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见呼吸停止了一刹那。
血液仿佛凝固，搭在狙击轨道炮发射按钮上的机械手指，感受到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发射。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狙击网络开火的瞬间，只有一种极致的“寂静”，像是一个隔音效果极好的笼子，从天而降笼罩下来。
一道难以形容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金紫色光束，直径几乎有二十厘米，瞬间撕裂了夏初见，和那肉块造物之间的空间。
光束所过之处，空间本身似乎都向内微微坍缩。
一个眨眼，金紫色光束的末端，那个被锁定的肉块能量最集中的地方，连带着它周围自带的粘稠物质，没有爆炸，没有飞溅。
它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如同黑板上一副糟糕的粉笔画，被橡皮擦大力抹去，只留下一个边缘粗糙的虚空。
连声音都被彻底剥夺，什么都没有剩下，甚至无法证明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
夏熊和夏余睁开眼睛。
看着空了一半、只剩一半肉块造物的祭坛，还有点不适应。
少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反而觉得不正常了。
夏熊努力发出声音：“夏中将，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
夏初见不知道。
是的，虽然刚才那一枪，不仅摧毁了祭坛上，右边肉块造物中心那个洞里，爬出来的那一坨新的肉块造物，而且还让原有的那个肉块造物，也灰飞烟灭。
可是，那个洞，那个明明是从原有右边的肉块造物里出现的洞，却还在祭坛上方徘徊！
没有了肉块造物的依托，它就像有人在空气中打了个洞，仿佛亚空间终于被撕开了最后的帷幕，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紧接着，那个半空中悬浮的“深渊之洞”里，发出了垂死般的、震耳欲聋的嘶吼咆哮！
那洞里所有漂浮的血肉团块，如同被投入高温灼烧，在疯狂地抽搐、翻滚、挣扎！
它们发出的嗡鸣声骤然拔高，像是亿万生灵垂死的尖啸，直接冲击着夏初见、夏熊和夏余的神经。
无形的精神风暴席卷而来，裹挟着无法言喻的惊惧、痛苦和以及一种……难以理解的无能狂怒。
这一次，这种精神力攻击，直接穿透了二代机甲的能量屏障，狠狠撞进三人的意识深处。
夏熊和夏余是含着赤焰露，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抹杀。
但是也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滚动，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才能缓解一些刺骨的疼痛。
夏初见也觉得脑部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揪着她的头发，还用砖头砸她的脑袋。视野彻底被暗绿和青紫的光斑淹没，耳中是持续不断的、高频的尖鸣。
喉咙涌上浓重的铁锈味，鲜血从咬紧的牙关渗出。
夏初见死死抓住那微型狙击轨道炮的炮管，指尖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才勉强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海啸，覆盖住自己的意识。这个时候，她虽然头疼不已，但也有一丝欣喜。因为，她终于知道，精神力攻击，是什么样子了！
而且，随着这一阵阵冲击她大脑的疼痛，她突然发现不对劲。
当那阵突如其来袭来的剧痛，触及到她大脑某个部位的时候，突然就被吸进去了……
夏初见：“……”
疼痛，还能被吸收吗？
她下意识喃喃说出来了。
她的目镜显示屏上，迅速显示七禄的顽童涂鸦字体。
【七禄】：主人，疼痛也是一种能量，可以被吸收的。
夏初见敲了敲全封闭头盔三下，轻声说：“七禄，疼痛是什么能量？”
“那种让我大脑疼痛的精神力攻击带来的能量嘛？”
七禄说：“对哒主人！疼痛的能量，就是外力带来的。”
“主人现在大脑里的疼痛，就是被乌萨斯本体的精神力直接攻击的能量。”
“主人，乌萨斯可能已经识别您才是祂真正要对付的。”
“因为七禄检测过乌萨斯施加的精神力攻击，根本没有针对夏熊和夏余。”
“祂针对的，只有您。”
“夏熊和夏余，只是被祂精神力辐射在空气中的一点点残余所殃及。”
