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抬手把林逐月凌乱的刘海掀起来,手掌覆在她额头上,说道,
“老傅说明天就过来看你,你先想想怎么给他解释比较好。你私自进入阴界的行为,起码值一个大过。要是解释不好,被开除学籍也不是没可能。”
“还是有点烧,再试一下/体温。”
林逐月垂下头,她脑子没烧坏,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样的事。
时灿拿出新买的额温枪,在林逐月脑门上碰了下,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耷拉着脸啊。嗯,好像不太准,老老实实量腋温吧。”
“这还不是大事?”
林逐月接过水银温度计,问,
“只要活着,什么都不算大事?”
“难道不是吗?”
时灿背过身去,说道,
“你还只是失踪,我已经被公告死亡了。只需要再过三个月,公告期间届满,法院就会正式宣布我死亡。”
“我家里都开始筹备葬礼了,我一回家,就看到用相框裱起来的黑白照片。宫永元和孟大可正在对着照片哀悼呢,说实话我很担心他们俩哀悼着哀悼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逐月很快就量完了体温,三十七度六,的确还在发烧。
林逐月把体温表递给时灿,问:
“落水感冒能烧这么久啊?”
时灿确认过林逐月没看错后,用力把水银甩下去,将体温计放回盒子里。
“你可不是落水感冒。”
时灿纠正道,
“你主要是受了阴气的侵蚀,落水感冒只是给身体和魂魄一个造反的由头而已。你没闻着病房里有股艾草烧过的味吗?医生点了艾草,给你驱散阴气来着。”
林逐月抬起手摸了摸冰凉的鼻尖,说道:
“闻不到,我鼻子堵了。”
时灿问:“很难受吗?”
林逐月点点头,说道:“有点。”
时灿捏了把林逐月的脸,怪声怪气道:
“大小姐的鼻子真是不识好歹,竟敢趁着生病犯上作乱,别以为是大小姐的鼻子,就能为所欲为。我这就找鼻通贴来收拾它——”
时灿动作迅速地打开门离开了病房。
林逐月捂着被捏过的脸,茫然地盯着打开又合上的病房门。
时灿是不是不太正常?
阴界的阴气伤脑子吗?
时灿很快就拿着一盒鼻通贴回来了,他从盒子里取出透明贴纸,仔仔细细地贴到林逐月的鼻梁上,嘱咐道:
“要是不舒服就说,用这个还挺容易皮肤过敏的。”
林逐月摸了摸鼻子上的贴纸,问:
“你不回家吗?时间很晚了。”
“再待一会儿。”
时灿在陪护椅上坐下,问,
“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林逐月摇摇头,说道:
“不用削,我能吃苹果皮的。”
时灿带过来的苹果很大,林逐月吃不完,所以他们俩共享了一个苹果。
吃完苹果后,林逐月有些困。她不知道时灿的“再待一会儿”究竟是待到什么时候,反正她已经熬不住了,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林逐月感觉有什么湿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没事,
给你擦下手而已。”
时灿用酒精湿巾细致地擦拭白皙细嫩的手指,哄劝道,
“继续睡,不用理我。”
翌日早上,林逐月已经退烧了。
不知何时离开的时灿,拎着个保温桶推开门。他见林逐月醒着,就将保温桶里的米粥盛出来,递到林逐月的手里。
吃完饭之后,没过多久,傅星纬就提着果篮来了。
“老师。”
林逐月礼貌道,
“事情都忙完了吗?”
学校里刚刚考完试,教职工都在忙着批卷子。时灿失踪又回返的事牵连甚广,时家很生气,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致使灵师府有很多人被停职调查。身为时灿班主任的傅星纬,在各种事情中忙得不可开交。
“还没有,事情挺复杂的。”
傅星纬把果篮放在床头,问,
“我从时灿那里听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对整件事情已经大体有些了解了,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时灿胆大包天,又撒了一次谎。他完全回避了浮世绘卷的存在,问他是怎么从阴界出来的,他就说是趁亡魂们不注意,偷溜进了明秽城的八角塔楼,穿过门回到了阳界。
反正明秽城和灵师们也没什么来往,两边对口供的概率低到不可能再低。
林逐月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
“对不起,老师,我好像忘记具体发生了什么了。”
傅星纬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问:
“忘记了?”
这个馊主意是时灿出的。
他认为林逐月在这件事情中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不被灵师府追责的概率约等于零。
但约等于零不是完全没有,林逐月在这件事里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只要另辟蹊径,还是有无罪的可能性的。
林逐月摸了摸头,说道:
“可能是烧糊涂了……”
傅星纬确认道:“什么都不记得吗?”
“我记得时灿好像有拿刀砍我……”
林逐月糊里糊涂地回想着,
“好像是拿了斧子,呃……”
时灿忍不住争辩道:
“我哪有砍你?是亡魂砍你,拿的不是斧头也不是刀,是剑!”
林逐月又回忆起了破碎的细节:
“好像有人卖好吃的,时灿不让我买。”
“买你个头啊买。”
时灿捂住了脸,说道,
“阴界卖的东西能吃吗?我说,搭档,你进去的时间没我长,受阴气侵蚀比我严重,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吃了什么脏东西?”
林逐月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额头,说道:
“我真的不记得了。”
傅星纬了然地看了时灿一眼,又问: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了阴界吗?”
林逐月试着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时灿早就说过傅星纬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看似比较小,但却是最关键的——
林逐月最主要的过错就在于她自己闯进了阴界。
现在,只要她不承认,谁知道她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卷进去了呢?如果她不是自己进去的,那么她挨罚岂不是很冤枉?
傅星纬又问了一些问题,林逐月胡乱答了一番。傅星纬见问不出什么结果,交代她好好养病之后,就从云泽医馆离开了。
林逐月疲惫地靠在枕头上,问:
“躲过去了吗?”
“老傅看出来了。”
时灿从果篮里找出个橘子来,说道,
“不过他没当面拆穿你,应该是不想深究。”
林逐月是在一天后出院的。
她和时灿在傅星纬的安排下进行了补考,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烧坏脑子了,试卷上的好多东西她明明学过,此时却不记得了。
领成绩的那天,时灿把新发的基础配置工具包塞进更衣室的柜子里。
“你还真是有福气。”
宫永元拉开旁边的柜子,说道,
“你要知道,很多灵师用尽一生的运气,都遇不到一个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前提下,愿意为他们主动闯入阴界的人。就你的情况而言,你生还的几率渺茫,你这条命完全就是你搭档抢回来的。”
时灿点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