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忌玉姜,妒忌云述,妒忌每一个占了他应得位置的人。
最后这些妒火,他全都怪罪到元初头上。
“看不起我,凭什么拿我娘来教训我?”
“是我愿意的吗?我本是七衍宗的少主,我本拥有一切。如今呢?修真界谁记得我的名字?为何只有我被毁了!”
元初沉默真听完他的这些话,这才知道自己从未认清过面前之人。
元初道:“你少时受惊多病,我将灵息渡于你,损我二十年修为,换了你活着。我最初从未有收徒之念,却因为你母亲的嘱托,破例将你留在了浮月山。担心我经常下山游历,无人与你相互照拂,我又收下了阿姜和映清。你不勤于剑道,千书阁之中便有一半都换成了阵法典籍,每一册都是我精心收录。擢选仙君之日,你动了杀念,按照门规当逐出浮月,我没忍心。”
“再说阿姜。她少时对你的情意,无人不知。日日跟在你身侧,时时记挂着你的安危。结果,你却妒忌她,恨不得她去死。”
“常偷偷来看望你的那人,我认得。他叫溯光,是你母亲的亲信。为了照顾你,他每月都会出现。你猜他为何能进得来浮月?是我,每每到了那时,将结界打开。”
“没有人亏欠你。”
“别人的善意,别人的照拂,你只用恨来回馈。”
“是你毁了你自己。”
“……”
元初忽然连声咳了起来,面色无比苍白。
沈晏川一惊,想要上前去扶,却被元初拂开了手。
元初剧烈地咳了许久,掩唇的白帕上染了血,道:“我不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收手。”
“师父,你的身体为何会……”
“你以为,梅林藏匿着的大阵,我浑然无知吗?”元初无力一笑,“我真是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直到现在,我甚至没办法杀了你。我以自身灵元镇压大阵,便是想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便由不得你在浮月山胡作非为。”
*
云述并不愿与岑澜再争执下去。
正打算避开,垂眼的那一瞬,却看见了岑澜发间的绯色玉簪。
是云述曾经赠与玉姜的那一支。
怎会……
云述唇线抿得平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拔下了岑澜发间的玉簪,质问:“谁给你的?”
果真奏效了。
岑澜笑了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阿姜。还我。”
云述默然良久。
半晌,他道:“不可能。”
他相信玉姜可能不爱他了,却无法相信玉姜会将这一支簪子随手赠人。
爱意缥缈不可随手抓牢,他却熟悉玉姜的为人。
玉姜知道这支簪子的来处,是云述娘亲留给他的遗物。这些年,她没将它扔掉,便证明仍旧在意。既然在意,更不会将其当作随意送人的玩意儿。
“是你偷拿的。”云述冷静陈述。
岑澜却讥笑:“你是在怀疑我与阿姜的情分吗?我喜欢,她便给我了,一支簪子而已。现在,还给我!”
云述道:“它不是你的。”
“还给我。”
岑澜眼神阴郁,全然不再收敛对云述的敌意。
玉姜想起有东西落在了房中而折返回去,才推开门,便看到自己的房中,站着云述与岑澜两人。
不知争执了什么,岑澜几乎在强忍怒气。
没收稳的杀气从折扇之中涌出,劈向对面的云述。
只在玉姜推门的那一瞬,便看到,云述丝毫未曾反抗,任由那一道杀气朝自己袭来。
玉姜心惊,无落剑在同一瞬飞了出去,横在了两人之间,为云述挡下了致命的杀招。
只余下一道残息,剐蹭了云述的手腕。
顿时,鲜血濡湿了他的衣袖。
云述蹙眉,低头按紧了手腕。
受灵力波涌的影响,房中的陈设悉数被毁。
玉姜怒道:“岑澜!”
