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姜不算吗?”
“她是我最敬重的对手,我早晚要和她一较高下!”
“那你的扶风弟弟呢?也不是朋友吗?”
罗时微:“?”
她实在没听懂这番话是何意。
莫名其妙的一句“扶风弟弟”。
罗时微愣愣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说个话夹枪带棒的,我放你走还错了不成?不想走也随你便,不过,留在问水城,对你的前程也不好,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罗时微根本不听他的回答,直接就要走。
萧羽书退了两步拦住她,认真道:“我把你当朋友,才留在这儿的。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宁觞派的朋友。”
萧羽书问:“怎么,瞧不上小门小户的?有辱你华云宗吗?”
罗时微蹙眉:“我没这个意思,你屡次在剑法比试上夺得魁首,我岂有瞧不上的份?我只是不喜欢你师父的做派,华云宗也不打算跟宁觞走得太近。所以,做朋友就不必了。”
萧羽书被气得有些发抖:“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你能将云述仙君与浮月山分开看,怎就不能以同样的眼光来看待我呢?”
好一番无理取闹。
罗时微不仅不解,更觉得好笑:“云述已与浮月山割绝关系,你呢?你可是你们宁觞的宝贝,你师父指着你光耀门楣呢。我若将你留在问水城,那姓杨的怕不是会带着人打上华云宗!我让你赶紧走,是对你好。若是被你师父发现你在此久留,你是真得挨家法了。”
“抛开这些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从始至终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
罗时微语滞。
没听到答复,萧羽书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好再打扰罗少主了。叨扰这么久,真是抱歉。”
罗时微:“……”
她从头到尾没明白萧羽书究竟在生气什么。
当不当朋友有什么重要的?
在修真界,人人见了罗时微都躲着走,几乎就没有敢上赶着套近乎的,更是无人因这种小事就生气。
萧羽书握紧了剑,转身离去。
罗时微依旧怔怔的,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啧啧啧。”
“?”
罗时微回头看向那个在拱门后听了半晌热闹的林扶风。
林扶风抿唇摇头:“真是无情。”
罗时微困惑至极:“谁?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我好心让他回家也有错吗?”
林扶风瞥她一眼,道:“人家吃醋了,还不追啊?”
“吃什么?”
“醋。”
“什么?”
“吃醋。”
“……”
好陌生的一个词。
罗时微咀嚼了半晌,决定不独自消化,而是给了林扶风一拳:“林扶风,你别乱说话,他说的是朋友,吃什么醋啊?”
林扶风第一次见如此坚硬的石头,叹息:“怪不得人家伤心呢,你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啊?人家就没想只和你当朋友,结果你连个朋友的位子都不给。你俩吵架归吵架,别把火引到我身上,下次我见了他,估计得避着走了,时微姐姐——”
罗时微:“?”
*
伤势未好,云述连下榻都艰难。
灵元受损过重,他勉强撑着人身,至多扶着桌几走上几步。
他遣出去打探消息的影蝶,竟都无功而返。
不用问也知道,是玉姜做的。
外界估计远没有问水城中的平静,那些唾骂,即使没听到,也能猜到。
望着手背上停着的影蝶,他出神良久。
清脆的瓷杯声响,他方抬眼,含笑看向玉姜,道:“姜姜。”
玉姜将温好的药推给他,道:“这是出翁的新方子,有助你恢复的,试一试。”
他唇色苍白,气色也极差。
没碰药,缓慢地收了影蝶,云述道:“我只是想联系一下若一,问问浮月山的状况。出了我这样的事,我担心牵连他们。”
玉姜道:“他们好着呢。你与其整日想着放影蝶出去,不如赶紧把伤治好,少让我担心。”
云述捧起药碗,慢慢地喝了一口,因为太苦而紧皱着眉头。又放下药碗,他道:“我总不能一直活在你的保护之下,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玉姜轻笑:“至少眼前,你得好好地活在我保护之下。你不是一直盼着能与我归隐吗?如今这样不好吗?何必管旁人如何想?”
