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修士整张脸汗涔涔的,根本不敢抬头。
“大司主容禀,并非挟私刁难,弟子职责所在罢了。”但究竟是什么职责,他也没说,“此事郦长老也知晓,大司主一问便知。”
徐箜怀皱起眉,一张青黑的脸显得更冷酷。
他不知都长老在此时提议开放鸾首峰究竟想做什么,便联络了太虚堂,试图让后者推迟开放鸾首峰的日子,谁知太虚堂一点没听,只把名额数砍了一大半。
大司主深觉可疑,无奈太虚堂与獬豸堂职权不同,太虚堂不理他,他也无计可施。
徐箜怀左想右想,依旧放心不下,便亲自来鸾首峰看,谁知便遇上这事。
“姓名、职位、分属长老,都报上来。”他冷冷地说,“我自会去核实。”
守卫修士无奈,一一报了出来。
徐箜怀这才放行,“去吧。”
守卫修士如释重负,脚步飞快,恨不得背着祝灵犀和申少扬跑路,直跑到大司主不用神识绝对听不见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才大松一口气,擦了把汗,“大司主也太吓人了。”
抱怨完,没人附和,他奇怪地抬头。
祝灵犀和申少扬默默地盯着他。
“唉,我真不是刁难你们。”守卫修士经大司主一吓,也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讨厌样了,苦笑,“真是职责所在,唉。”
祝灵犀和申少扬依然盯着他。
“特殊时期!”守卫修士强调。
到底特殊在哪儿?
祝灵犀又想问,却忽而疑惑地回头。
就在身后、鸾首峰的方向,她似乎听见隐约的惊叫声?
“快走快走。”守卫修士一个劲地催,大概是想离大司主越远越好。
祝灵犀满怀疑惑,在不解中回过头。
第109章 孤鸾照镜(二七)
“好像不太对劲。”富泱传音给戚枫。
变故似乎在一瞬间就发生了, 快到让人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鸾首峰周围尽是飞扬的符箓和灵光,而所有人仍没敢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这可是鸾谷!
什么人敢在鸾谷作乱?
他们连硬底云靴都不敢穿!
富泱迅速拉着戚枫在隐蔽处观望。
虽说符箓和灵光满天飞, 看起来十分吓人, 但好似没人受伤, 普通修士在短暂的迷茫后便像他们一样寻找隐蔽处躲藏观望,人人套着灵光,把自己保护得很严实。
“像是个小变故,参与的人不多。”富泱分析, “但这个阵仗和声势又和人数不符,多半是有预谋的。”
戚枫略显惊讶。
富泱在变故发生后的反应极其迅速, 分析的时候也很笃定,仿佛经验很丰富似的。
“戚老板,你看,这符箓都朝着半空飞, 能伤着谁?骚乱者的目的应当只是搅混水。”富泱对上戚枫疑惑的目光,轻快一笑, “这事在我们望舒域也不是没有。”
正相反,这种事在望舒域才叫多呢。受钱串子影响,望舒域遍地都有生意人, 哪怕并非专攻此道的修士也会顺手赚上几笔闲钱。
遍地商贩,自然也会引来顺手牵羊的人。
戚枫恍然。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竟敢在鸾谷做这样的事。”他以半个上清宗编外弟子的身份,略感忧虑, “在这里搅混水,必在别处有所图谋。”
可鸾首峰究竟有什么可图谋的?鸾首峰固然盛产鸾首玉,但鸾首玉还没珍贵到值得捋上清宗的虎须吧?
富泱却好似被提醒了。
“说到宝物, 鸾谷好像确实有个能让人甘冒奇险的宝物。”他看向戚枫,“……不会吧?”
“鸾首峰戒严!”元婴长老的声音在鸾首峰上空回响,炸得每个人耳朵都隆隆的,“所有人原地等待,不得妄动。戒严解除前一律不得离开。”
这声音再响点就能把人震聋了,谁要是托辞没听清,擅自乱动,那就太难取信于人了。
此时还在动的人,必有问题。
“没听说他山石要出世啊?”富泱和戚枫蹲在原地讨论,“这些鸾谷修士看起来也不知道,这些天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一两个人守口如瓶还算正常,一群人是必会走漏消息的。
“也许就是为了防备盗匪才封锁了消息,连鸾谷弟子也不得而知。”戚枫说,“可是既然防备了盗匪,为什么又要在此时开放鸾首峰?”
