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坐下,拿过桌子上面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口气喝干了,又问:“还有别的人来过吗?”
众人大多摇头,碧桃看到占魁旁边的广寒也跟着摇头。
碧桃:“广寒不是去归正南斗星君星宿神位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归正星宿神位的星宿神,需要值宿一段时间适应,就像玄甲一开始归正玄武神位,根本脱不开身。
而且南斗星君归位,还需要参加什么择仙竞赛?
广寒本来正坐在占魁旁边吃点心,混在人群里面不引人注目。
被碧桃这样一问,顿时有些窘迫地坐直。
不过片刻之后,他拿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浪荡之态。
满不在乎地说:“星宿神位值宿枯燥,没意思,这不是还有一场竞赛没参加,我再玩一场再说。”
占魁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她的眼睛本来就大得离谱,这么一翻像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一点不给广寒脸面,一巴掌就拍在广寒的肩膀上,把他挺直的背给拍弯了。
“你别听他瞎说,还玩一玩,你这一场下去是玩命。上一场就差点死了你忘了?要是没有我,你还想归天!啧!”
占魁对着碧桃说:“他是因为没能成功归正星宿神位,连本命法器都留那儿了,被几个侍者给赶回来了!”
“我都说了不是!”
广寒被揭穿老底,脸皮挂不住,面红耳赤和占魁辩驳,“是我自己要走的,也是我自己把控制南斗六星的法器留下的。”
“那还不是因为那些侍者不认你吗?”
这一次广寒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脸色红红白白。
和占魁两个人对瞪了片刻,广寒重新没骨头都一样靠回桌子旁。
自暴自弃一样说道:“不认就不认呗,我又不靠他们认我活着。”
他伸手把占魁送到嘴边的点心抢下来,扔嘴里恶狠狠地吃了。
心说他主要靠吃自己“坐骑”的软饭活着。
占魁被抢了吃的,手上一空,愣了一下。
但随即她把手边不远处的盘子都推到广寒那边,说道:“那些侍者也是过分,把你带出去这么多天都不给你吃的。”
占魁是一点不提广寒饿了那么多天,回来占魁也没让他吃饭喝水,第一件事就是喂饱她。
还逼着广寒和她的龙形来,广寒看着那立起来头顶房顶,把整个金蟾宫都填满的原形,死活没同意。
和自己的坐骑搞到一起就已经够令人发指了,还要搞坐骑的原形。
而且人形和龙形相差得太多了,根本来不了啊!
广寒当时作势要引颈自刎,占魁这才不得不放弃。
她玩广寒的时候不手软,但也是真的将广寒当成了她的人。
她说:“你等着,等我第三场竞赛化为通天彻地的烛九阴,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呼吸之间冬夏交替。到时候我吹口气就把他们冻死热死,给你找回脸面!”
广寒失笑,笑得真心实意。
他拉着凳子,朝占魁的身边拽了一小段距离坐下,歪着身子,索性脸也不要了,靠在她肩膀上说:“那到时候你来做我的侍者?帮我值宿南斗六星?”
广寒这纯粹是试图把自己“可靠”的坐骑引诱回巢。
但是占魁并没有立刻答应,她还有一个潇洒于人间五湖万界的梦想。
况且她都化为龙身,广寒又不肯和她玩,她肯定要找一条真正的龙玩一玩。
等她玩够了……或许会考虑去帮帮广寒吧。
碧桃看他俩,已经不像从前只觉得他们胡闹胡混。
玄仙之眼,可观因果,这两人之间的因果纠缠,每日愈深。
碧桃收回逡巡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正欲再问其他的,太极就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走到碧桃的对面端端正正地跪下了。
开口道:“仙姑,我有罪我认罚。”
碧桃第一反应是:“你又把哪个高位神仙打了吗?”
可见这一段时间太极逞凶好斗已经深入人心。
太极却摇头,抿着嘴唇看了碧桃一眼,有些不敢说。
还是坐在碧桃不远的武医师,这个太极的师长,像当年帮着太极向碧桃讨名字一样,帮太极开口说:“他想跟着你下界,保护你,侍奉你左右。”
“所以私自报名参加了第三场择仙竞赛。名字已经录入,公布在银汉罟之上了。”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退赛的余地了。
太极的双手按在地上,对着碧桃叩了个头就没起身。
碧桃想到第三场残酷的竞赛规则,气得脸都红了。
这小崽子好斗就算了,他只要不打到几个仙长们的头上去,就算是动了六丁六甲神又如何,也没有人敢上门找碧桃讨伐算账,她尚且还兜得住。
可他竟然私自参加竞赛,也太不让人省心,太不听话了!
