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轮回崩断的世界,飞禽走兽都几近断绝,若真的有灵脉,这片山林绝不会如此安静。
碧桃脑袋仰了半天,一只腾空的飞鸟都没见到。
等到他们进了村子之中,同那些神情或焦急或绝望的百姓见面,流星还是作为一众修士之首,出面同这些百姓交涉安抚他们。
“大娘,我知道你大儿子很健壮,也知道你实在担心小儿子的安危,但你们之前也见到了那些猛虎,有些并非真虎,而是阴魂凝化的阴虎。”
流星耐心至极:“连我们这些修士若是不慎也会被其伤害乃至吞噬,如果你大儿子真的跟我们进入山中,危急之刻,我们自顾艰难,恐顾不得你的大儿子啊……”
碧桃原本正看着地上蔚为壮观的一片真老虎尸体。
流星让人把费力杀死的老虎尸体带出来,罗列在这里,是很聪明的做法。
展示给民众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不那么恐慌,证明老虎是可以诛杀的,安抚他们丢失亲人的急迫。
但也会让他们不自量力,例如这个一直缠着流星,要让流星把她的大儿子也带进山里去救小儿子的大娘。
地上幼虎的尸身几乎完整,但成虎的尸身,一些已经被开膛破肚,腿和胸腹之处缺失凹陷的地方,应当是被人剔肉拿去烹食了。
此间飞禽走兽逐年减少,可供人食用的肉类自然也变成了“珍奇。”
连食人为生的虎尸都有人吃……
如今想来,不二道人给碧桃弄来的猪蹄子,一定是费了很大力气。
所以娘亲到底去哪里了呢?
碧桃正思索着,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娇美之音,抬头便看到了冰镜。
冰镜正拉着她的夫君,一脸焦急地同流星交涉。
“流星阁主,你应当还记得我吧,我叫杜蔓,上一次诛杀希恶鬼时,我也同大家一起……”
“这是我夫君,名唤康平安!”
冰镜不顾她夫君的踉跄,将人拉到了流星面前。
急切说道:“我夫君经常在这一带山中活动,猎杀一些飞禽走兽贴补家用,非常熟悉山路。若修士组队去诛杀猛虎,我夫君可带队,避免走弯路……”
碧桃看着冰镜,眉头渐渐拧起。
冰镜的家是在哪里来着?
上次她自我介绍家中住址,碧桃没有听。
但这未免太巧了。
某根敏锐的心弦被拨动,碧桃的视线慢慢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转过,神色越发严肃。
夜里分配好了居住的屋舍,碧桃难得连卫丹心都没搭理,主动去找了流星说话。
流星忙里忙外,他正在按照众人的意愿分配队伍。
为了防止过多的修士聚集,遇到伥鬼群体攻击之时,来不及分散大批量受伤,他们这一行人需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分成几个小队。
这些队伍也并不会在山中彻底分开行动,而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守望相助,确保在遇到伥鬼时可灵活地围追堵截。
流星才刚刚坐在那里喝一口茶,见到碧桃进来,自然起身:“乐道友,我正要叫人去喊你和卫道友。”
“进来说话。”
流星提起茶壶,拿了崭新的茶盏,给碧桃倒了一杯茶。
他动作流畅悠然,大概是因为人现在好看了,无论做什么都变得极其赏心悦目。
且唇色嫣红,看上去气血不错。
天品流丹酿这么补吗?
碧桃坐下之后并没有喝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流星师兄,我听天保说,我娘亲去问心阁找过你,你可知道我娘亲去了何处?”
“不二道人确实来找过我,还要多亏了不二道人送来的伤药,否则我此刻仍在床上苟延残喘,能活到几时尚未可知。”
流星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碧桃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脖颈之上,那一处已经愈合但还鲜红的可怖伤疤。
流星看着碧桃,抬起了茶杯,用自己茶杯的中半段,在碧桃的茶杯边缘轻轻地磕了一下说:“虽然如今的场合和情形实在是不合适,但我也要先恭喜乐道友与卫道友即将喜结良缘。”
“不二道人为我留下疗伤的丹药,说是要去一趟文昌国的国都,寻找一位故人。”
碧桃闻言故作着急:“你是说我娘亲去了文昌国的国都?我娘亲有没有说她去找谁?我都快成婚了,她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一点消息!”
流星点头:“不二道人确实是这样说的。”
“未曾同我说具体是去找谁,但是……”
流星顿了片刻,看着碧桃说:“乐道友恕罪,关于你母亲曾经的一些过往,我也知道一二,或许可以给你个答案,乐道友要听吗?”
