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吓得一个激灵:“师弟?”
这一下子,她又不慎咬破了舌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沈竹漪门口的盆里净手,水珠顺着他极长的中指滚落,他的笑容很淡,语调讽刺:“什么师弟?小姐慎言,我是您即将发卖的低贱的剑奴。”
这阴暗又刻薄的语气,让云笙想到了她先前遇到的那些被妻主发卖的男子,也是这么一副阴暗潮湿的怨夫样。
云笙攥紧了袖摆。
她下意识吮着舌尖的破口,一股腥甜的刺痛感弥漫开来。
沈竹漪缓步走近,用手托起云笙的下颌。
他的手掌心温热,携着水珠,散发出旖旎的花香。
冰冷的东西硌在了云笙的下巴处,云笙一个激灵,她垂眼,看见他的食指处卡着一枚银扳指。
红袖城的奴仆亦或是男宠,都要佩戴刻着名字的信物。
奴仆一般都是佩戴在手上,或者脖颈上。
而男宠相对于会更自由一些,会在胸膛处或者那处穿环,用以取悦主人。
在云笙失神的这片刻,沈竹漪轻易撬开云笙的唇,他的长指探了进去,压着云笙破皮的舌尖。
云笙痛得牙关轻颤,她被卡着合不拢嘴,唇角一丝晶莹溢出来。
她干脆便咬了下去。
他的指节处便多了一圈牙印。
沈竹漪并未动怒,反而,他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垂下眼睫,指腹抚摸着她那颗虎牙,语气阴沉又温柔:“这里太尖了,会咬伤自己。”
云笙张着嘴,磕磕绊绊道:“我自己来磨掉就行……”
他曲起长腿,另一只单膝点地,以一种近乎是仰视的姿态看着她。
火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颈处,一双乌黑水润的眼望过来,像是幽暗的湖面:“奴仆伺候主子,是理所应当的。”
上一刻他还在说着谦卑悦耳的话,下一刻便冷漠地命令道:“张嘴。”
云笙下意识就跟着照做。
他食指冰冷的银戒触碰到她的唇肉,一阵刺骨的冰冷。
那枚银戒指抵在了她尖尖的虎牙处,缓慢地摩挲起来。
室内格外寂静,只有二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和银饰与牙齿反复摩擦的声音。
牙关处传来的震动,让云笙觉得有种难言的痒。
他修长的食指就在她开合的唇瓣间来回进出,指腹间沾着一点濡湿。
云笙忍不住仰头去看他。
他长而密的睫毛低垂,倾覆在眼睑处,根根分明,有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那种薄而秀敛的美丽。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即使他说出再恶劣的话,做出再恶劣的事,你看到他那张精致的皮囊,竟说不出一点重话。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视线,他的眼睫一动,乌黑的眼看过来。
二人的视线一触即离,她是,他亦然,就像是什么心照不宣的事情,隔着一层没有捅破的纸张,慢慢生根发芽。
沈竹漪的余光中,少女仰着脸,白净的脸上是一片薄红。
她额前的刘海柔软服帖,眼中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像是被春雨洗濯过,又像是昨夜酒醉过后,以那种微醺的眼神,微微张着唇,懵懂又怔愣地看着他,甚至能看见,那一截抵着牙关的红软的舌尖,因被咬破了皮,显得靡红,像是因为太甜而熟透的果子。
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一道讥诮恶劣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你有这般好心,只是想着为她磨平锋利的牙么?你难道就不曾臆想过,重重地吮过那破了口的地方,卷过她的血珠,看她疼得发抖的模样?难道就不曾想过,抵入她唇的,不是你的食指?难道就不曾想过在梦中,一次又一次,禁锢着她的腰,让她坐下又起来,命令她站在一旁夹紧腿不许放出来的样子?
