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收回了目光,跨出了门。
“云述?”
玉姜总觉得哪里不对。
云述停下来,没回头:“事情总会解决的,任何事。我相信你,也都依你。”
人刚走,菡萏阁便陷入了死寂。
玉姜躺回枕上,四周仍残留着云述身上清淡的檀香。
似是未能从云述带给她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忽然之间悲从中来,想痛哭一场,可张了张嘴,还是忍了回去,将自己埋进了锦被之中。
她记得,上一次这样想哭,还是幼时,脏兮兮的小狐狸走丢那日。
如今还是那只狐狸。
不同的是,这次是她要他走。
*
玉姜是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吵醒的。
听清楚是谁,她挥手施法,门便开了。
她拢紧外衣慢慢地出来,看向叶棠,问:“怎么了?时辰尚早,总不能是赶我下山的吧?”
“你是玉姜?”
叶棠并不拐弯抹角。
玉姜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这小姑娘性情耿直,很是有趣,玉姜便有心多说几句:“怎么这么问?”
叶棠是一路跑来的,说话声并不平稳:“你是不是玉姜?”
睡了一夜口渴,玉姜斟了杯水,饮了一口,道:“是。”
叶棠往前的步子慢了些许。
能看得出,玉姜恶名在外,她是有些怕的。
玉姜问:“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棠道:“你来之前我就这么猜了,除了你,不会有人能让仙君如此上心。”
“上心?”
“喜甜不喜辣,熏香要安神香,了敬师叔亲自配的香料最好。被褥须得极尽柔软,不然你睡不好。房中不能太空旷,书卷只放一些供你消遣松缓的。茶料要他亲手备下的那些。静思堂中的酥鸭也是得了仙君之命做的,因为你喜欢吃,根本不是什么凑巧。你只是暂住,仙君吩咐琐碎事宜的影蝶飞回来六只。只我一人知晓,不能告知门中其他人,自那日起,我便心有猜测。只是不确定,也不能问。”
叶棠道:“昨日,师父再次病重,仙君一整日都在为他疗伤,最后灵力受损,昏睡一日。刚醒便往菡萏阁来了……”
玉姜饮水的动作迟滞了片刻。
“现在,仙君人不见了,我只能来问你。”
玉姜蹙眉:“不见了?”
叶棠道:“你还在这里,他不可能下山,但寝居之处收拾得很干净。找不到他人,我也是没办法了。”
昨夜云述离去时,的确有些异样。
当时玉姜并未多想。
毕竟他再伤心,也不会放着整个浮月山不管不顾,那不是云述的性子。
玉姜道:“或许是情绪不好,四处走走呢。天才刚亮,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不是……”叶棠着急地说,“仙君不见了,师父的病却大好了!这……这很难不令人多想。”
“什么!你是说……”
叶棠解释道:“真是奇怪,师父虽然未醒,但他的病痊愈的很是彻底,连灵力也恢复了。此时仙君不见了,我才格外担心的。”
沈晏川说过。
梅林后的大阵连师父与他的性命。
两人只会玉石俱焚,根本无法解开。
只要沈晏川还活着,还试图用大阵汲取浮月山的灵力,元初的病便好不了,直到油尽灯枯。
此时元初的病忽然痊愈,连灵力也恢复……
要么是沈晏川良心发现,要么……
云述!
玉姜慌了神,杯盏脱手,落地摔了个粉碎。
见玉姜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叶棠没有多问,一个轻跃跟了上去。
玉姜到梅林时,被结界给拦了下来。
叶棠在呼啸的风中喊:“这里是禁地,仙君设下了结界,我们是进不去的。”
什么结界。
云述能设,她便能解。
玉姜捏诀,试图破坏结界。
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无一例外被结界吞噬了。
云述真是长进了,随手设下的结界都如此不好应付。
犹豫片刻,她的手抚在心口,偏头看向叶棠,道:“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近前来。守在这里,别惊动其他人。”
叶棠不明白玉姜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叶棠便瞪大了眼睛。
是幽火!
这是叶棠第一次亲眼见到幽火。
烈焰燃烧的那一刻,玉姜浑身都被迅疾的红色烟雾所缠绕,看起来甚是可怖。
知晓她是玉姜,与亲眼看到她运转流光玉是两码事。
恐惧让叶棠下意识想跑。
冷静下来之后,叶棠想起是自己去菡萏阁找她求救的,无论如何自己此时也不能离开。
站定后,叶棠又喊:“需要我做什么吗!”
玉姜道:“老实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好。”
在幽火的灼烧之下,结界脆如薄纸,顷刻便碎裂了。
迅速找到大阵的阵眼,玉姜施法去探,果不其然,感受到的全非元初的灵息,而是……云述的。
将元初与大阵的牵连悉数转移,如今承受着大阵反噬,与沈晏川性命相连之人,是云述。
这傻子竟选了这样的方式!
在阵眼探知到云述灵息的那一刻,玉姜情急,不慎幽火倒涌,烫了她自己。
“你没事吧!”叶棠担心不已。
极度的不安令玉姜在这一刻失声,她头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害怕。
害怕云述出事。
早知他会轻易放弃自己,玉姜昨夜绝不会任凭他就那么走了。
她甚至是后悔。
云述的心性她最熟悉,心魔从未消弭,本就容易偏执。那些话……不该说的。
梅林之中涌动着的气息很奇怪。
明明玉姜从未见过,却莫名被它吸引。
流光玉骤然发烫,痛得玉姜微微弯了腰。
世上有何物能牵动流光玉?
玉姜在想通的那一刹后脊生了一层寒意。
灼魄珠。
整个梅林的阵法,是为了炼就一颗全新的灼魄珠!
以魔物做引,受浮月山灵气数年滋养,凝聚一颗能颠覆整个修真界的灼魄珠。
沈晏川明明已经可以做到了,这段时日迟迟没有动静的原因,大概是他仅存的良心,使他难以对师父下死手。
只能耗着……
等元初坚持不动,自行魂飞魄散的那日。
如今献祭之人换成了云述。
沈晏川岂会再等?
“疯了,都疯了。”
玉姜的手颤抖着,重新修补好梅林的结界,避免其误伤浮月山无辜弟子。
她欲离开,叶棠几步跟了上来,焦急道:“到底怎么了?我可以帮你。”
玉姜的确需要帮手,但不该是叶棠。
她道:“你找到许映清,告诉她,是我说的,让她好好守着浮月山,守着这片梅林,若有任何异样,传影蝶给我。此事压下去,不得惊动任何人,如有违背,我这个做师姐的,必不会轻饶了她。”
叶棠跟了两步:“你去哪儿?”
“七衍山,见沈晏川。”
*
沈晏川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在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时,挑唇一笑:“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为了师父做到这个份上,献祭全部修为出现在这里。真不愧是他精挑细选的……仙君。不说这些了……这里,你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