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蚩双流走了没两天,沈润就刷到一个新闻‘蚩城多地遭遇强降雨,抢险队在双流县附近大山发现罕见巫庙’——新闻的点赞评论都很少,也不知道怎么就推送给她了,因为涉及到老家,她下意识地点开看了眼。
大概经过就是双流县附近发现一座年代久远的巫庙,专家考证这座巫庙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夏朝之前,而且保存相对完整,有极高的考古价值。
而且巫庙和巫文化本身就很有噱头,当地政府干脆经济文化两手抓,打算找人重修这座巫庙,以巫文化和巫庙为核心,把双流县打造成特色旅游县城,好推动当地经济发展。
这种事儿也挺常见,沈润随便扫了眼就没再管,关上手机就睡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居然接到沈妈妈打来的电话:“...喂,小润啊,你最近有空没?能不能请两天假?”
沈润随口问:“怎么了?”
沈妈妈在电话那头撇撇嘴:“双流县马上要改造,乡下的自建房都得拆了,你舅爷让咱们回去一趟,把你外婆的遗物收拾收拾,再给她修修坟。”她话里话外满是瞧不上:“你外婆这辈子也没攒下来几个家当,留下的都是些破烂,我就不过去了,你和你哥商量着安置吧,是扔是烧都随你们。”
从沈妈妈的口气里,能听出来母女俩的关系并不好。
听到‘外婆’俩字,沈润微微皱眉思索——她没记错的话,她六岁之前都是外婆带大的。
她爸偷摸生了个二胎,本来是想再生个儿子给自己多上一重养老保险的,没想到生了个女儿,她爸气的连医院都没去,四处打听着要把她送人,外婆知道之后实在看不过眼,就把她抱走养着了。
据说她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外婆那时候年纪也大了,无力照管,就利用舆论压力逼着她爸妈把她接走,她被接走后不到
半年,就传来的外婆过世的消息。
——但这事儿怪就怪在,六岁住在外婆家里的那段时光,她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无论她多么努力地回想,记忆力都是一片空白,只能从大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点旧日的时光。
老公儿子都对她不耐烦,一跟女儿说话,沈妈妈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抱怨起来:“...你外婆一辈子瞧不起我,嫌我没本事没出息就知道靠男人,还要和我断绝关系,结果呢,她老了老了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活该她一辈子孤家寡人!”
蚩氏自古以来都保留着母系氏族的传统,都是女人扛起家业当家做主,男的要么‘走婚’,留下种就走人,要么老老实实在家收拾家务带孩子,据说她外婆不光擅长药草,还懂一点巫术和蛊术,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人物,真正是一人撑起了一个氏族,就连县长村长都礼让三分——但即便如此,就因为她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沈妈妈依然打从心里瞧不上自己的母亲。
哪怕她得弯腰过日子跪着要钱,忍受丈夫的羞辱责骂,哪怕她对外只剩下了‘沈妈妈’这个称呼,甚至丢失了自己的姓氏,她依然觉得,自己一生过得要比忙得落下一身毛病的母亲幸福很多。
沈润没忍住:“...有个我爸那样的还不如孤家寡人呢。”
她挤兑了一句之后,连忙岔开话题:“我明天就走,你让沈温在高铁站和我碰头就行。”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心里有股冲动驱使着她回双流县一趟,或许能够弄明白她六岁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沈润打开了订票软件。
......
宋颖今年十八岁,是土生土长的蚩城人,今年刚参加完高考,刚和朋友旅游完坐高铁回来,她的行李箱里满满当当塞了一堆特产,她费力地把行李箱举起来,放到上层的行李架上。
但行李箱实在太重,她努力半天也没塞进去,干脆一发狠把行李箱往进一推,没想到行李箱猛地回弹,直直地向她砸了下来。
事故发生的太快,她只来得及尖叫了声,本能地闭上眼。
——预料之中的疼痛和重伤并没有到来。
宋颖战战兢兢睁开眼,就见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稳稳托住了箱子,又轻轻松松把它放回了行李架。
她目光顺着看过去,就见到一张秀雅温润的男性面孔——是个帅哥。
他友好地冲她笑笑,转身继续寻找自己的座位,又转了一圈,他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就在宋颖隔壁。
这帅哥似乎是第一次坐高铁,不光差点弄错座位,找到位置之后也有些坐立不安的,细细把座位摸了一遍,又好奇地挨个试着高铁座上的按键。
宋颖瞧的有趣,忍不住上前搭讪:“帅哥,刚才多谢你了哈,你叫什么名字啊?”
