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妖见主子来了,一下子跃起,扑去鬼坊主腿边,声泪俱下:“坊主,他们真的好凶!”
鬼坊主长叹道:“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在他们手上活下来,我还以为你已经……”
狸猫妖猫爪抹泪:“坊主,您跑得可真快。”
“没办法,谁让我们修为不济,被发现了,总要溜得快一些。”鬼坊主坦然道,“但这并不妨碍我一直在担心你。”
狸猫妖道:“是,坊主您在担心之余,也就扔下猫猫,独自逃窜了几十里吧……”
阿织打断这一人一妖的话:“再问一次,二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语气不太友善,因为她知道鬼坊主和狸猫妖一直跟着他们。
鬼坊主听了这话,收起了与猫妖诉苦的态势,恢复成一贯的样子,他阴恻恻地笑起来:“老顾客,你应该知道,跟四海坊打听消息,需要付相应的价钱。”
初初不忿道:“是你们跟踪我们,问你们原因,你们还有脸讨价还价!”
“那是自然。”鬼坊主道,“四海坊什么都卖,最珍贵的货物是消息,跟踪你们的原因,不也是消息么?”
他盯着阿织,语气幽森:“还是阁下已经得知了两个魂魄共生的秘密,肯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
上次阿织去四海坊打听养魂一事,鬼坊主告诉阿织,所谓养魂,是指一个更加强大的伤魂进入一个三命相合的身躯进行休养,这个过程中,入侵的魂魄会吞噬宿主的魂魄,取宿主而代之。
但阿织的情况不是这样,阿织在进入姜遇的身体养魂后,姜遇的魂魄并未被吞噬,而是平安轮回转生了。
鬼坊主是以向阿织打听两个魂魄在灵台共生的秘密。
阿织摇了摇头:“不知道。”
鬼坊主面具上的笑眼扫了扫初初:“那么阁下肯把这只血统纯正的无支祁舍给我么?”
阿织干脆果断:“不行。”
鬼坊主耸了耸肩,语气颇为遗憾:“看来阁下是出不起这次消息的价钱了。”说着,他带着狸猫妖转过身,“猫妖,我们走。”
还没走几步,他们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霜白身影。
奚琴淡笑道:“跟了一路,这就说走,不太合适吧?”
四海坊熟知四海消息,眼前人是谁,鬼坊主自然清楚,“阁下莫不是以为凭一个奚家就能截住本坊主吧?”
奚琴道:“我倒没有这样想,且坊主虽然示弱,我认为凭我们几个,并不足以拦住坊主的去路。”
索妖盘这样厉害,还不是无法第一时间捕捉到鬼坊主和猫妖的行踪。
奚琴的目光落在鬼坊主右手烟斗,烟头烟雾缭绕,将一人一妖的身影遮得虚虚实实,奚琴道:“如果我没看错,坊主手上的烟斗,应该是一个遮掩行踪的神物,坊主知道这么多秘辛,至今还能安稳活着,恐怕这烟斗功劳不小?”
他说着,摊开手,手心幻化出一个形色古朴的符纹瓷罐子,“二位要走无妨,只是这瓷罐,就别想拿回去了。”
纵然狸猫妖用幻术一时唬住了阿织和奚琴,但它的修为着实低,奚琴想知道它藏着什么猫腻,何须讲道理,拿灵识搜一搜它的身便知道了。
早在鬼坊主过来前,奚琴已经搜过狸猫一次,见它身上的瓷罐子极其古怪,奚琴顺手取了出来,狸猫妖根本发现不了。
这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见了瓷罐,鬼坊主步子顿住,面具上的笑脸渐渐变作怒脸,低哑着声道:“把它还给我!”
第150章 九婴息(一)
奚琴自然不还。
他用灵气探了探瓷罐, 露出意外之色:“怨念?”
