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绡眸光一亮,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连连点头:“知道的!”
雷符与引雷咒不同,引雷咒为凶,若遇险境时可以用引雷咒召雷霆降下,运用不当敌我难分,自己恐怕也会在雷霆攻击的区域里。
雷符则为吉,主驱邪祛祟,也可招引天雷,符到雷至,指哪儿打哪儿。
钟离湛一看云绡那双亮晶晶的眼,就知道自己这及笄礼送得她很满意。
他道:“你对雷符了解多少?”
云绡从脑海中翻出曾经看过的有关雷符的记载,一一道来。她对雷符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但能将书本里记载的内容全都滚瓜烂熟地背下来也是她的本事。
钟离湛见她说了不少,纠正了两处错的地方,便告诉她道:“要想召雷,得先修身,五脏对应精炁,修得当就不会为雷自伤。”
云绡一副好学模样,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钟离湛的嘴,生怕自己漏了哪一点,而后钟离湛没有耐心,她就学得不精。
她不知她的眼神有多灼热,那对知识的渴望看得钟离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一下嘴,抿了一下唇。
“过来,教你画符。”
钟离湛不说了,瞥开眼神也不看云绡,他在附近找了块石头让云绡站上去,她稍微高些便能看得更清晰。
钟离湛画符无需媒介,咒语也是张口就来。
漆黑的夜空本来星月皆明,偏偏这一小片地方的天空上出现了滚滚浓云,刹那便有一道雷光闪过,蓝紫色从天而降,打入草丛骤然生火。
灿烈的火光沿着草野寸尺烧去,蜿蜒成了一张伏地的巨大的符文,待到符文写完,火光隐去,再抬头去看,星月犹在,黑云散尽。
这些也不过是在片刻之间。
云绡的心跳很快,她望着地上焦黑勾勒出来的雷符,每一笔每一划都记得清楚。
钟离湛看她用手指在另一只手掌上写写画画,写了三遍之后确定自己记下再朝他看来,符文记下,还差咒语。
云绡站在石块上高出钟离湛一小截,她朝他伸出手,像是居高临下的赐予,钟离湛欲张的嘴合上,看了一眼递到跟前柔软白皙的小手。
咒又不用写。
他眉目微动,再微昂着头朝云绡看去。
圆月照在她的头顶上,银色的光辉洒下,透过衣裳勾勒着她的身躯,目测……比他首次见她之时好像长了些肉。
这些天虽风餐露宿,但云绡好歹没饿过,渐渐的脸也圆润了一些。
她眉眼弯弯,像是催促一样晃了晃手掌。
有风吹过,草野如浪。
烧焦了野草的气息带着些许苦涩的清香。
夹在云绡头顶上的海棠花飘落,钟离湛抬手去接,没接住,最终抬起的手落在了云绡的掌心上。
“合掌交指,雷声即至,分掌横握,雷火即现,五雷轰鸣,使者在前。”
钟离湛一边写下咒语,一边低声吐出。
在他出声的那一刻云绡就有些傻了,她反应过来咒语是不用写在手上
的,刚想收回自己的手,指尖便被钟离湛捏住。
他写字很洒,云绡的掌心有些痒,声音伴随着咒语一字一顿,缓慢的语调像是覆上了一层温柔的滤光,话音落下,咒语也写完了。
钟离湛没松开手,而是抬眸看向她:“记下了吗?”
迎着月光的那双狐狸眼是浅棕色的,微挑的眼尾如一弯勾,云绡呼吸顿住,点头:“记下了。”
“很聪明。”
钟离湛不吝夸奖。
他松开了云绡的手,看向那片掉入雷符星火中烧焦了的花瓣,目光顿了顿,而后朝花瓣出吹起一阵轻风。扬起的花瓣如受指引落在了钟离湛的手中,在触碰到他灵魂的那一瞬重新染上了颜色。
云绡看见这一幕惊奇地啊了声道:“我知道了,原来这些东西都可以烧给你!”
