,香气不足。”
云渺拿起桌上的水壶准备给自己倒水,结果发现水壶是空的,当即让边上看守她的魔修给她泡点上好的灵茶。
小黑:【不喝蜜水吗?】
云渺:【今天早上吃太多甜的了,有点腻,喝点茶解腻。】
边上的魔修听得攥紧拳头,恨不得用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亲吻云渺的脑袋,但最后他还是忍气吞声的去泡茶了。
灵茶很快就泡好了,茶香四溢,温度也是正正好,云渺先尝了一口,发现一点也不苦,入口微甘,于是满意的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泡茶的魔修冷笑:“牛嚼牡丹。”
云渺淡定回怼:“我坐着你站着,我喝着你看着,你想嚼还嚼不到呢。”
“你!”
魔修气得再次攥紧拳头。
就在这时,阎无光怏怏不乐道:“好吵,出去。”
魔修闻言立刻对云渺道:“听到了没,少主让你出去,少主不需要你的探望,别死皮赖脸的……”
“我是让你们出去。”
阎无光的声音打断了魔修的话。
魔修不可置信的看向床榻的方向:“少主……”
阎无光没有说话,他只是一挥手,几个魔修立刻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随后房门砰的关上,房间内只剩下他和抱着小黑的云渺。
门外很快传来魔修们的声音,他们先是向少主告罪,然后强调云渺的威胁性。
阎无光:“我知道了,我会看好她的。”
云渺完全无视了阎无光和魔修们的对话,还在那自顾自的询问:“你吃早饭了吗?怎么看着有气无力的。”
“你的胳膊断了,之后回魔教还能再长出来吗?还是说到时候砍个别人的胳膊接上?”
“毒娘子他们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哦,我忘了你当时还在昏迷,应该也不知道情况。”
阎无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能够那么开心?”
“因为我开心,所以我开心啊。”
云渺打量着阎无光:“倒是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那么……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阎无光:“因为我不想活了,所以不想活了。”
云渺:“原来如此。”
阎无光侧头看她:“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云渺:“不懂。”
阎无光:……
云渺的视线落在了阎无光的项圈和脚镣上:“你不是魔教少主吗?为什么你的脖子和脚上会有这种东西?”
她之前听宁玉师姐透露过,这个项圈和脚镣是和锁灵环功效差不多的法宝,这两样法宝一经启动,阎无光就会立刻变成一个废人。
甚至……必要时候,那个项圈的尖刺还会向内生长,在瞬间斩断阎无光的头颅。
阎无光的眼眸微冷,浑身多了一丝压迫感:“这世上很多人都看见过我身上的这两样东西,但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些东西是什么,从哪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渺很配合的询问为什么。
阎无光:“因为他们怕死。”
云渺立刻骄傲道:“那你今天是撞对人了,我可是出了名的不怕死。毒娘子刚刚可是亲口夸赞过我是不怕死的疯子。”
阎无光:“……我知道,我刚刚听到了。”
云渺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依不饶的追问:“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谁给你戴上的?”
依照阎无光刚才的态度来看,这显然不是他自愿戴上的。
阎无光沉默的看着她,一丝阴冷沉重的威压朝着她压去。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云渺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黑暗阴冷的海底,身体不断的下坠再下坠,似乎永无尽头。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温暖又柔软。一道呼唤传入她的大脑。
【云渺。】
云渺回过神来,她用脸回蹭了一下小黑。
【我没事,不用担心。】
阎无光看着一人一狼相亲相爱的温馨画面,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收回威压,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
“你也说了,我是魔教少主,所以……这世上除了魔教教主,谁还能给我戴上这种东西?”
云渺一愣,又有些在意料之中:“魔教教主阎海?那不是你爹吗?”
“他不是我亲爹。”
阎无光眼中闪过厌倦:“我的亲生父母是一对散修,他们结为道侣后过了很多年才有了我,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还是天灵根,天赋极好。所以八岁之前,他们对我极为宠爱。”
“八岁之后,他们的仇家找上门,毁了我的丹田,从此我成了废人,再之后……他们把我卖给了一个魔修换取延寿丹。”
阎无光陷入了回忆,自顾自的诉说着。年幼的他在那个魔修手上吃尽了苦头,他暗中引来那魔修的仇家,想要和那魔修同归于尽。
结果阎海路过救了他,因为阎海觉得他当时孤注一掷的眼神很像走入绝境的狼,阎海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于是阎海将他收为义子,把他带回了魔教,帮他重塑灵根,悉心培养。
云渺是玄天宗掌门的徒弟。他是魔教教主的义子,他在云渺这个年纪,阎海对他的宠爱不比玄天宗掌门对云渺的宠爱少分毫。
他也可以骄傲的说他是魔教教主的爱子,各位长老最疼爱的小辈,全魔教修炼速度最快,悟性最高,被所有人追捧的天才。
那个时候的他和云渺一样意气风发,一样快乐,他把阎海当成了父亲那样敬重,心中满是濡慕之情。
他夜以继日的努力修炼,想要日后能成为阎海最重要的左右手。最开始阎海却是对他的天赋和勤奋很满意,但随着他的境界不断攀升,阎海看他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出现了变化。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刚刚突破炼虚期,甚至顾不上稳定境界就迫不及待的出关,想要去找义父分享喜悦,结果他等来的不如阎海往日的夸赞,而是冰冷的项圈和脚镣。
“他说,他希望我自愿戴上。”
阎无光语气平静中透着厌倦:“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需要的不是一匹狼,而是一条听话的狗。”
他看向云渺:“下一任玄天宗掌门最有利的竞争者?玄天宗掌门的脾气倒是好,若是我敢当着阎海的面说我想的当魔教教主,怕是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小黑
若有所思:【你每次都喜欢把我当成狗,是不是说明你需要的也并不是狼,而是一条听话的狗?】
云渺:【虽然比起狼来说,我却是更喜欢狗,但小黑……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个人。】
小黑沉默了。
给云渺当狗当久了,他刚刚确实忘了他其实是人。
阎无光见云渺久久不语,转而发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云渺下意识道:“节哀。”
阎无光:“……我还没死呢,不需要节哀。”
他从床上坐起来,目光阴沉沉的看向自己的断臂,随后又看向云渺:“他们说,阎海等着我回去给我过生辰,他经常给我过生辰,并且每年都雷打不动的派人送我生辰礼。”
“以前我把他当父亲,但事实却是,他送我生辰礼的同时也不耽误他提防我,猜忌我,送我这可笑的狗项圈。他这次花大力气救我并不是多希望我活着,而是觉得我还有用,并且不希望我为你们玄天宗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