瓷罐中鬼气森森,有一丝一缕的凶恶之气堆叠存放。
这种凶恶之气,便是人枉死之后所产生的怨念。
这些怨念在罐中待得并不安稳,说明是刚收集的, 还没有被驯服。
奚琴道:“榆宁被三大世家与仙盟联合封禁了近百年, 近日才解封, 一解封,坊主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地收集怨念, 为何?”
鬼坊主并不答, 面具上的一双怒目逼视着奚琴。
奚琴接着道:“如果坊主的目的, 只是为了收集怨念,那么这世间多的是怨念强盛的地方,榆宁的怨念是百年前残留下来的, 稀薄得很, 坊主大可不必冒险来此。所以, 对坊主来说,怨念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榆宁这个地方,对吗?”
“坊主和当年榆宁的仙门世族晏氏有关系?”
“还是说, 您或许不认得晏氏族人, 但您知道当年那场献祭。”
给天妖的献祭。
一连四个问题抛过来,句句直中要害。
鬼坊主隔着面具, 眯眼打量着奚琴,奚家的琴公子的确智巧过人, 但他能猜得这么准,说明他本身就了解许多内情。
既然大家都不是局外人,那不妨挑明了说话。
鬼坊主低低地冷笑一声:“果然, 你们也知道那只九婴。”
这话出,阿织和奚琴同时一愣。
献祭的天妖只是九婴的九身之一,尚未成熟,单看外形,根本看不出它是何物,阿织和奚琴也是通过流光断,从百年前那抹白衣鬼影的口中获悉了九婴之名。
可鬼坊主竟然知道这只九婴。
四海坊的坊主,究竟是什么人?!
鬼坊主却无意透露更多,他语气放缓了一些,哑声道:“既然大家都知道当年榆宁发生了什么,就该清楚这个地方十分凶险,我们再争执下去,一旦招来什么东西,莫要说我和猫妖,怕是你们几个也对付不了。既如此——”
他转头看向奚琴,“奚家的小子,你把瓷罐还给我,我呢,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们今日的行踪,之后我们各走各路,如何?”
奚琴笑了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这可不行。”
“坊主与您的猫妖跟了我们一路,谁知道被你们听去什么,这个亏我们不能吃。再者,坊主那里,似乎有一些对我们来说很有用的消息。”
鬼坊主极擅遮掩行踪,连索妖盘都能瞒过去,若放他走,事后他们该上哪儿套消息去?
奚琴说完,将瓷罐子收入须弥戒:“一个瓷罐只能收集一百缕怨念,坊主那里应该还有新的,这一个,就先由我保管了。”
“你——”
鬼坊主一时怒极,正欲发作,阿织忽地觉察到什么,提醒道:“有人来了,先躲起来。”
言罢,她打出一道隐匿的灵气,将初初和银氅卷来身侧。鬼坊主也不想被人发现,面具上的假眼眯了眯,他对着烟斗吹了一口气,须臾,一股青烟从烟嘴弥漫开,缭绕着遮挡住鬼坊主与狸猫妖,他们分明还在原地,身形与气息却悄然藏匿了起来,阿织下意识看了索妖盘一眼,果然,盘面上象征着鬼坊主与狸猫妖的白点也消失了!
来人是仙盟的人,他们的修为并不高,但手中的南明烛灯笼却能照出分神以下修士的踪迹。
几名修士搜查完林间,均露出惑色。
“堂主明明说,适才的灵气震荡就来自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谁知道呢?”
“算了,榆宁这鬼地方到处都妖气森森的,谁知道有什么古怪呢?既然已经搜过了,我们这就去回禀几位仙尊吧。”
修士们嘴上这么说,差事上丝毫不敢马虎,他们又拿着灯笼照了林间几遍,发现的确无人,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几人走远,阿织率先显了形,她道:“仙盟来的不止霰雪尊连澈。”
且他们适才一番打斗惊动了仙盟的人。
奚琴看着鬼坊主与狸猫妖的隐匿之处:“两位,看来你们即便不想合作,也不得不跟我们合作了。”
鬼坊主并不现形,只沙哑着声音道:“跟你们合作?哼,跟你们合作又没有什么好处。”
阿织道:“你们之所以一路跟着我,是因为你们想收集怨念,你们发现,只要跟着我,很容易就能找到残留在此地的怨念,是么?”