若没开放鸾首峰,歹徒便无法浑水摸鱼潜入,他山石难道不就更安全了吗?
简直是完全相悖的事。
富泱和戚枫面面相觑。
……总不可能,鸾谷长老们也没察觉到他山石即将出世吧?
“轰!”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听得人头皮发麻。
烟尘散去后,好奇的目光聚拢过去。
几个修士浑身被缚,摔作一团,谁都想起身,反倒互相缠在了一起,谁也起不来。
“不知死活。”大司主站在烟尘的尽头。
徐箜怀怒不可遏。
他刚走近鸾首峰,甚至还没靠近玄黄之门,便遇上了这场变故。
简直是挑衅。
“送到獬豸堂,严加审问。”他轻而易举地将那几个闹事者擒下,语气冷淡。
在场没有獬豸堂弟子,但绝对没人敢不遵令。
“郦长老呢?”徐箜怀环视一周,却没看见驻守此地的元婴修士,不由皱眉。
“不知道啊?”守卫修士也很茫然,“刚才还在。”
谁都没出事,只有元婴长老不见了?这不对吧?
徐箜怀眉头紧锁,忽而抬头,闯进了玄黄之门。
未见甬道,先见灵光。
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飞光、乱得让人应接不暇的动荡灵气。
徐箜怀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
寒光已至。
*
这一日,冥渊似乎格外喧嚣。
喧嚣到连乾坤冢下也不得安宁。
卫朝荣总觉得心口在发烫,但他留心观察时,又发觉那不过是幻觉,冥印与平常没什么差别。
可这幻觉已足够让他躁乱不宁。
这些日子来,玄金索从未消隐起来,仿佛一个忠实的伙伴,就驻守在他心口不走了。
他自己知道为什么。
从曲砚浓提起“乾坤冢”这三个字后,他一刻也不曾抛下自己的名姓,他只是忍耐着不去提起它,用岌岌可危的理智不去触碰誓约的边界。
千年来,他不曾记起谁来过乾坤冢,更别说是曲砚浓,但若要在他的记忆和曲砚浓之间选一个更可信的,他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记忆总是会骗人。
他荒疏了记忆,于是也忍不住去猜想她的记忆——也许没那么巧、也许是他猜错了、也许是他看错了……
也许她也忘了什么,和他一样。
但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还是说,并非巧合?
卫朝荣骤然抚上心口。
冥印突然烫得像是在燃烧。
这次绝不是幻觉。
卫朝荣愕然地抬起头,环顾乾坤冢。
这个无人知晓、无人涉足的荒僻之地,这个棺材一样死寂,也如棺材一样远隔人世的地方。
他曾用这个比喻将自己逗笑,这比喻就像死者幻想生者敲响棺材板一样荒诞,而他本就是个死者。
然后有一天,棺材板响了。
曲砚浓在黑水中潜了很久。
虚境通往冥渊之下,既然她上一次成功离开过虚境,那么她这一次也一定能抵达冥渊之下。
那里……是叫乾坤冢吗?
她渐渐察觉到了魔气,而且越向下潜,魔气便越浓郁,直到连她也感觉喘不过气,只能硬撑着向下。
如果能把檀问枢丢下来就好了——她想。
灵力与魔气最大的区别,就是灵力能互生共处,而不同源的魔气会互相吞噬。檀问枢是化神魔修,从来只有吞噬别人魔气的份,而他也以此为乐,常常让人体会这种被缓慢吞噬的恐惧。
但檀问枢在这里只有被吞噬的份。
曲砚浓想到这里,又感觉这念头有点熟。
——她上次潜入这里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她苦中作乐地浮想着,听见自己艰难的喘息声,好像又回到了一千年前,是个束手无策的小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