“流星师兄尽管说。”碧桃急切地向前倾了倾身。
她倒要听一听,究竟是谁在撒谎,谁的谎又圆一些。
流星说:“不二道人曾在十几年前,同文昌国的一位丞相两心互许,一起肃清当时妖惑国都的邪鬼,受百姓赞颂推崇,一时间传为佳话。”
“虽然后来情深缘浅,却也有了乐道友。如今乐道友遇到了知心郎君,将要成婚,而那位丞相……按年龄来算,应当尚在人世。”
“想必不二道人此番前去文昌国,不为再续前缘,只为让乐道友在婚礼之上,父母双全吧。”
流星似乎非常能理解,他神情温和极了,声音更是潺潺如流水,声声入心:“天下父母之心,大抵都是如此。有所耽搁我猜测应当是那位丞相公务繁忙,待你婚期之日,想必不二道人就算是捆,也会将他带去。”
“我观乐道友忧心不解,才提及往事并无冒犯之意。不二道人身怀火灵,乃是地品极阶修为,当世以难遇敌手,乐道友倒是无须忧心。”
“若实在忧心……我可让人将你和卫道友从任务之上划去,文昌国国都距此日夜兼程大概七日之距,或许能赶在乐道友与卫道友大婚吉日之前,同不二道人一同折返。”
流星说完,碧桃近距离看着他,心中不由佩服。
且不论这个流星究竟是不是那个玄门老祖夺舍重生。
他确实不愧是问心阁阁主,安抚人心的手段绝伦无双。
这一番说辞,谦卑有度,深浅得宜,简直听得人通体舒畅。
且流星说的,至少比无上剑派的掌门卫肖说得真实多了。
不二道人乐君雅喜欢过,至少是睡过的男人,绝不可能是一个山野村夫,若是一起驱邪除祟的一国丞相,才有可信之处。
且流星有一点说到碧桃心中,那就是以不二道人乐君雅之能,只要不遇到那个“玄门老祖”,当世确实难遇敌手。
而且流星最后还有一招“以退为进”,意思是让碧桃和卫丹心可以自行离去。
但这里距离文昌国的国都,日夜兼程尚且需要跑上七天,一来一回片刻不曾耽误确实能赶得上婚期。
可是万一不二道人已经在路上了呢?万一他们走岔了路呢。
碧桃笑了,面上的忧急之色全消:“流星师兄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娘亲一直没有给我来信,我生怕娘亲赶不回来。”
“至于文昌国的国都就不去了,想必娘亲已经在回归途中。”
“而此间猛虎集群作祟,我等身为修士自当义不容辞,成婚之前,我也想为自己再积一份福德。”
“乐道友大义。”流星起身,对着碧桃拱手,十分赞同敬重她的样子。
看上去真的一点也不像个夺舍重生的祸世堕仙。
而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说的就是假的。
卫肖故意说了一个只要乐君雅回来就会被戳穿的谎言,将碧桃给引到这里,意欲何为?
难道卫肖才是被夺舍重生的那一个?
碧桃从流星那里出来,想起曾经天界被那个功德仙位搅得风雨连天,而卫肖恰巧正是水灵……
“碧桃!”
占魁好像个鬼,从黑黢黢的屋子里钻出头来,招呼路过的碧桃。
“来来来……”
碧桃走到这间屋子的房门前,就看到广寒的身影在窗里晃过。
碧桃表情一言难尽:“……你们两个稍微背着点人吧。”
占魁对广寒挥手,广寒连前门都没走,隔着窗户对碧桃点了点头,直接从后面的墙爬走。
占魁拉住碧桃的手臂说:“明日组队我要和你一队!”
碧桃斜她:“不然你想和谁?锦鲤仙当然是在我的队伍里。”
占魁嘿嘿嘿笑起来,很快又凑近碧桃耳边说:“我觉得流星不是那个玄门老祖。”
碧桃也刚刚打消一点疑虑,但她是多方分析,占魁又是为什么?
碧桃挑眉看她,等她解释。
占魁说:“按照你的推断,那玄门老祖性情狂妄,神仙都不做了散灵下界,下了界又反悔,成了一个堕仙为祸苍生,还把轮回桥给打断了。”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让我对他毛手毛脚,甚至让我亲?”
碧桃:“……你又亲他了?”
占魁:“是啊!我把他衣服都扒开了,他最后已经不挣扎了,我看那个样子简直爱死了我。要不是明天还要一起去驱邪,今天晚上如果再磨磨说不定都能把人给睡了。”
“所以我觉得他不是。”
碧桃:“所以你之前当众跑去抱他亲他是故意的。”
碧桃摸了摸占魁的脑瓜,该夸就夸:“可以,除了偷情还知道干点正事。”
“嗐!顺嘴的事嘛!不过他的表现实在是过于青涩,只会张嘴闭眼睛,连回应都不会,一点意思都没有!”
占魁振振有词:“如果是玄门老祖不至于连亲嘴都不会吧?”
碧桃:“……有点道理。”
那好像确实能排除流星的嫌疑了?
毕竟根据碧桃拼凑的信息看,那个玄门老祖确实不像会被女子强迫着搓扁揉圆的性情……
只是这种排除的方式让碧桃都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他的怀疑排除,那我们下一个怀疑对象是谁?”
占魁兴致勃勃:“我可以继续帮你试探!”
碧桃想起了无上剑派掌门人卫肖的那张脸,差点把自己舌尖咬了,死活没敢跟占魁说。
占魁去试探卫肖?那画面太美,碧桃根本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