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床中间爬上去,他靠近了林逐月,伸出手来,眼看着就要掐上林逐月的脖子。他被灼伤的可怕面颊上,嘴巴不停地开合,念着三个字——
对不起。
在小手落在林逐月脖颈上的瞬间,林逐月睁开眼睛。她和时灿同时坐起身来,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用空调被将男孩整个罩住。
空调被的内侧贴满了有镇压作用的黄符纸,被这张被子罩住,就相当于被镇压阵法困住,如果被罩住的鬼魂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是没办法挣脱的。
“你看,我就说他今晚会来。”
时灿把被子卷起来,又小心翼翼地从一侧扒开。
被子里的孩童才只有四岁,还很小很小。他的双眼没有神采,黯淡无光,但却在流着眼泪。他的嘴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有气流在传达着他最想说的话语。
“对不起……”
“……救救我……”
时灿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右手食指凝聚灵光,点向孩童的额头。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额头时,孩童的额头上浮现了猩红的符文,符文好像爬藤类植物,拥有着细长而复杂的触须,触须数量繁多,延伸至男孩身体的每一处。
林逐月站在旁边,摇了摇头,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
“大概是来自某个少数民族,或者是什么宗门教派。”
时灿放下手,说道,
“这下就可以确认了,有人在炼厉鬼。对方的目标应该是秦思远,因为妹妹和哥哥有相同的八字,哥哥能被炼成厉鬼,妹妹多半也可以。”
秦思远过去也经常做哥哥拖拽着她的脚,对她说对不起的噩梦。
现在看来,那应该不是梦。
而是有人操纵哥哥在作祟。
“而且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林逐月抱起手臂,说道,
“因为今夜秦思博的目标不是妹妹,而是来到这个家的我们。欸,被子……”
林逐月和时灿将秦思博用被子卷成了非常扎实的一卷,而现在,空调被正在逐渐塌陷下去。
被子里的秦思博的身形,正在渐渐地消失。
秦思博用气音说着什么:“……”
林逐月靠近了些。
“……去、找、我。”
“我、在、厕、所……”
说完,秦思博的身形就彻底不见了。
林逐月和时灿立刻就去了厕所,他们甚至还把孙鲲瑶所在的主卧厕所查看了一遍,但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秦思博应该不会乱说话。
时灿拿出罗盘,重新检查次卫和主卫。
主卧卫生间里依旧没什么灵异痕迹,但与客厅相连的次卫之中,却有着非常明显的灵异痕迹。
但是林逐月却发现了问题。
她和时灿都捧着罗盘,但她手上的罗盘指针的转速,似乎比时灿的罗盘指针要慢一些。
是罗盘有什么区别吗?
还是说……端着罗盘的人有区别?
“时灿,我们换一下罗盘。”
林逐月把自己的罗盘塞进时灿手里,又把时灿的罗盘接过来,
“……嗯,跟刚刚一样,我手里的比较慢。”
林逐月把罗盘举高了一些,举到和时灿端在手中的罗盘一样的高度,这次,两个罗盘的指针转速终于一致了。
时灿和她的区
别,在于时灿个子比较高。
罗盘这东西,离灵异反应的源头越近,转速就会越快。
林逐月抬头望向天花板。
一只小小的手,从天花板上伸了下来,在林逐月和时灿的注视下,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就又收了回去。
林逐月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
“我也知道了。”
时灿转头看向已经被他和林逐月吵起来,十分担忧地站在厕所门外的孙鲲瑶,问道,
“楼上,陈先生买的房子,你有钥匙吗?”