帅哥抬起头,温和笑笑:“沈温。”
宋颖是个标准的E人,很热络地和他攀谈起来,沈温也不嫌她絮叨,认真回应,他虽然长得年轻,但举手投足都充满着长者的包容,眼底更是有种被岁月锻造出来的魅力,对年轻女性来说极有吸引力。
两人有来有往的,居然就这么说了四五个小时,快到蚩城的时候,宋颖已经对他很有好感,害羞又大胆地问:“那个...你有女朋友吗?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沈温微怔了下,含笑婉拒了异性的示好:“抱歉,我不太方便。”他想了想,似乎担心对方伤心,又补充:“请不要误会,你是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但是我实在大你太多了,你值得更好的同龄人。”
宋颖表情失落,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咱俩聊得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也对我有好感...”
“不好意思,是我让你我误会了。”沈温面露歉然,又温声解释:“我只是很喜欢和女性打交道。”
虽然示好失败,但他的人品得到了宋颖的肯定:“现在很少有男的像你一样尊重女性了。”
“现在么?”沈温一顿,微笑着轻轻感慨:“据说在几千年前,女性的地位非常崇高...”
宋颖一脸惊讶:“真的吗?”
沈温含笑:“当然,那时候人类还是母系氏族,主要以采摘文明为主,女性掌管采摘,纺织和生育的权利,男人只是女性的附属品,女性擅长互利和共赢,那时候的战争很少,部族之间偶尔有摩擦,但还是以团结协作为主,人类族群这才得以壮大和发展,否则很可能被强大的凶兽捕杀灭亡。”
宋颖来了兴致,还想再问,他就岔开话题:“快到站了。”
他话音刚落,高铁缓缓停下,他很有风度地先帮宋颖取下行李,宋颖随口问:“对了,你是来干什么的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沈温佯做思考:“其实这片土地封印着一个上古恶神,近年他解开封印跑了出来,人类危在旦夕。”
他表情无奈:“我是人类的守卫者,来到这儿是为了履行职责,再次封印恶神。”
宋颖被逗得哈哈大笑。
沈温又冲她笑笑,背上行李包下了高铁。
蚩城虽然不大,却是交通枢纽,高铁站人来人往生机勃勃,将现代社会的文明富饶展现出一角。
沈温感受着流动的生机,神色动容。
“真好。”
他喃喃道。
......
沈润在高铁站等了会儿,就看见沈温也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了,出闸机的时候,他居然给卡在那儿了,她挑了挑眉,走过去:“你搞什么呢?刷身份证啊。”
沈温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才终于把闸机刷开,他表情有些尴尬:“好久没坐高铁,忘了。”
沈润没听到他前一句,只是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算了,车票我已经买好了,走吧。”
高铁站不光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异能者的能量波动,异能者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免彼此打量审视一番,幸好沈润获得陈双福的异能之后,已经能完全屏蔽自己的能量波动,所以也没引来什么麻烦。
从高铁站到双流县还得倒两趟车,时常长达三个半小时,沈润和沈温没什么可聊的,上了车就要睡觉,沈温忽然来了句:“你谈恋爱的事,我还没有告诉爸妈。”
沈润睁开眼看着他。
沈温笑了笑:“但如果妈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对我挺好的,所以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呗。”听他提到沈妈妈,沈润才随口敷衍了句。
仅仅是这只言片语,沈温大概就能推测出蚩双流用了什么手段,他轻声道:“所以你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对你好?”
“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们似乎也没认识多久吧?”
这问题像带刺似的,直扎人心,沈温观察着她的神色,又及时补了句:“当然,也许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听他这么说,沈润又不由得想到蚩双流杀人如宰狗的画面,一下子更加心烦意乱了。
沈温收回目光,很识趣地岔开话题,说一些她比较感兴趣的家常。
在沈润心里,沈温跟她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属于家里的二号耀祖,这种人小时候小便尿的远都能被夸几句,所以长大了也是抱着太子心态进入社会的,问题是社会可没人惯着他们,经历几年毒打之后还拒绝承认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变得眼高手低心胸狭隘,尤其会记恨一些年轻能力强的女性
。
但这回出来,沈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成熟稳重风度翩翩,充满着长者的温和包容,上下车的时候还会主动帮同车女性分担重物,甚至沈润都没开口,他就主动帮她拿拎包拿行李。
他怕沈润路上饿了,还提前在包里装了零食和牛奶,倒是真像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了。
沈润接过牛奶却不敢喝,只是表情诡异地看着他。
沈温侧了侧头,耐心询问:“怎么了?”