云述道:“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一日,要承受什么,我亦了然。但我从未想过,让你替我挡下那些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玉姜从食盒之中取出蜜饯,递给他解口中苦涩,“污言秽语我听多了,不差多你一个。既然不重要,便无需听到耳中徒增烦心。你想听,往后有的是机会,我拦也拦不了多久,只是眼下,你将伤养好,别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想你这样辛苦。”
云述凝着她的双眼。
玉姜的动作迟缓了些许,凑近轻轻吻了他的脸,轻声道:“别再自轻,就算不给我添麻烦了。”
听了这句,云述才明白玉姜为何如此谨慎地封锁一切消息,不让任何一句话传进他的耳中。
他抬手抚了抚玉姜的后颈,低头吻她,问:“你怕我听了那些话,会受不了?”
玉姜的心一片酸软。
她道:“云述,你为浮月山做了多少,为修真界做了多少,他们算不清,我却都知道。想要理解你的人,无需解释也会理解你。想要毁你伤你之人,你解释得越多,他们越变本加厉。你这二十余年的仙君,做得很是疲累,时时刻刻要想着那些琐事,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眼下不做了,留在我身边做一只清闲的狐狸,你不喜欢吗?”
“喜欢。”他笑了一会儿。
这是他的梦寐以求之事,岂会不喜欢?
可是,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不想缩在玉姜身后躲避一切。
云述道:“姜姜,旁人之谤言,非我之所为,既无愧天地人间,我自不会因此失意。故而,我不会脆弱到因为一些言语而痛苦。我更想站到你身边去。”
第101章
玉姜低头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两人都沉默许久。
玉姜将问水城外的消息封死,说到底是不愿他听了那些难听之言而痛苦,影响了恢复。
她总是将他视作一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狐狸,偶尔忘了,他能在修真界做这么多年的仙君,便不是一个脆弱易碎的人。
云述低头,轻轻磕了下玉姜的额头,笑道:“怎么不说话?”
“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想你站在我的身边,一起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姜姜,你会这么说吗?”
玉姜低头错开了视线,转过身去,摩挲着手臂,声音冷下来,道:“你知道我很害怕吗?”
“害怕?怕什么?”
“怕你就那么死了。”玉姜看他醒来,既有如释重负,心上又总是压着一块巨石,无论如何也不痛快,“怕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云述,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其他任何事都用不着你去想,你到底明不明白?”
云述抬手,拇指抚过她的眼尾,揩去一丝清泽,眉眼柔和下来,道:“这话若是在我无家可归,被你当成寻常狐狸抱回浮月山时听到,我大概真会幸福到傻掉。”
那年风雪太重,仇恨和冷意一同啃噬着他,为了取暖,不得已缩在尚有余温的灰烬之中,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尾巴也被烧伤了。
他以为他会就那么死了。
对于那时的他而言,记忆中慈爱的父亲变得狠厉,手段毒辣,不给他留一点生路。
母亲也因保护他而死去。
太绝望了,绝望到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即使自己死在这个风雪夜,也没什么不好的。
唯一的一口吃食,是从天而降的玉姜递来的热胡饼。
他那时浑身都是烧焦的灰渍,因饥寒交迫而瘦骨嶙峋。
逃命的那段时日,母亲封了他的妖力,他受人欺凌时也只能忍着,身上自然落下许多丑陋的伤。
他那样丑,也有人抱他回家。
那时,他的确幸福到快要晕眩了。
玉姜道:“现在也来得及。”
“现在不行。”云述俯身抱住她,道,“现在我不仅是那只无家可归的狐狸了。我现在……有家,有想相伴一生的人,想和她彼此照拂,想让她睡得好一些,想成为她的另一双眼睛。”
“爱是两个人的事,那么风浪,也该是两人一起挡,姜姜,你说对不对?”
此人太会煽情,三言两语让玉姜有些忍不住情绪。欲言又止半晌,她说:“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云述道:“那是你对我的爱。想陪着你,是我的。”
“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