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如此,少年人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冷意,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像冰一样的冷。
隔着雪麾根本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的,她的,都无。
“师父……”眼前阵阵发黑,青衣的人咬牙垂首向前,能觉出刺人的冷,麻木的冷。
越来越昏沉,茫茫然不知所向,面色苍白间天低日沉,风雪如舞。
又一阵冷风刮过,青衣的人双腿一*颤一时无力,“呯”的一声背着女子跪倒在雪中,眼中是黑芒过后的阵阵余韵,白光黑日。
“风……变大了……”少年人言罢,紧紧看向几步外一块突起的巨大横石,卯力爬起身来。
夜黑月冷,山风谡谡。
无尽的黑暗中,耳中除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手中麟霜剑从僵冷麻木的五指中掉落,云萧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女子抱进挖出的雪窟中。
茫茫无尽的雪岭一处,一块覆满冰晶的巨石成天然屏障,挡住了吹进雪窟的部分风雪。
少年人背对洞口,将包裹在雪麾中的女子牢牢护在洞窟内里,一丝一毫风雪都不容侵入。
“师父……”有感背上拂过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寒意刺骨,像针一样刮过后背,全身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少年人唤了一声,原本如清玉琴音般浅宁的声音嘶哑如喑,残裂破碎,淹没在风雪中。
伸手慢慢掀开女子头上掩紧的雪色狐帽,少年的手因冷意而颤瑟不止。
麾中女子纸一样白的面容映入眼帘,少年人心头一紧。
凝息运力让身子慢慢暖熨起来,久久,手指终能不再颤瑟。
云萧这才敢伸手抚上女子的颊……但觉森然若冰无一丝暖意。
心头不由更紧。
将头抵在女子额上,靠得极近,才能于寒风呼啸中听到她极轻极轻的一点呼吸,如此低微虚弱。
“师父……”少年人无措地唤出一声,执起女子的手想要渡些内力给她……又知女子体内之力都会化成寒力冲撞经脉,墓蔹花寒力未解开之前,内力越强痛意越甚……便又不得不松开了手。
“师父……”云萧目中深深的忧,肃寒凛冽、满目深惘地看着她,只觉心下窒得难受,又痛又无力,冷瑟苍凉。
夜间的风呼啸着吹过,雪舞风缠,一片寒茫。
不禁有些后悔,让她置身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受此寒苦……可是又别无他法……
“如果可以……萧儿不愿你受一点苦楚,或疼痛、伤病。”哑声低喃,声轻且宁。
青衣的人解开雪麾用它垫在内里雪壁上,伸手将麾中全身冰冷的女子抱入了怀中,小心地搂她在怀避开风雪。
少年人回身将麟霜剑捡起,又复背对洞口。
再次将左腕划开伤口,少年人抬起女子的脸让涌出的血滴落进她口中。
女子双眸紧闭,毫无血色的唇被少年轻轻掰开,殷红的血不断流入口中,顺着微微仰起的弧度,慢慢流渡入喉。
久久,女子呛了一声,眉间蹙起,皱着脸极轻地嘤咛了一声,本能地蜷进了少年怀中。
举止轻而缓,竟似满布依恋。
云萧震了一下,脑中似有轻弦猝然弹起。怔愣惊茫。
低头间呆呆地看着怀中女子,竟忘了去止血。
第112章 雪山
女子循着温然暖意偎近少年,僵冷至极的双手在寒力冲撞经脉之下时而麻木时而刺痛。无意识地伸近少年,蜷曲紧握。
青衣的人被她放于腰侧过于冰凉的双手一惊,才蓦然回神。
点穴止血罢,用雪将伤口洗净冻住,裹上了白色布缠。
“师父……醒醒……不可睡得太深……”少年轻轻推摇怀中女子,哑声轻嘱。
忆起她已然闭塞不闻的双耳,便又伸手执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手心画动。
一横一竖。
又一横一竖。
一横一竖。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数十次。
