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玉姜干咳着,道:“你与他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更漂亮。”
“?”
云述有时没被气死,纯粹因为自己会忍能忍。
这件事不好再说下去了。
玉姜干脆抽出手,道:“不说这些了,我渡灵力给你。”
“不要。”
“云述!”
云述重复:“不要。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我说了想活下去,就一定能活下去,不必你帮我。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云述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把她更紧地带进自己怀里,抬手揉了揉她的耳垂,温声道:“听闻道侣双|修对修为大有助益呢。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
玉姜就不该指望他能说出正经话。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这种事!”
云述道:“病了才更需要你啊。”
“……”玉姜把他按回榻上,用被子把他裹紧,道,“云述仙君,多念诀清心吧。”
云述叹息:“念诀若有用,就不会十年里夜夜好梦了。”
好梦……
他能做什么正经梦!
当初那个吻一下就脸红的小狐狸,怎么就变成今日这样了!
玉姜把被子抬高,蒙住他的脸,道:“不许说话了,睡觉!”
*
一夜骤雪,月色隐去,清晨玉姜推门时被乱云之下的冷风袭了个满怀,没等打个喷嚏,一件温暖的氅衣便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云述穿着里衣,只在肩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外衣,面上病容未褪,却也比昨夜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你等我片刻,我穿戴好后也要去看你比剑。”
云述低头系着玉姜衣襟处的绑带。
玉姜夺过衣带自己系,拒绝:“这么重的雪,你还是留在这多睡会儿。真不知你多此一举来宁觞派做什么,好好养伤才最要紧吧?”
云述听着她埋怨,笑意遮掩不住,道:“总有更重要的事。”
听出他的意思,玉姜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回房中,合上门之前再度交待:“今日不许出门,敢让我瞧见你,有你的苦头吃。”
说罢,她将门合上了,转身走下饮霜居长长的石阶,从人少的后门溜出去了。
“尊……公子……”
一个乔装打扮成仙门散修模样的魔修,站在岑澜跟前,看着他容色凝重地望着玉姜从饮霜居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宽慰。
岑澜的袖口衣料被捏皱了,指节作响。
他从来不过问玉姜的去处,也知晓开口去问玉姜,也不一定会得到答案。
只是,他没想到亲自来宁觞派寻她,竟亲眼见她从云述的住处出来,两人是那般亲昵,颇有些难舍难分的意味。
“我就知道,这狐狸留不得。当初我就不应该因为狐女而心软,留了她儿子一条命。与一个虚伪的仙师结为道侣,后果能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警告过她,但她还是跟着沈于麟离开,背弃了整个魔域。至于云述,从生下来那一刻就该死。”
他不止恨糊涂的狐女,更恨云述。
“他身上流着沈于麟那贱人的血,能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还对玉姜纠缠不休。”
“公子?他,他可是,他可是仙君啊。”
岑澜冷笑:“仙君?我倒是要看一看,他这个仙君还能当多久。”
岑澜拂袖离去,身后的魔修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有心过问岑澜的意图:“公子要去哪儿?”
“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我自然要想法子,为自己辟出一个位置了。”
站在关押沈晏川院落之后,隔着一道墙,能感受到这里被下了一道结界,用以防止沈晏川逃离。
而院落之中正传出一阵琴声。
这样的结界大概也只能关得住沈晏川一人,对于岑澜而言是半点阻碍也没有。
一挥手,发着浅青光晕的结界碎裂一半。
琴声戛然而止。
沈晏川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岑澜。
岑澜在走近时,褪去了伪装,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一袭红衣落地,手中幻化出他常用的法器折扇。
沈晏川震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雪天摇动折扇不大对劲,他便只是握在手心,步子不疾不徐,嘲讽道:“许久不见,沈仙师怎么如此落魄了?我若没瞧错,这结界出自杨宗主之手,怎能困住你这个聪明绝顶的阵修呢?”
被戳破心思的沈晏川沉默不语。
岑澜则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感叹道:“你不会是在等着玉姜来见你吧?两日了,她来了吗?”