如果都是像第一场竞赛那样,无风无险地获取一些信仰力,碧桃当然不会阻拦太极。
可是第三场竞赛择选的乃是幽冥帝君之位,以及各部上一场没能填充的将领之位。
前些日子太极就提出要参加第三场竞赛,碧桃当时敷衍过去,正是因为她知道,这第三场竞赛绝不会简单。
果然公布规则后,竟是和冰轮自请应劫的判罚差不多。
竞赛百年之内飞升……就算是玄星之界的极品灵根,也根本做不到。他们这些仙位修为被压到几何还尚未可知。
况且他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会被星汉轮转阴阳晷传送到哪一个星界。
哪怕是个普通的凡星界都好,人间百年,碧桃大不了再去入世搅弄一次风云,以求功德飞升。
可是若被投放到第二场竞赛那样的离乱星界,甚至是还延续着吃人习俗的荒古星界,飞升?做梦还差不多。
到时候他们这些高位神仙竞赛失败,好歹还有加赛,有重来的机会。
太极这样刚刚升天界的至仙,会被抽走仙灵直接打入幽冥,转世重来。
那他把自己活生生解剖供人做样本,才得以飞升的那些苦,岂不是白吃了吗?!
转世之后,他忘却一切,连曾经赖以生存的医术也留不下了。
万一他又投生成一个无父母疼爱,被抛弃的孤儿,再被人弄瞎了眼睛,卖到什么地方去遭罪,可怎么办!
碧桃看太极,总像是看着那个端着一碗热汤,战战兢兢走向她的小孩儿。
她没有亲手养他长大,却给他取了名字,寄托了希望。
他追随自己来到天界,纵使执拗,碧桃却是万分欣慰的。
可这第三场飞升赛,碧桃尚且不知凶险几何,又如何顾得上他呢?
她向来喜欢火中取栗,自己怎么都豁得出去,把自己的小命都算进去做筹码,她也敢赌。
可若是带着个孩子,她投鼠忌器,如何能孤注一掷?
碧桃久久不语,太极就叩首跪地,不敢抬头。
但他并无任何悔改之心,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不怕输,不怕死。
碧桃仙姑,是他的“九死无悔”。
若是为了保护她而死,那也算不负他以自己为标本,供人肆意剖杀而飞升的执着。
毕竟,他曾经的一切,包括能活得像个人,有师尊疼爱,还有了好听的,承载了期望的名字,都是碧桃仙姑给的。
真情真意,无论是哪一种,总是这世间最难寻,最动人的。
两人的僵持皆为彼此。
到最后就连占魁和玄甲都看不下去了,出声劝解碧桃。
玄甲说:“他……也……只是……想……保……护……你……”
占魁说:“哎呀,你快让人家起来吧,你整天把道法自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挂在嘴边上,怎么到太极这里就又想不通了呢?”
碧桃低头看着太极,眉心拧着:“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需要你保护?”
太极脊背颤了一下,不吭声。
占魁起身,走到两人旁边,对太极说:“我看出来了,碧桃是真的疼你。”
“她甚至都没有劝过我不要参加竞赛。”
碧桃瞪了占魁一眼。
占魁又说:“你就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退赛一样被抽仙灵判罚下界。”
碧桃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把太极给扶起来。
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可是被太极那一双含着水汽的阴阳眼居高临下盯着,碧桃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长大了,不能随便拍头了。
碧桃捏着他健壮的肩背说:“既然你决定要下界竞赛,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你切记,保护我的前提是你自己活着,若你身死下界,那对我来说不是保护,是负累。”
太极双瞳震颤轮转,重重点头:“仙姑放心,我绝不会死!”
“我也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他虽然看似比碧桃还要偏激,但绝不是个蠢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想做神仙,又有多少人当真能够凭借执念飞升?
太极就算不是凭借算计和执着飞升第一人,在天界也是凤毛麟角了。
碧桃笑了笑,说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