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小丫头怎么又犯病了,不是都好了么?!”
九州旭一脸沉重地回转过身看向木比塔:“木比塔,你方才说路上遇到的什么?”
木比塔听见他们呼声,此时已利落翻下马背,大步行来。“阿吉怎么了?”语声忧切。
羌族勇士日麦牟西跟随于他身后。
“你也知道纳吉一向体弱,旧日不时晕厥……此次似是旧疾又犯了。”九州旭回看他,语声罕见的沉忧。
木比塔径直前行至九州旭面前、少女身旁,看着少女昏迷无知的模样,满目是忧:“此前不是说常服鹿茸参汤助阿吉妹妹健体强身,这病就治好了么?怎么又犯了?”
九州旭怔,目视木比塔微久,眸光有些松动,拨动嘴唇欲说什么。
“我过几日收拢一些鹿茸老参再给你送过来,一定要治好阿吉妹妹。”
九州旭看着他,强自敛声,最后言:“谢谢你,木比塔。”
木比塔豪迈地伸手拍了拍他一侧臂膀:“从凉州到这里,我们都这么多年兄弟了,还客气什么呢!”
转头又看昏厥的少女:“和阿吉妹妹也是,都认识这么久了。她这个病我还以为早好了呢。”
九州旭直视木比塔,轻声:“我也以为纳吉的‘病’已经好了。”
“别太担心,阿吉妹妹一看就是受山神和地盘业主庇护的,一定会没事的。”
九州旭回看木比塔,再度点了点头。
“所以你这一路有没有遇到一男一女两人呢?应该都受了重伤,其中那女的是个瞎子,腿也是废的。”木比塔微微笑着再看九州旭。
牙鲁医生闻声微愣,回过头来。“啊……”
“没有。”九州旭微扬声:“一路行来就我们一行,你说的一男一女重伤的两人,我们并没有遇见。”
周遭羌人汉民闻言,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下瞬尽皆跟着摇头做茫然状。
“这样啊。”木比塔凝目在九州旭脸上。
九州旭便又问道:“你说的这两人是何人?”环看手持铁-弩的数百羌骑,九州旭面上更显惑色:“你带羌骑来此是在搜寻那两人?为何?”
木比塔笑起来:“你不是持中立之态,不管我们羌族与夏国的战争么?”木比塔一脸无邪道:“那我就不能告诉你细节啦。”
“这样……”九州旭收起惑色,便行了一礼道:“那九州旭便不多问了。”
木比塔随即转头环顾起了在场其他羌人汉民。
他们当真没有遇见清云宗主师徒二人?
没理由。若非坐上马车,两个重伤的人跑不远,他们早该落入自己手中;
而若坐上马车,沿着青蛉水一路寻过来,只有九州旭这一队马车。
九州旭为什么要骗我?还是他真的没有救清云宗主和云萧?
被他目光所及的羌人汉民都低头整理起了行囊,并不与他对视。
木比塔挑了挑眉。
问他们没有用,只要九州旭开了口,就算逼问,他们也不会说的。
——这也正是哥哥重视九州旭的理由。
不过,我一寸寸搜过来,无一处遗漏,速度又快,不可能追不到他二人。
眸光微微转暗,木比塔脸上一派爽朗无害的笑容。
九州旭一定遇上了清云宗主二人,所以……他为什么要帮他二人跟我隐瞒呢?
——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地想要救两个汉人?
此时九州旭已从旁人手中抱过来妹妹九州纳吉,与木比塔点了点头后,转身将妹妹送入一路休憩用的马车里。
牙鲁医生跟随进了马车,细致地给少女查看手脚伤处及脉搏,低着头,并不多话。
九州旭确认妹妹与往日一样,只是昏厥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染上血污的长袖。
——中痹尸散多年,许木比塔为。容致歉。
片刻前,此三行小字便以血写在少女腕袖下。
九州旭目光复杂了一瞬,随后紧紧抿唇。
……
“木比塔将军,我们走吗?”一名羌骑副将上前附到木比塔耳边问。
木比塔继续看着在十数辆马车间忙碌来去的一干羌人汉民,目露微光。
以九州旭的性格,必是好人做到底,如果他当真救了人,伤重下赠马送行应是不在话下。
木比塔回头对身旁副将道:“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往别的方向跑出的马蹄印。”
那副将微愣,不敢有疑,当即应:“是!”
片刻后即返,压低声音回道:“回木比塔将军,确有一行单独的马蹄印往东行出。”
模样秀丽的少年随即扬起一侧唇角。
往东正是回牂柯郡织金的方向,他们是想要回夏营中军所在!
木比塔当即冷声下令:“日麦牟西,你领七百人截在青蛉往东的必经之路上,一定不要让他们顺利逃回夏营!”
