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拨开那缕遮挡了她的唇的长发,云述凑近一些,两人之间的气息被挤得只剩一丝。
他问:“狐狸一族如何我不清楚,你怎么如此清楚?问水城还有旁的狐狸?”
“那自然是……不缺的。”
眼看着那一点慵懒褪去,另一种情绪浮至他眼底。
他没吻。
是咬上来的。
玉姜被他扑得后仰,将要倒下,又被他拦腰搂了回来,与他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
他痴迷于与她拥抱,与她触碰。
每当此时,他都会觉得,世间一切皆是虚无,唯有他们二人相伴相生。
云述表达不高兴的方式亦非常纯粹,尤其是在玉姜面前,他无法藏匿自己的任何情绪。
玉姜的唇被咬痛,蹙眉,轻斥:“你怎么咬人……”
“姜姜。”
良久,云述终于将自己的顾虑说出了口:“夜宴之上,似乎来了不速之客。”
玉姜的后脊一僵。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他肩头的衣料,问:“你怎么知道的?”
云述道:“你果然……比我先知晓此事。你已经在这儿见过他了?”
玉姜摇头:“没有,猜出来的。所以你是如何知晓的?”
云述道:“我感受到了岑澜的魔息。”
玉姜问:“魔息?我怎么没有察觉到?”
云述吻了吻她的唇角,笑意极淡:“他是魔,我是妖,跻身仙门之地有的是法子瞒天过海,但他没有。他是故意让我感受到的。”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的确是岑澜会做出来的事。
玉姜疑惑:“果真是他……他是魔域中人,按照你的性子,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地放他走。云述,你为何这会儿才说?难道……你担心他会当众揭穿你的身份?”
云述轻轻摇头,眉眼之间依旧在笑,只是这笑中带着珍之重之的苦涩意味。
他低下头,握紧了玉姜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之上摩挲。
他有些颤抖。
直到一滴清泪落在玉姜的手心,她才发觉他掉了眼泪。
“你……”
“姜姜。”云述道,“当年答应师父,留在浮月山,一是因为无处可去,二是因为师父收容之恩无法偿还。山中事务繁忙,替他分担一些未尝不可。不过,我还是想好了,待来日一切安定,我就辞去浮月山仙君之位。许映清的过去暂且不提,她对浮月山是没有二心,一直以来都是尽心尽力,将浮月山交由她或者若一、朱雀,都好,我都放心。这些话……在噬魔渊中,我就应该对你说的。”
“对不起,是我说迟了。”他握着玉姜的手,放在颊侧,“在其位,谋其事。说实话,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想过离开,哪怕有朝一日我的身份会暴露,会受尽众人指摘,我也愿意,那是我该承受的。可是……曾经,我真的、真的有想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其实,那时我一直隐瞒自己是浮月山仙君,并非全然无意。也是因为害怕。浮月伤你至深,我不知你会如何看待我。我不敢说,总想着,再往后拖一拖……哪怕一日。没想到,你真的很介意。我明白此时说这些都晚了,你不会带我走了。”
玉姜怔然:“云述……”
云述道:“我看到了,你已然收拾好了离开宁觞的行李,只待比试结束,你就会走了。没关系,我不会再阻拦你了。来日,我辞山而去,会去一个不打扰你的地方,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云述。”玉姜起初还担忧他,此时却被气笑了,“你在胡说什么?我收拾行李,是因为……”
“姜姜。”云述打断她的话,“我们十年没见过面,那十年里,陪在你身边的也是岑澜。他喜欢你,所以才对我抱有敌意。你若是喜欢他……”
这人酸起来怎么没个完了……
连个解释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玉姜觉得他醋起来可怜又可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的长发揉乱,道:“听我说!”
“嗯……”
“你看到他出现在这儿,满脑子都是这些事?那你可知,是他放走了沈晏川,他已经背叛我了。你这个糊涂狐狸既然知道哪个人是他幻化而成的,竟然还放他走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听完这些,云述似乎愉悦了一些,问:“当真?他背叛你,你不难过?”