“没有。”
孙鲲瑶似乎也察觉了怪异之处,她顿了顿,补充关于“钥匙”的信息,
“他经常出差,有时候会发生装修工人来了却进不了门的情况。我想避免这种情况,就找他要钥匙,但是他一直都不给我。他说,想等装好之后,给我一个惊喜。”
时灿说道:“现在可能只剩下惊吓了。”
时灿从厕所里退出去,拉开基础配置工具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开锁工具。
他打开门,进了楼道,走消防通道上楼。
林逐月顾忌着孙鲲瑶和秦思远的安全,没有跟着时灿一起上去。
但只是片刻后,时灿就下了楼,说道:
“上楼吧,孙姐也上去看看,仔细看清楚所谓的‘温柔君子’的真面目。”
孙鲲瑶犹豫片刻,抱着还在睡觉的秦思远,跟着林逐月和时灿一起上楼。
楼上的房子的门框周围,贴着一张巨大的黄色和黑色拼色的胶纸,胶纸上大大地标注着“装修中”三个字。门锁的位置被时灿撬过,门已经打开了,露出里面装修到一半的房子。
时灿进了门,直接朝着厕所走去。
这种楼房,楼下和楼上的布局是一样的,这座房子的次卫,刚好就在孙鲲瑶家的次卫楼上。
次卫还没装修好,就连马桶都是给工人用的临时马桶。但马桶旁边,却放着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的大箱子,箱子上挂着把锁,这把锁也被时灿撬过了。
时灿打开箱子。
箱子里摆着香炉、蜡烛、牌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物件。
林逐月看到,秦思博就蜷缩在这箱子中,虽然箱子很大,但孩童缩在里面,还是显得很可怜。他稍稍抬头,望向孙鲲瑶和秦思远,被符咒灼烧过的脸上的伤疤正在逐渐修复,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骇人了。
秦思远还在睡着。
孙鲲瑶也看不见他。
林逐月觉得遗憾,但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看见秦思博这个样子,孙鲲瑶该多么心疼啊?
孙鲲瑶抱着秦思远,在箱子边蹲下身,她从里面拿起一把银锁,说道:
“这是他的长命锁,从出生一百天开始就一直戴着,他去世的时候,锁子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坠楼的时候摔丢了。我贴了有偿寻物启事,让邻居们帮忙找,可也没找回来。”
“现在这把锁不是长命锁。”
时灿语气平稳地对孙鲲瑶说,
“有人把它改过了,它现在是一把魂锁,紧紧地将秦思博的魂魄锁在这里。”
时灿又拿起个白色的小瓷瓶,递到孙鲲瑶手中,说道:
“这里面是你儿子的身体部位,我打开过了,气味很臭,用灯去照里面的时候能看见毛发,应该是一块头皮。”
“这个箱子的主人,将你的孩子炼成了厉鬼,并加以控制。而且,他还不满于现状。”
时灿拿起个扎满针的小稻草人,说道,
“背面写着秦思远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八字,草人里面应该有指甲或者头发。秦思博会将名字、八字和身体部件所对应的人当成目标,加害对方,直到对方死亡为止。”
“死去的人的灵魂不会拥有自由,会被困进这稻草人中,以便阴师掌控和炼制。”
孙鲲瑶浑身都在颤抖。
她既愤怒,又伤心,她不想吵醒在怀里睡觉的秦思远,可是她又忍不住抽泣。
是谁在加害她的孩子?
还能是谁呢?
谁能拿到思博的长命锁?谁又能把这些东西藏在楼上的厕所里?
孙鲲瑶问:“那,我儿子的死……”
“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时灿将稻草人背后的纸撕掉,说道,
“你或许想说,秦思博出事的时候,陈君浩根本就不在家里。但一个专研于邪法的阴师,想让一个孩子自己从楼上跳下去,有一千种方法。”
孙鲲瑶再也无法忍耐住眼泪。
她以为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对她好,对她的孩子也好。可是,那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糖果的外衣下,藏着的是割喉的毒药。
“都怪我,都怪我……”
孙鲲瑶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觉得一个人抚养孩子会很辛苦,我不愿意维持丧偶后独身一人的情感状况,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了他害死思博的机会。”
林逐月偶尔会遇见蠢得要命的当事人。
但她并不觉得孙鲲瑶愚蠢,她只觉得对方非常、非常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