怀中女子终于动了动,纤长细密的睫羽颤然许久,极慢地睁了开来。“十……”
少年人霍然一笑,禁不住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嗯……是十……”
女子呼吸极弱,低微而宁缓,抬手往上又无力落下:“萧儿……”
云萧抓住她的手,但觉冰凉无比难有知觉,只觉心也跟着它又疼又冷。
“师父……弟子给您暖暖手足……”目中迟疑一瞬,便拉开衣襟,将女子的双手贴上了自己胸膛。
一阵惊人的凉意在肌-肤上漫延开来,少年人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女子迷蒙中拨了拨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未能发出声音来。
久久,一声嘤咛溢出,便又失去了意识。
身子无力间慢慢滑落。
少年垂目间看着她昏沉无知毫无所觉地将头埋进了自己胸前。
隔着半开的青衣斜领,能感受到她低浅的呼吸拂过赤-裸的胸膛,微微的痒。
双颊冰凉沁骨,却又柔软冷腻。
毫无间隙地偎贴在自己胸前,青丝雪发不时滑落撩过,更多的痒意从胸前蔓延开来,伴着轻浅似无的呼吸、慢慢慢慢地爬进了心底深处,挠得人手足无措。
云萧脸上一烫,慢慢浮现绯色。
却又不忍推开身前的人。
无措间拾起行囊中包裹在布缠中的一管青色玉箫,手抚过去不禁怀疑师父带着它是何因由……
“于谷中时……并未听过师父吹箫弄乐……”少年人微微惑然。
久久,女子的双手终于染上温意,少年将女子小心地放置在雪麾上,向下扯了扯衣襟,便往后退开数步将女子的双足放进腹上丹田处用衣服裹住。
身子又是一抖,当真冷如玉石。
次日卯时,端木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身子微一动,身边少年便已惊起。
似是也不清醒,半梦半醒间拉过女子的手便按在自己胸膛上。
端木愣了一下,怔怔地抬头“看”他。目中不禁迟疑……
“……萧儿?”
少年听着她的声音伸手还要去牵另一只手,猛然怔住。
下一瞬垂目对上白衣之人怔愣空茫的眸……只觉全身僵硬的厉害。
少年人放开女子的手,别过脸咳了几声,将斜襟衣领整理至齐整端然。
“值卯时了?师父理应入定了。”少年如是道了一句,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而后便伸手将女子扶起,小心地使之背靠在自己胸前,将她双腿轻轻盘起而坐。
云萧牵过她的手放在膝头,于女子手背上轻轻画了两字:入定。
女子恍然回神,点了点头,便依言入定。
直至女子双眸阖起,少年人才霍然松了一口气,紧箍的心一下子松了……也不知是因何,为何。
辰时至,女子果然又昏了过去,倚靠在少年胸前慢慢滑落至雪麾上。
东方露白,日光反射着地上晶莹剔透的冰晶尘雪。风雪呼啸间天地岿然。
少年安静了一瞬,而后犹如出神般伸出双手,自背后将女子环抱在了怀里。
风雪如狂,舞动如世间一切喧嚣。
满心倦惫袭上心头,片刻失神,云萧无声间闭上了双眼……与她一般地盘腿而坐,将她坐在身前的身子轻轻圈护在怀里。
头无力地放置在女子肩头,两人面颊相贴,头微侧,依靠在了一起。
相偎相依,不相离。
恍惚间举世安然。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既不怨你,也不恨你了,师父就这样被我护在怀里。
竟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少年人闭目久久,不觉竟微微笑了起来。
纵然苍白倦惫,寒冷痛瑟,前路寒茫。
这一方绝世容颜竟仍能在飞雪白茫中默然倾城。
离离清光耀目,风雪为之寂然。
……
苍山雪岭,重峦成嶂。
云萧负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双腿在深雪中拔起又落下,蜿蜒崎岖,留下一排长长的足印……只是不出三刻,便被风雪掩埋。
是日,便向着日出之东,艰难跋涉。
是夜,便于雪窟中相偎而眠,以血哺之。
三日之后。
少年人背负女子一步一步极慢地行在雪中。
味觉亦失,女子残留着一抹感识,陷在无知无尽的昏沉中已两日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