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够轻,却不容推拒。
见惯了云述的温和,他忽然的举动让玉姜不由得愣住。
这是玉姜头一回感受到他的锋芒。
“玉仙师,被人占尽便宜,还解了衣裳,你告诉我怎么忘?你的命我不要,这件事在我这,过不去。”
*
一连好几夜都没睡着的玉姜,再次挑灯坐了起来,眼底的乌青已经许久没褪去了。
云述就那么几句话,玉姜琢磨了几日也没琢磨明白。什么叫负责,什么叫过不去?
难道说他真的……
玉姜摇摇头,不敢想下去了。
云述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为人体贴又温顺,若说喜欢,她是真喜欢。
可此喜欢非彼喜欢。
对小狐狸的喜欢,和那种喜欢……
怎么能一样呢?
一样吗?
玉姜困得厉害,这些念头又在心里打着架,折磨得她根本睡不着。
藤蔓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玉姜忽然清醒。
“是我。”云述轻声开口。
熟悉的声音响起,玉姜愣了愣,挥手解了禁制,允他入内。
云述端着一碗药,却站在外面,并没有进来,只说:“药我送来了,你出来取一下。”
玉姜的住处他都不知来过多少次了,若是有门槛只怕也被踏破了。回回都是一句招呼也不打,端了药就直接入内。
起初,玉姜笑问他这君子之礼都学到何处去了。
他还会镇定自若地回一句——我们狐狸不讲这些。
现在倒好。
开始讲究这些了。
他的疏离让玉姜更后悔,反思多日,是不是那夜自己太“禽兽”,让狐狸精都受不了了……
“你站外面做什么?”
云述问:“我还是可以进去的吗?”
“……”
这话听着也太可怜。
得了玉姜的允许,云述这才走进来
他今日穿得素,只是一件粗制的布衣,但在冷光的映衬当中也显得他双眸干净透亮。
这人若是长得好看了,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一件寻常到再寻常不过的素衣,搁在云述的身上也多了几分引人注意的漂亮。
见玉姜出神,云述将药碗放在她手畔,提醒道:“记得趁热喝,我回去了。”
“云述。”玉姜叫住他。
云述的步子微顿,稍稍侧身,问:“怎么了?”
玉姜拢紧了外衣,在烛火边上坐好,正色道:“你坐过来。”
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云述踟躇着。
玉姜重复:“坐过来。”
半晌,云述还是听了她的话,走回去,在她床榻边沿坐下了。
把人叫了过来,玉姜也没后话说,只是兀自端了药盏,慢慢地饮着。
药香清苦,弥漫在两人之间。
灯影昏暗,跃动的火苗将两人影子拉得斜长,落在石壁之上,时而亲密地贴在一处,时而一触即分,暧昧不清。
微微偏头,他与玉姜对视了。
因才睡醒不久,玉姜身上只着一件水青色薄衫,衬得她脖颈越发白皙,微蓬的鬓发松散开来,被她随手拨在肩侧。
烛火落进她的双眸,分外动人。
云述的目光毫不回避。
玉姜被他看得甚是别扭,将空了的药盏塞回他怀中,道:“你可能是年纪尚轻,还不懂这人间风月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
云述声音清冷却平和,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向出翁问过你的生辰,我比你年长一岁。”
玉姜哑然。
她干笑一声,道:“那在修真界也很年轻呢,来日那么长,或许就会遇上志同道合之人。”
云述听得认真,眼底情绪却不对。
“如今你我终日困在噬魔渊,寂寥孤单,难免会给你一些错觉。错觉之所以被称为错觉,那便是当不得真的!”
玉姜是真想把云述从走偏了的路上拉回来。
云述问:“那你对我……”
“有过错觉吗?”
这人大概是没救了……
这一招温柔发问,饶是玉姜惯会见招拆招,此时也给问得坐立难安。
就该让他好好修炼静静心。
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渊中落了雨,滴滴答答半宿没个清静,此时雨帘又密了起来,潮湿冷气从外翻涌入内,吹动云述的长发。
玉姜要被此人气昏过去,无可奈何之下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腕,道:“你别这样……那夜算我咬了你,实在不行,我让你咬回来!可好?”
撩起一截衣袖,玉姜闭了眼。
无论他如何拿她出气,她都认了。
云述因她这举动而愣住,低眸看向她的手。
大概早些年练剑遭了些罪,她的指腹上有磨出的薄茧,指节上还有细微的伤痕。
云述心中微酸,抬手轻轻抚上了那些伤痕。
玉姜下意识想缩回手,不曾想,她的手却被云述握紧了。
“云述,你……”
云述眼尾带了丝清浅的笑,俯首凑近她的手腕,当真作势去咬。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腕骨之上,只落下了一个温凉的吻。
*
浮月山弟子每日的晨课和听训修炼皆在纷雪阁,这些琐碎事宜平素都是由仙君处理。如今仙君不在,师父不理诸事,大师兄又下了山,这些事便都交由了许映清。
许映清本就忙于山中事务,又添一项纷雪阁,她更是忙得分不开身。
常随她身侧的朱雀又得照看华云宗来的那一群人,能帮她分忧的,选来选去,也只能是叶棠。
叶棠艰难地抱着一大摞文卷,踮着脚尖往千书阁的木架子上放。
地上的木板才洒扫过,水渍还没干透,她脚底打滑,忽地就要摔。
幸而许映清眼疾手快,用剑鞘扶了她一把,也接住了那些书摞。
“棠棠。”
许映清面色严肃。
叶棠讪笑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不会添乱的。”
许映清收了手,继续整理东西,道:“我是让你小心一点,摔了不疼吗?”
叶棠资质出众,是沈晏川亲自点了入内门的人选。
依照浮月的规矩,虽可以提前拜入内门修习,但只有一年一度的剑法考核通过之后,方能正式交付内门弟子玉牌。
内门考核早已逾期,因云述不在,也只能再拖延一段时日。
师姐师兄们都为叶棠惋惜,可叶棠本人却并不这么觉得。
她整日惦记着云述的去向行踪,并不为玉牌,只担心仙君在外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修仙之人须得摒弃杂念,只是人非草木,整个修真界着实没几人能做到心思纯净。
叶棠却算得上一个。
许映清接过了她手中剩下的书摞,轻轻放置在木架上,道:“你跟着我忙前忙后好几日了,累了就去休息吧。”
叶棠小声咕哝着:“我这不是怕你伤心……”
许映清没听清,问:“什么?”
察觉到说漏了嘴,叶棠慌忙捂嘴,摇摇头:“累了,我去休息了。”
“叶棠。”
“……”
每回被许映清正经地唤名字,叶棠都有些害怕。
她只好转过身来,道:“这几日,华云宗那些人没少挑你的刺,尤其是那个罗少主,是打定主意跟你过不去。我怕她欺负你。”
怪不得这一连几日,叶棠借口说自己房中有老鼠,抱着被褥枕头就搬来了许映清隔壁的房间,吃住都与她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