“我难过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他。”
“……”
玉姜不仅揉他的头发,甚至捏上了他的耳朵:“我收拾行李是因为,我有一件衣物找不着了,翻来覆去找了半晌也无果,只好将行李整理了一遍。况且……我若是喜欢他,此刻在我房中的怎会是你?”
“是我来见你的,我不知你是否想见我。”
“……”
好。
玉姜无话可说。
她翻身从他怀里出来,躺回软枕之上蒙好锦被,又露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口,道:“我还是觉得多念清心诀为好,请你出去。”
感受到云述想将她从锦被之中捞出来,她固执地抓着,怎么也不肯出来。
云述笑了好一会儿,隔着锦被抱住了她,分不清这一团锦被之中哪里是她的耳,便随意就着一个位置,道:“我也喜欢你。”
“出去!”
云述问:“我真走了?”
无人应声。
过了好久,锦被之外没了动静,玉姜又没听到开关木门的声音,一时疑惑,将锦被拉下来一些。
只这一刻,在她身侧的一直没动的云述倾身覆下,掌心托起她的下巴,毫不迟疑地吻了下去。
*
清早,若一便候在了饮霜居之外。
他没想到,云述竟然没在房中休息,而是趁着夜色未曾全然褪去,自华云宗所住之处走了回来。
而云述此时露出的里衣衣襟,似乎是淡蓝色的。
仙君来宁觞派赴会,衣物都是经由若一之手备下的,并没有这样一件淡蓝色的里衣。
若一的脑袋都快想炸了,也没明白这件衣裳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便索性不想,若一朝着云述拱手一拜,道:“仙君,你猜的果真没错,我跟着岑澜,找到了沈晏川。沈晏川的身上设有魔域特有的屏障,故而水明镜和影蝶都无法追踪他的下落。”
“他们在哪儿?”
“往七衍山的方向去了,我担心被发现,没敢跟得太紧。”
云述推开门回了庭院之中,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必跟了,他们敢这么做,就想好了完全之策,不怕被发现。”
若一困惑:“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们为非作歹吧?我是真没想到,大师兄竟跟魔域之人勾结!当年仙君将他逐出浮月山,我们还……还觉得仙君太绝情了。”
当初云述才出噬魔渊,回浮月的头一件事便是赶走了沈晏川。
那时山中起了不小的风波。
不少人怨他以一己私怨不顾同门之谊,对他颇有微词,甚至有些与沈晏川关系亲近的,对云述心生怨怼。
云述未曾解释过。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无法强迫任何人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若一道:“仙君,我现在就传令下去,集整个浮月之力,押沈晏川回来!”
“且慢。”
云述转身,道:“还不是时候,在没弄清楚他在做什么之前,我们不好轻举妄动。”
若一道:“何必知晓他的目的?抓回来处决了便是了。背弃仙门便是大错!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云述道:“一是为了师父,稍有不慎,他会伤害师父。二则……”
“什么?”
“我要查清楚当年发生了何事,还她一个公正清白。”
第78章
她……指的大概是玉姜。
能让仙君时时刻刻记挂着的,也只有玉姜。
若一出神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看来,我这个师弟,似乎也很不合格。当年,她是说过冤枉,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
玉姜二字,一直都是整个浮月山所有人的伤心事。
午夜梦回,无人不怀念当初那个明媚耀眼的师姐。
自从玉姜不在了之后,热闹了许久的仙山忽然寂静下来,即使来了再多新入门的弟子,也未曾温暖回来分毫。
有些伤口即使过去再久,只要提起,还是血淋淋的一片,不忍触碰,不敢触碰。
剑阵何其危险狠毒……
她,疼不疼?
若一抹了抹眼泪,重新一拜:“是我失仪。”
“若一。”云述淡笑,“如果你见到玉姜,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剑阵之下无人可以生还。
这种如果,若一从来不敢设想。
可是前段时日流言不断,皆传问水城的那个魔头就是曾经的浮月山玉仙师。
若一不知流言真假,也不敢前去相见。
今日这话从云述口中问出,偏偏让若一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