阿织来榆宁,是为了找九婴残留的灵台血息。血息是献祭的纽带,而这场献祭,祭的是人命与灵力,人死后残留的怨念,自然会自动靠近吞噬人命的灵台血息。
阿织一路往大阵中心的灵台血息走,所以跟着她,就能找到怨念。
阿织道:“这场献祭一共牺牲了两百五十六人,而你们的瓷罐内只搜集了不到一百缕怨念,想要找到更多怨念,你们最好的选择是跟着我,这是其一。
“其二,正如你们会被我们发现,一旦不慎,你们同样会被仙盟的人发现,与我们合作,得到我们的帮助,至少我们能保你们在仙盟的眼皮子下全身而退。
“还是说,你们更愿意选择相信仙盟?如果是这样,方才仙盟来人,你们为何要隐匿踪迹?”
阿织的话说完,林中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鬼坊主带着狸猫妖在原地显了形。
他顶着一张怒面,看了阿织一眼,又看奚琴一眼,他讨厌这两个人,单凭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勘破他人的心思,如果世上都是这样的人,四海坊也不必开了。
但他无法拒绝阿织的提议。
片刻,他收敛起心中的怒意,又摆出那幅招待贵客时礼数周到的模样,柱杖来到阿织身前:“依阁下看,我们这一程还要走多久?”
阿织透过妖雾,看向不远处一座玄青色的高山,说道:“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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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微红的血气在玄青色的高山上盘绕了数圈,直落而下,穿过密林,来到溪水边,一个菱形的青铜盘上。
青铜盘被霰雪尊托在手中,盘上覆有繁杂的法印,血气进入法印内,几道华光闪过,青铜盘上指针很快指了方向,正是不远处的玄青色高山。
沈宿白看了青铜盘一眼,问霰雪尊:“找到方向了?”
霰雪尊“嗯”一声,朝高山望去:“往那边走。”
这个青铜盘是霰雪尊带来的,具体是何物,沈宿白并不知道。他听霰雪尊说,这次他们来榆宁清除的妖息并不是一般妖息,而是来自天妖灵台的一股纯正的血息,这种血息极难找,好在霰雪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事先得到了一滴天妖之血,只要把这滴血送出去,绕着榆宁走上几圈,血气便能在青铜盘上指出灵台血息的方向。
沈宿白送出一道传音符:“舜音,过来。”
过了一会儿,白舜音抱着一只箜篌出现在溪边。
这只箜篌看上去极为高洁,白身白弦,皎如明月,正是传说中的神物凤鸣琴。
白舜音适才带着几名宫羽堂的修士在林中清散妖雾,见霰雪尊与沈宿白已要继续出发,问道:“去东边搜查的修士回来了吗,怎么说?”
适才他们行在林中,忽然感受到几缕锐意。
锐意被施术者压得极为隐秘,但还是被他们觉察到了。
沈宿白道:“回来了,说是没什么发现,可能有生人闯入,事后已经离开了。”
“也未必。”霰雪尊笑道,“南明烛灯笼只能找分神期以下的修士,说不定这林中藏着哪位大能呢?”
她这话用的是玩笑的语气,可沈宿白不知想到什么,明显听了进去,一双剑眉也紧蹙起来。
三人带着一众仙盟修士越溪东行,很快来到玄青高山附近,这座山远看不大,近看却巍峨挺拔,白舜音顿住步子,回身对跟来仙盟修士道:“凤鸣琴清除妖息,琴音波荡恐会伤及灵台,致使修为倒退,诸位在此留步,我与聆夜尊、霰雪尊入山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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