岑澜也怔住了,试图解释:“我没有……”
他是想与云述动手,但根本没有使出那么多的魔息。
方才,折扇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倒像是见鬼了。
玉姜挡在云述的身前,对岑澜说:“是我让他待在这儿的,你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该这样冲动!轻者是拆了我的住处,若是重了,是会……”
“我无妨的。”云述很轻地扯上了她的手腕,“他没错,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请自来,不该过多打扰的。”
云述垂眼,温顺柔和。
他的衣袂之下正渗出血来。
岑澜死死地盯着他,视线几乎要将这只狐狸撕碎。
第61章
玉姜熟悉云述的性子,绝无可能主动招惹岑澜。
二人在她房中闹成这样,着实是太不将她放在眼中。
“阿姜,我没有。”岑澜再次解释。
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在此时冲动置云述于死地,方才明明刻意收了力,顶多用了一成魔息,怎会……
玉姜只取出包扎所用之物,丢在云述怀中,转身看着岑澜,态度冷下来:“我没工夫与你计较这些,先出去。”
“那你……”
他不想留玉姜与云述单独待在一处,刚开口打算问她,却还是止了声。
再说下去,只怕会惹她烦厌。
岑澜压抑着怒火,道:“我出去等你。”
门被关上。
玉姜回头,看到云述正在艰难地将止血的布缠在手腕之上。大约是没止住血,棉布轻易便被湿透了。
玉姜重新取了一块棉布,扯过了他那只手,仔细地为他缠着。
动作细致耐心,嘴上仍旧责怪:“还是仙君呢,丢不丢人,受了伤连棉布都缠不好,合该让你疼着。”
云述弯了弯唇,道:“你为我包扎,不疼。”
下一刻,玉姜在绑缚之时稍稍施了力,大有赌气给他点教训的意思。谁知云述只是微微蹙眉,眉眼依旧笑着:“这样也不疼。”
狐狸说起甜言蜜语来总是能迷惑人。
玉姜努力让自己不被他的话带着走,问:“岑澜根本不会在问水城对你下死手。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那一下,是你的把戏。”
“……”云述眨了下眼,极轻地叹一声:“你信他,不信我。”
玉姜将棉布打好结,对上他无辜而可怜的眼神,道:“正是因为太信你,才知道何事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你对自己都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我若没及时赶到呢?”
既被看破,嘴硬也无用。
云述索性说了实话:“我就是在赌。”
“赌什么?”
云述的掌心触碰到她的侧颊,轻碰了碰,笑说:“赌你舍不得我死。”
忽而的触碰让玉姜僵住。
片刻后,她后仰了些,避开了他的手,冷声道:“你真是无聊。”
兀自收拾着用过的灵药,玉姜越想越气,又折回来,质问:“你怎能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你忘了之前如何答应我的了?”
终于等到玉姜主动谈及曾经了。
这么久,她都绝口不提昔日任何事,只反复说着自己心意不复。
云述站了起来,将她抵在案边,道:“你过去总告诉我,要我好好活着,也逼着我起了誓。这么多年,我的确照做了。”
玉姜想推开他,却被他捉住了手,按在自己心口处,道:“可是,你当真不是在惩罚我吗?”
“姜姜,没有你在,我怎么好?我早已将你视作我妻,你离去之后,我多活着的每一日,都如同行尸走肉。”
“若今日你没有出手救我,我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反正,你已经不在乎我了。”
玉姜声音颤着:“你真是疯了。”
云述握紧她的手,掌心摩挲着她的侧颊、耳垂,痴迷一般不知厌倦,眼神缓慢地游走在她的眉眼,唇边,道:“我若没见过你,从不知世上还有一个玉姜,或许能无知无觉地活着,一生不知情意滋味。可你明明主动招惹了我,又为何要弃我而去?你为何要对我这么狠心?”
玉姜闭上眼睛不肯看他,死死地咬着唇,终于下定决心坦白:“我不能自私地决定你的路,让你义无反顾地跟我走。”
“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我不想跟仙门扯上什么关系,我不想我们之间是见不得光的。一辈子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况且,我若毁了你的一切,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会怨我。我宁愿我们再也不见,也不想我们走到那一步。”
竟然是这个缘由。
云述心中一痛。
“姜姜。”云述的神情认真起来,“如果你不想让我走向你。那你可不可以……走向我?”
玉姜的心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