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一群人全部都疯了,觉得自己是天上的神仙吧?
碧桃向来自命不凡,还有一个与常人都无法解释的婆婆。
她此刻倒是当真对明光的话信了两分。
也就两分。
她没有听进去明光为她谋划的出路,倒是好奇其他的。
她问明光,“那你在天界是什么仙位?”
“天仙位。”
“一共都有什么仙位?”
“仙界等级从高到低,分为上仙、高仙、太仙、玄仙、天仙、真仙、神仙、灵仙,至仙。”
“每一仙位之间,又分高中低三阶。”
“我是什么仙位?”碧桃手指抓着的树枝呲啦啦地划拉着旁边的树皮。
明光恼她讲话又不专心,但还是耐着性子说:“灵仙仙位。”
啊……她是个倒数第二啊?
她怎么会仙位这么低?
碧桃转过头,又笑着问明光:“那我们之间……在天界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明光顿了半晌。
说挚友,很奇怪,下界两人刚刚遇见之时,他表现得怎么也不像个挚友。
况且她如今没有记忆,明光以己度人,觉得“挚友”这个说法,现在说了还不如不说。
至于碧桃追着他百年,说的那些癫乱荒唐的情爱,更是半个字都不想提。
因此明光斟酌再三,开口道:“我们在天界没有关系。”
碧桃划拉树皮的动作顿住。
明光觉得这种说法大概有点太生硬了,又找补了一句:“你若来日归天,必升仙阶,到时候或许会成为我的手下。”
这是明光想象之中两个人最好的“来日”。
到时候他可以收小桃枝为侍者,带她一起行走万界,处理公职。
一同晋升仙位,一同再捉红灵蟹吃。
千年万年,都像从前朝夕相伴,一般无二。
明光想想都觉得愉悦,看着碧桃的眼神,也越发温和。
他一生到此,幼年和小桃枝相伴的记忆算是生命中唯一的彩色。
后来身边聚拢的那些预备侍者,虽然替明光做了很多事,可是明光在他们眼中不是朋友,而是未来的主君。
明光更是无法在他们面前表露出任何的个人情绪意愿。
他要随时随地,都做一个令人崇敬追随的楷模。
而不是像和小桃枝在一起那样,不需要掩饰真实想法,他们甚至可以吵架,打架。
那时候小桃枝和明光的差距那样大,甚至如果明光不愿意,小桃枝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可她还是不止一次,在生气的时候挥舞着桃枝把明光的脸打红。
明光也可以一生气,将她挥出数千里,让她骑着鱼回来也要走上十天半月,不必在乎到底谁对谁错。
也不会被人拿着尺子衡量心胸,评断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有失偏颇和风度。
找回那些记忆,找回小桃枝,对他来说,是谁也无法理解的惊喜欲狂。
他甚至只要想到归天后与她相认,便从此漫漫仙路,不再只有自苛自束,枯燥公文,就激动得彻夜难眠。
然而他并不知道,原本碧桃因他言辞有度,信了他两分。
此刻却是全盘推翻了信任。
按照明光的说法,他们都是九天之上的仙位,下界是来比赛的。
比赛争抢的是仙职,是晋升。
那换算到人间,不就等于他们争夺的是权力和金钱?
他说十万信仰力可以归天,却不说排名分不分先后。
只让自己不要着急,还给自己规划筹谋路线。
可碧桃问他,他们在天界是什么关系,他却说,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听他的意思,以后顶多收她做个手下。
啧。
明光的矜傲在骨子里,并不知道他那般笃信的姿态言辞,简直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碧桃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此刻被激出了逆反之意。
凭什么你做主子我做手下?
且不论择仙竞赛是真是假,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但碧桃心中越不满,面上越是不显。
笑得温良恭俭,表现得很期待做他的手下,甚至还问他:“如果我未来做你手下,你会格外照顾我吗?”
明光觉得以碧桃的灵秀聪慧,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
所以他说:“不会。”
碧桃脸上笑哈哈,心里想踢他。
不会?想让她手下,还不肯格外青眼相待,世上哪有那种好事?
碧桃不再问什么。
最后扶着他的“佩剑”,把他送回到了他手下聚集的地方。
当天晚上怒查了一下自己的金条,一口气找了好几个还没走的天女天君跟着她,第二天一大早,揣着金条就去当铺了。
不行了,她忍不了了,欠人钱财,抬不起头,挺不直腰!
她但凡没有在明光无可抵抗时,拿印章变卖,还在危急之时受了他掩护,她昨天晚上就猛踹他那条好腿,跟他势不两立了!
都是竞争对手,装什么“天君恩赐”?
“没关系”的两个人,替她规划路线?怕别是想误导她竞赛不成!
碧桃气势汹汹,青天白日路过烤猪蹄的摊位都忍住了。
杀到了“大哥苍灵”说的那个当铺,老板刚开门,还打着哈欠,就被碧桃“哐当”一下闯进去。
碧桃今天走的是“彪悍”戏码,还带着好几个“打手”。
就是想从气势上先把老板给吓唬住,免得等会儿他坐地起价。
老板也确实被“吓”到了,那个哈欠都生生憋回去了。
碧桃回过头,示意她后面的人把才打开的当铺门给关上。
“哐当”房门关上。
在当铺老板一脸“你们是土匪吗”的眼神里,碧桃把金条往柜台上一砸,说道:“我有笔生意要跟老板谈谈。”
然后一炷香之后,门开了。
没有任何血腥画面,也没有任何桌子腿被砸坏。
碧桃怀里的金条甚至都没有少一根。
但是她再出来,那副趾高气扬,气宇轩昂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
捂着自己胸前的金条,明明依旧非常富有,却有些英雄气短。
她打发走了跟她来的人,站在卖猪蹄的摊位前,买了两个,狠狠啃得满嘴流油。
咀嚼的那种狠意,好像要把谁活吃了。
碧桃非常想耍臭无赖,就这么跑了算了,印章就不还他,他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碧桃又不是一个真正的臭无赖。
明光之前在地窖里还替她遮掩,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而且她还没有和武医师他们把钱分好,还有一些天女天君没有去处,外加一群小崽子,究竟留给他们多少碧桃还在考虑。
她又到点心铺子里吃了两匣子点心,把自己塞得饱饱的,才回到城外。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碧桃打心底里诚恳地期望,她回去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全部都离开了。
但是天从不随人愿。
碧桃还是看见了那群人,而且他们还颇有种要鸠占鹊巢常驻的意思,附近多了两个新搭上的雪棚子。
那么有钱不去城里面住客栈,住在山里显得你们能吃苦吗?
碧桃回到自己的棚子旁边,呆滞地坐在才点着,正冒黑烟的火堆边上。
怎么弄。
她能看到斜侧方,远处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贵公子”,视线犹如实质落在她身上。
印章没赎回来。
印章被老板给卖了。
据说是“大哥”当出去的第三天,就有人高价买走了。
没签“活当”契约,本来赎回就比较难。
老板也有权利对死当的物品自由买卖。
现在不是七十两涨价到七百两的问题,而是茫茫人海,不知道谁买了私印,碧桃上哪儿去大海捞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