沈润沉思三秒:“...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沈温愣了下,随即失笑:“你在想什么?”
他笑笑,宠溺地摸了摸沈润的后脑:“几个月前我外出做生意,路上出了场车祸,差点没命,醒来之后我想通了不少事儿,原来是我不好,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尽所能弥补你。”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不过沈润心里还是犯嘀咕,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我倒是不用你管,你对妈好点就行了,你都快三十了,总不能还让她给你手洗裤衩子吧?”
沈温觉得她可爱极了,再次忍俊不禁:“当然。”
等兄妹俩到县里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俩人先在舅爷家吃了顿饭,然后才由舅爷亲自带着他俩去了外婆的自建房——两层小楼虽然很久没住人,但舅爷这些年一直帮忙照管着,因此还算是干净整洁。
蚩家的亲戚知道他们要来,还把自建房打扫了一遍,特地换上了簇新的枕头被褥——可见虽然外婆过世十来年,这里的人们依旧爱戴她。
舅爷毕竟赘给了外家,招呼他们一顿就得走了,沈润楼上楼下逛了一圈,试图寻找到一些小时候的记忆,但是没有成功,她犹豫了下,推开了外婆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放了很多书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具,沈润猜测这应该是外婆用来熬制药草的,她转了一遍,发现书架里夹着厚厚的几本日记,侧边还标注着日期,她想了想,抽出日期最近的一本翻看。
日记最开始记载的都是跟她有关的内容,什么‘小润过周岁啦’‘小润长牙了’‘小润跑起来可快了,以后一定是个健康的姑娘’‘小润开始念书了,三字经背的比老陈家的笨小子快多了’,字里行间的慈爱简直要满溢出来。
沈润瞧的心口发烫,忍不住咧开嘴。
但是日记的内容越往后就越奇怪,后面几页外婆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还夹杂着蚩氏特有的文字,似乎是她在极度紧张恐惧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她只能勉强认识其中的几个字,也分辨不出到底写的什么内容,有几张日记纸还被扯下来了。
她心里一急,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有鲜红的几个大字。
“小润,快跑,再也别回来!!”
卧室门被轻轻叩响,沈润一悚,本能地转过头,就见沈温站在门边。
他一脸关切:“怎么了小润?”
有事也不想跟他说,这么多年的厌恶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沈润摇头:“没事。”
沈温也没再追问:“明天想不想去巫庙转转?”他笑道:“有句老话,来都来了。”
沈润慢慢点了点头。
.......
几经周折,太阳伞的异能考察团也进入了雨林境内,一艘改造过的小号游轮在亚马逊河上缓缓行驶着,船上共有三十来个人,除了几个负责开船的普通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异能者——但由于陆阔之前坑死了好几个S级异能者,他在S级异能者圈子里简直称得上臭名昭著,所以这个考察团等级最高的也不过辅助型A级。
坐船进入雨林已经有几天,考察团很快发现一件事——游轮最高的那间屋子住了一个神秘的男人,他甚少露面,但匆匆几次惊鸿一瞥,他的美貌给人带来的难以想象的冲击,他的衣着打扮都很普通,唯独右手手腕上挂着一圈红色的朱砂手串。
他几乎没踏出过房门一步,都是陆董亲自去找他汇报情况的。
此时此刻,陆阔正在和他说着雨林的详细情况,蚩双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腕上的艳红手串。
——其实他完全欣赏不了人类的首饰,甚至称得上非常讨厌,对他来说,项链是拴在脖子上的绳索,胸针是戳在心脏要害处的尖针,手链是戴在手上的镣铐,沈润送他的每样首饰他都觉得异常束缚,所以扔在屋里从来没带过,他一边儿微笑接受,一边在心里嘲讽她做无用功。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出国,主动戴上了她送自己的第一件首饰。
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己有一点想她了。
曾经他靠理智和本能行事,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感情逐渐细腻,甚至像人类一样有点多愁善感——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