日麦牟西瞥了木比塔一眼:“我带走七百羌骑弩兵,你身边就无人了。我们兄弟奉命保护你的安危。”
木比塔毫不在意道:“无妨!我领余下一百弩兵即可,你只管去。”
日麦牟西回目扫了一眼一干手无寸铁的羌人汉民,遒劲的粗眉微拧,这才转身驾马,呼喝离去。
……
离一干羌人汉民不远的林野深处,溪水随山势曲折蜿蜒。
茂盛披离的野蒺藜后,一名羌骑兵被一只手箍住脖颈,铁箍一样摁在树后阴影之下。
“我知道的我全都说了!”羌骑发着抖,紧紧看着面前之人,嘶哑出声。
因是羌语,云萧不懂,转头问身旁女子。“师父?”
端木若华摇了摇头:“他已问不出了。”
云萧指下微一用力,羌骑闷哼一声即歪头昏死过去,滑落倒地。
“木比塔派人顺着蹄印向东截拦我们,当是没有相信九州旭所说?”
“若然料定你我重伤,难逃追捕,此人应能猜到九州公子所言非实。”
云萧看着自己揽抱在怀中的女子,微微拧了下眉:“师父怎么知道,我们留下那句话,九州旭一定会替我们隐瞒?按理他们和木比塔似是旧识,没理由相信我们两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外人。”
“但倘若我们所留之话属实,阿吉姑娘便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九州公子即便不信你我,也不得不防。只因事关阿吉姑娘安危。”端木若华沉静道:“而替我们隐瞒,便因我们看出了阿吉姑娘病症及幕后可能作为之人。我们既有辨识此病症之能,他若承认救过你我,一定会被木比塔怀疑:是否我们被救时看出了什么,并已告知了他们兄妹二人。”
云萧沉吟了一许:“师父的意思,九州旭是想到:如果我们所留的话是真,他承认救过我们,一定会被怀疑是否已知病症之事。”
端木颔首。
“但他即便不承认救过我们……”云萧略有些嘲讽地俯看脚下羌骑弩兵:“木比塔不一样怀疑了他么?”
端木再度颔首。“木比塔怀疑九州公子的说辞,更证明九州公子确有因由向他隐瞒。如此痹尸散之事,便越有可能是他所为。如此一来……”
端木宁声:“木比塔想必会想验证自己所为,是否已为对方察觉。”
“如何验证……”甫一出口,云萧便已想到:“他会找借口留下来试探九州旭。”
端木点了点头:“阿吉姑娘体内的痹尸散若确为木比塔所为,木比塔为何要害她?与九州旭同行的这一行人皆为寻常百姓,木比塔作为羌骑将领,哪怕只为一偏将,也可生杀,但却要始于多年,用此手段,只能是有所图。”
云萧轻揽女子在怀,同时思道:“九州旭兄妹有何让他所图?”
端木轻声:“这便是为师想要知晓的。”
“木比塔若确信九州旭说谎,定然会忧心自己所图暴露,一者可能舍弃所图,图穷毕现;二者便是试探以确认。但若所图极大,不能舍弃,那他能做的,便只有后者。”
“师父觉得他会跟着九州旭一行北上?”
端木便道:“若他选择同行北上,便已验证了你我猜想:已疑九州公子,且对他们兄妹二人有所图。所图颇大,不可轻弃。”
……
山道上,一行十数辆马车已然收拾妥当,两三个羌族小孩坐在马车辕上荡着小腿,不时回望九州旭所在的马车。和一旁一百名手持铁-弩的羌骑兵。
等九州旭为阿吉看诊罢,出了马车,木比塔即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九州旭,你和阿吉妹妹一行不是要去越嶲郡么?既然遇见了,便由我顺道护送你们一行吧。”
九州旭愣了一下,眸中微光一闪而过,随即笑道:“你不是领人在搜寻一男一女两个重伤之人么?”
木比塔随意道:“那两人中男的武功高强,轻功尤其了得,若重伤之际未能追到,料想我也追不上了。如此不如护送你们北上~”
九州旭眸中温旭:“会不会太过劳烦你?”
木比塔飒然道:“走吧,跟我还客气什么~看到阿吉妹妹又犯病,我也不放心。越嶲郡如今在羌骑手中,在朱提郡后方,你带着这么多汉人过去,万一遇到不知情的羌骑兵也危险。”
九州旭颔首为应,便道:“如此,多谢你了。”
第315章 还将旧来意
山间道上,月光洒落,风微凉,草木香。
十数辆老旧马车排列成断续的一字,微微晃曳着往前行。
马车末尾缀着十数个手持□□羌卒,骑在马车,慢慢悠悠地跟随马车一路往北。
行过一处林深树茂的拐角处。
一点白影忽然窜过,跟在最后几辆用来载货的马车旁的羌骑驽兵警觉地转头:“好像有野兽。”为首之人扬了扬下颚示意:“去看看。”
车旁左右两人立时调转马头往两边查看起来。
扒开树下半人高的野草丛,果然看见一只不大的白色兽影“唰——”一下窜上了最近的一棵榧树。
“什么东西?”
一旁另一羌骑弩兵也看到了:“好像是山猫狸鼠之类。”
那翻草的弩兵狐疑:“白色的山猫狸鼠?”
两人仰头看树时,斜角树下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掠出一道黑影,闪入了他们背后的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