沈竹漪猛地站起了身,他握住手腕的护腕。
少年青春的面孔上浮现一丝懊恼的情绪。
而后,他推开门,径直走出去。
他浑身的血液倒流,脖颈处的一条血管鼓起来,尾指近乎蜷缩着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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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不知道为什么沈竹漪会突然冷着脸离开。
好在她那一侧的牙基本被磨平了,就算在用餐或者沐浴的时候走神,也不会咬破嘴里的肉。
云笙躲在房内画了三日的符,将符纸塞入随身的荷包,为以防万一,就连袖中和鞋里还有小衣内都放了若干张。
沈竹漪整日早出晚归,不知去忙何事,有时回来便是一身血腥味。
这次是真生气了,一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却连话都没和她多说。
云笙也表示理解,毕竟让他堂堂沈家公子扮作以色侍人的面首,他生气也正常,多生气两日就没事了。
好在就算生气,每日投喂她的习惯还没断,她起来时,甚至能通过桌上的糕点的温度判断他走了多久。
有时是一碟奶心蛋黄馅的青团,有时是荷花鸡蛋羹,还有香甜的蜜浮酥柰花。
大多时候都还是热乎的。
云笙看着镜中日渐圆润的脸,陷入了沉思。
她不是特别重欲的人,可是沈竹漪搜罗来的这些糕点,是真的很好吃,她真的忍不住。
为了修补灵根,她每日都要喝药膳,在喝完药吃上一些糕点零嘴,令她都不怎么排斥这些苦涩的药膳。
到了第三日,便是去百花楼的日子。
这日云笙起得格外早,换上胸口绣着并蒂莲花的水青色襦裙。
为以防万一,她去西市买了面具。
百花楼内人多眼杂,万一若是得罪谁了,她将来若是离开蓬莱宗闯荡,被人记住相貌总是不好的。
然后,她肉疼地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来。
进百花楼的第一步,便是一掷千金。
她将沈竹漪也打扮了一番,按照城内男子的风俗,把自己的口脂给他涂了一点。
赵缨遥仍是红衣黑刀,正在店内给腰间的葫芦蓄酒。
好在进百花楼的门槛并没有云笙想得那般高。
在清点了她给出的灵石数量,说明他们是来“斗花仙”的时候,门口的守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去通传了一声,便很快放行了,只派了一位领着他们进了画舫。
画舫构造格外巧妙,其上的牌坊、亭柱和水榭明暗相通,屋脊鳞次栉比,绕过门口的一面八扇花鸟云梦屏风,便到了主楼,四周犹然可见外头的湖光山色,鸟雀啾鸣,地上铺着百鸟朝凤的织锦毛毡,金丝篾帘之后是一片歌舞升平,宾客满盈,连接水榭的阑干处缠绕着各式各样的花卉,身段纤纤的男子正跳着胡旋舞,恍若在湖上漫舞。
“是谁不自量力,要来斗花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位身着马面裙的女子款款而来,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云笙一行人身上。
百花楼中欣赏歌舞的人们听到“斗花仙”三字,纷纷望过来,楼上的雅座也打开了窗棂,探出几个头来看热闹,便连顶楼之上,也有一道目光追随而来。
百花楼中掌事的红姑在听到守卫通传有人要来斗花仙后便坐不住了,领着一众侍女气势汹汹地杀出去。
只见船头立着三人,一位着红衣背黑刀的女子,和她并肩而立着戴着面具梳双螺髻的小姑娘,都是气质不凡,在这小姑娘身后……
红姑的目光一变,满眼惊艳之色。
那少年身着雨过天晴色软烟罗锦服,乌发高束,眉如翠羽,背脊挺拔,眸色淡淡,在这烟柳喧闹之间更显风姿冰冷,当真是个玉树琼花般的神仙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眉间一颗朱色守宫砂,衬得容颜更盛,恍若天神太子一般的谪仙人物。
男子的清白,可是头等大事。
红姑变脸般笑道:“哟,许久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小公子了,便是这位小公子要来斗花仙吧?敢问是谁家的小公子,是何名讳?”
云笙道:“是我家的,叫做沈小八,携千金特意来百花楼,烦请楼中十二花仙赐教。”
沈小八?
红姑嘴角抽动了两下,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笑脸相迎道:“这位姑娘不像红袖城中人,如何证明他是你家小宠呢?不要怪我不识抬举,实在是因为世道乱,我红袖城中的女子近来失踪的不计其数。”
云笙道:“红袖城中也有女子失踪么?”
红姑冷笑:“先前我的侍女与河对岸那宝华寺的僧人私奔,便再无音讯。要我说,宝华寺的那群僧人,都遁入佛门还不安分,引诱我城中的人,那群和尚绝对脱不了干系。”
云笙蹙起眉。
她记得,宝华寺的小沙弥说,外来游玩的女子在红袖城的地界失踪。
而赵缨遥也是因为昆仑宗的女子销声匿迹在红袖城,才会选择来百花楼探查。
此时这红姑又说她们红袖城内有女子没了音信,还怀疑宝华寺的僧人。
究竟谁说得是真的?
第39章
红姑冷哼道:“她们被外来的男人骗到城外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离开红袖城,谁能护她们的安危?”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外乡人,浑水摸鱼的想要进我百花楼,这不,刚抓到一个以假乱真的……”
她拍了拍手,便有守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抬了进来。
云笙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被绑着的人。
是他们在进红袖城之前的客栈里,遇到的那位带着小青蛇的美艳“女子”。
此时此刻的她再无在客栈时的妩媚淡定,狼狈得鬓发散落,眸光含恨,竟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
那日他说的话回响在耳边——
“要么让他扮作女子,要么伪造一份奴契,不过最好是在身上烙上奴印,因为若是被发现了嘛……”
云笙捂着脸发出一声叹息。
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