搭在琴弦之上的手指收拢,弦音铮然。
岑澜道:“你以为她恨你,是因为在乎你?沈晏川,我倒是没想到,你聪明一世,筹谋了那么多,竟在这种事上天真无比。”
沈晏川收了琴打算回房中,冷漠道:“我与她如何,与你无关。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她的心思。”
岑澜波澜不惊地笑了,叹道:“是啊,我是挺喜欢她的。她和云霜序都是敢爱敢恨的人,只可惜云霜序命不好,选错了人,搭上了一生。”
“我不认识什么云霜序。”
“她是云述的母亲,魔域的狐女。”岑澜起身,走过去,站在沈晏川身后,轻声道,“你爹爹就是受了她的蛊惑,才不疼爱你这个儿子的。七衍宗的灾祸,很难说与此无关。”
身处局中,很难不糊涂。
而岑澜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翻转了因果,添油加醋地说给沈晏川听。他笃定沈晏川不知云霜序死在七衍宗覆灭之前。
果不其然,听到这里的沈晏川明显颤了颤,转身,问:“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做什么?”岑澜笑着,“你的少主之梦碎于他的母亲,如今你的心上人,也被他勾了去。沈晏川,我要是你,就不会心甘情愿地坐在这儿,等着玉姜来见你。她不会的。”
“不可能。”沈晏川道,“阿姜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相依为命,纵使有心结,也是能解开的。她与我都修幽火,不必彼此嫌恶……”
“她昨夜可是待在云述房中了。”
“……”
沈晏川显然怔住。
岑澜用折扇不紧不慢地点着院中石案的一角,道:“清早我发现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地送别,当真是情深义重呢。”
沈晏川忽然折返回来,将琴放下,揪住岑澜的衣襟,怒道:“你胡说八道!阿姜喜欢我,整个浮月山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我!只是云述对她纠缠不清,她怎会如你所说那般!”
“是与不是,你心里最清楚了。”
岑澜拨开了他的手,无比嫌弃地掸了掸灰。
岑澜道:“你这个人真是别扭。一边在乎她,一边故作清高不肯表露。又是妒忌她,又不肯她真的忘记你。我猜,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且处处不如你,需要你保护的小师妹。那样能让你觉得满足,能让你欣慰,仿佛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少主,而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不过,沈晏川,你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玉姜只是一时被那只狐狸给迷了心窍,只要你除掉云述,她总会想通这个世上谁才是待她最好的人。你一直怀念的那个玉姜,就还回得来。”
与岑澜对视片刻,沈晏川在这一刹那明白了岑澜来此地目的。
他蹙了蹙眉,问:“你想让云述死?”
岑澜反问:“你不想吗?”
沈晏川无话可说。
两人关于对云述的看法几乎出奇的一致。
愤恨,厌恶。
恨到无数次都在想,这人压根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他是那样的多余,那样的惹人厌烦。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用得着拐弯抹角地来找我吗?”
岑澜道:“你也说了,我能做的只是杀了他而已。但我不止想杀了他。”
“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他,身败名裂,受尽唾骂而死。这件事,只有沈仙师做得到了。”
*
“阿姜,不好了!”
比试将要开始,玉姜打算先看第一场,熟悉之后再代表华云宗上场,谁知刚落座,就见罗时微急匆匆地小跑过来,累得连气都没喘匀便先喊了玉姜的名字。
罗时微附耳道:“沈晏川跑了。”
玉姜问:“不是让杨宗主设了结界吗?”
罗时微道:“快别提他了,他不愿开罪沈晏川,阳奉阴违,故意设了一层薄弱的结界,这岂能困住一个阵修?也怪我,没及时去查看。”
玉姜捏紧了剑柄,道:“果然。”
自在月牙镇时云述当着杨宗主的面,承认了自己与玉姜有关系之后,杨宗主便多少不大信任云述了。
而沈晏川又是元初的大弟子,他自然不顾两人之间的恩怨,给沈晏川留了几分薄面。
玉姜问:“云述不知道吧?”
罗时微道:“浮月山弟子已经去回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