钟离湛:“……”
也不用将他死了的事儿说得这么直白。
“准确来说,不是任何火烧任何东西都能到孤的手上的。”钟离湛捏着那片花瓣道:“这是孤招的雷火,所以它才能被孤触碰。”
就像那些为逝去的亲人烧纸钱的人,在烧纸钱时还得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呼唤对方来取一样。
落下了钟离湛印记的东西,才能通过焚烧干其身上的灵气,也就是活气,才能到他的手里。
云绡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些许兴奋,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给死人烧东西能送到死人手里这一奇景。
那雷符燃烧草野的根茎处还有点儿火苗,眼见着就要灭了,云绡想找什么东西亲自试试,眼睛转了两圈没寻到合适的,便将收在袖子里的发带拿出来。
她出门时发丝未干,长发披散着,所以随身带着发带。
云绡跳下石头,蹲在草地里用那点儿火苗将发带点燃,橙红色的发带与同色的火苗相触,布料很快就燃烧成了灰屑。
待发带烧完,云绡回头有些兴奋地朝钟离湛看去。
钟离湛睨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眼神又变成了像是在看猴戏一样。
云绡眨了眨圆眼,依旧兴奋,甚至抬眉鼓舞,就差说:快给我瞅瞅!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钟离湛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抬起自己的手。
略微曲起的手指随着他起手的手势,逐渐有道影子缠绕其上,化成了灰屑的发带如同鲜艳的火苗,绕过两指,轻飘飘地于风中摇曳着。
云绡看着钟离湛手里的发带,伸手想要去碰,可惜她碰不到。于是她转了方向碰一碰钟离湛的指尖,两指相贴,炙热与微凉相撞。
云绡收回手,不自在地搓揉了一下被烫到的指腹道:“我下次烧点有用的东西给你。”
钟离湛:“……”
大可不必这儿玩儿。
他可不想再被云绡当成猴戏看了。
心里虽然不太情愿,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也不算毫无用处。”
云绡昂着头,不解。
钟离湛握着发带,两手掌起自己的长发,如烟似火的玄衣滑过手腕坠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发丝到了发尾处有些微卷,如墨浪交叠,高束成马尾后就更加明显,将他的年龄又往下压了压,多了几分恣意少年的味道。
云绡的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将自己的发带缠绕于头发上的钟离湛,他的面相都随着发型的改变而生了变化,这一瞬云绡又重新认识了他。
她一直盯着他,眼睛都没眨。
钟离湛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扎得很乱吗?
他以前经常如此,不过是因为死前不知经历了什么致使头发散乱下来,又不代表他从来都不梳头。
云绡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钟离湛又开始不自在了,他心想难道是因为这橙红色的发带太过女气?
钟离湛正犹豫着要不要摘下来,云绡突然开口:“你好年轻啊。”
钟离湛:“……”
这话说的。
云绡是发自内心觉得钟离湛年轻,她先前就在钟离湛的身上看出了几分违和。因为他较为沉默,冷着张脸看上去很不好惹,玄衣如袍,墨发披散,让他看上去很沉稳威严。
可后来钟离湛在她面前笑,笑起来是单看他那张脸又觉得他没那么不好惹,甚至还很好骗。
现在发丝扎上去了,露出他完整的五官和脸型,坠至身后的发尾微卷着,让他整个人年轻了不止一百岁!
“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杀神了。”云绡实话实说。
钟离湛挑眉问:“那像什么?”
云绡眨了眨眼,胆大妄为:“像哥哥。”
钟离湛一时无言,眼睛不自然地快速眨了两下,心跳似乎也乱了瞬。
他抬手朝云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开口:“谁是你哥哥。”
云绡摸着额头,还以为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云光憧、云光樾他们那种的哥哥,就是——”
话音未落,钟离湛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夜里山林的风带着沙沙的悉窣声,由远至近,速度很快。
云绡也听见了,她跳上石头踮起脚往远方看去,只能看到漆黑的深林上方树枝晃动。
忽而脚下震颤,云绡瞪大了眼睛。
她看见深林里一双双幽绿的、金黄的眼,那是从高山奔腾而下的兽群。
想起客栈掌柜说的话,再看周围环境,难怪山下居然会有旷野草地,这里明明是尾人族的牧场。
恐怕是刚才的雷引来了这些野兽,居然不听主人的使唤纷纷朝旷野里奔来。
一望无际的草野里就只有云绡这一个目标,她还站在石头上,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围绕在她四周的草地焦黑一片,燃烧过后的味道随风飘到了那些野兽的呼吸间。
一声哨响,为首的狼速度奇快,呵嗤呵哧地朝云绡这边袭来。
身后传来钟离湛的声音:“现学现用。”
云绡连忙从怀中取出符纸与朱砂笔,这些她都随身带着,匆匆画完符文,字落咒起,云绡咬破手指将符纸扔出。
符与狼擦身而过,云绡骤然反应过来这狼是经过尾人族训练的,恐怕对符纸尤为敏锐。
天无异变,黑云聚集得也很慢,狼眸凶狠,獠牙泛着光朝她扑了过来。
第28章
云绡察觉到腰间被一股力量握住,来自于钟离湛魂魄的温度贴在后背,她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怀中旋身,与狼堪堪擦过。
狭长的狐狸眼冷凛地落在那头狼的身上,低沉的咒声吹过云绡的耳畔,雷云齐聚,云绡扔出去的黄符被夜风卷出草丛,如箭矢刺入狼身。
只听见雷鸣声响起,那头狼连哀嚎声都没发出就化作了焦黑的尸体。
云绡的心跳还很快,她屏住呼吸没敢动,在那头狼的尸体周围火还没灭,火沿着风势越来越大,火光将山林中的野兽全都吸引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兽哮声中夹杂着哨音,上百头野兽从四面八方贴近。
钟离湛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她的背后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还处于一种僵硬的姿势动也不动。
钟离湛以为她吓坏了,便道:“回神,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