“如果他们承受的，是和您的一样的精神力攻击，他们早四分五裂，化成乌萨斯的食粮了。”
夏初见：“……”
敢情那个乌萨斯还挺识货！
突然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
她暗戳戳想着，精神一振，突然说：“咦？如果我把祂精神力攻击的能量吸收了，那祂是不是就不能回收所有的能量，进行肉块再生了？”
七禄顿了一下，好像是卡壳了，过了一会儿，才有点艰涩地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后面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夏初见心念电转。
她能感觉到，那个可以吸收精神力攻击能量的地方，就在她后脑的某个位置。
因为那股精神力攻击，就是在她后脑某处，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脑袋，也不疼了。
夏初见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还晃了晃脑袋。
这样就算是进了水，也能控出来，证明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正高兴呢，突然，七禄的声音在她的全封闭头盔再次响起来，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困惑。
“主人！那个‘深渊之洞’里的生物场读数，正在混乱攀升！祂在……愤怒！”
夏初见：“……愤怒？凭什么愤怒？”
“因为祂被我吸收了能量？所以不能玩祂的永动机游戏了？”
夏初见这一刻脑子转得特别快。
她突然说：“……不对啊……”
“既然这整个城市都是祂挑选的时间节点，那么，哪怕我吸收了祂的能量，也依然是守恒的。”
“因为我还在祂的时间节点，祂的能量，并没有溢出到外界，所以祂为什么不能重组？”
七禄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因为这个现象，已经把它的处理器干得快要宕机了。
夏初见静静凝视着那个凭空在空中的“深渊之洞”。
那个地方，像是一个庞大血肉的废墟。
那里面的空间，看上去像是充满了一层黏液，又像是果冻，在剧烈地震颤、扭曲、波动。
一个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其形态的“存在”，正在从那“深渊之洞”中，慢慢浮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体，更像是一团有点软、有点黏，还不断变幻的、由纯粹血肉本源构成的星云。
赤红、深蓝、墨绿、暗紫、黧黑……
各种色彩，在那里疯狂旋转，融合又分离。
无数细小的、如同胚胎雏形或器官碎片的虚影，在那“深渊之洞”内部明灭不定。
生与死，正以亿万倍的速度同时上演。
第1739章 同源
这家伙明明没有眼睛这个器官，但夏初见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冰冷而古老的视线，紧紧盯着她，如同宇宙本身有了意识。
这视线穿透了空间，穿透了她身上的玄女青曜钛机甲，也穿透了夏初见的骨骼和灵魂，牢牢锁定了夏初见。
那视线中满是恶意，还有一种源自岁月洪流的疲惫，和难以抑制的惊恐。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却又不得不信。
夏初见其实跟那家伙没有任何接触，可她却能敏锐地感受到祂的一切感知。
那种感觉，不是图像，不是声音，而像是更本源的存在。
她能感受到星辰诞生时的剧痛，生命最初萌芽时引发的悸动，还有基因双链第一次螺旋缠绕时的完美契合。
以及一种对她既满心抗拒，又无法挣脱，但是又不想臣服，极力想要逃逸的混乱意识。
夏初见倒是很不想跟这种混乱意识相连，因为这让她感觉自己都不正常了。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切断了这种联系。
然后下一秒，她刚才那种奇异的感知消失了。
而那深渊之洞里的肉块造物，正瑟瑟发抖，好像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七禄的声音在她的全封闭头盔里响起来。
“主人，生物场同源分析完成。”
它的电子合成音，带着点困惑和不解，说：“乌萨斯本体的基因序列，居然跟人类同源。”
“这是跟别的遗种，很不一样的一种基因序列。”
“可以说，他是所有人类基因序列的原始模版。”
夏初见好奇：“原始模板？有多原始？”
七禄说：“……就像是万物起源之始，出现的那一个单细胞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