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会是我三师姐将我等的藏身之处泄露出去!”
“怎么就不会是你三师姐呢?若是被那群生魂抓住,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诸位想必都亲身经历过亲眼看到过。”
“生死关头,我还曾亲手被同门推向绝境,这个时候就不要提什么平时为人如何了。”
“不对,也不光是龙半凡和你三师姐,还有另外几个去找龙半凡的人,从昨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说不定是他们呢?”
“你少放屁了,那是问心阁流星师兄派出去找龙半凡的,个个身强体壮不可能被抓,而且那些民众喊的是被抓住的新娘,那几个都是各宗男修!”
“你还是男修呢,不也被人给当成新娘子,差点嫁给男鬼吗?他们这些人现在根本不分男女!”
一时之间,众人还没等对上外面的生魂,就针对究竟是谁出卖了众人,开始“内讧”。
九天之上的银汉罟上也在吵架,吵得比这群人还要激烈。
他们倒是知道究竟是谁出卖了众人,但他们其中一些人死活不肯相信,碧桃神仙竟然为了自保,弃其他人于不顾。
其中始终看着银汉罟的朱明,手撑在桌子上面,搓着自己的下颚。
指着银汉罟,对一天不到又因为有人在苍生殿的门口叫骂,来找他的碧桃侍者太极说:“你猜猜她是想做什么?”
太极扫了一眼银汉罟,阴阳眼漩涡一样旋转片刻,而后道:“这定然是碧桃神仙蓄意为之,想要引出希恶鬼。”
朱明看向太极一副对碧桃奉若神明,恨不得望尘而拜的模样,啧了一声说:“万一她就是单纯怕死呢?”
太极眉头一皱,俊脸锋冷,原来求朱明出头的礼节都忘了,直起腰身冷声道:“绝无可能!”
朱明让他给吼得脑子嗡一声,挑着眉看他:“你有这个嗓门,去和那些苍生殿门口叫骂的人对骂呀?跟我吼什么!”
“她才把兵部和斗部搅了个地覆天翻,现如今囹圄宫里面都满员了。赦罪地官每天忙着判罚,捏刑签的手都要抽筋了。”
“连凡间的五湖大神都被清查了一遍,与凡人乱交的淫龙抓来天上好几条,搞得如今九天阴雨绵绵。”
“肯定会有人骂她,她人不在,就你们这几个乌合之众守着殿,宫殿让人给砸了都很正常,你天天找我,我能怎么样?”
“我堂堂仙督,难道去把那些人都打死吗?”
太极被凶了一通,眉心微皱,腰是重新弓下来了,但神态也未见半分恭敬。
他并不像碧桃一样,能从朱明这一番抱怨的话中,听出他现在很高兴并且正在幸灾乐祸。
甚至没能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是——让太极不需要管,这个宫殿砸了还有新的。
太极是个死脑筋,他不是执拗到底疯狂入骨,也不会让人把自己给切了硬生生飞升上来。
于是他对着朱明行了礼,到底没说那句“是碧桃神仙让我有事找你,否则你以为我来呢?”
转身出了玉骨宫,回头就跟那些去苍生殿门口叫嚣的人打起来了。
堂堂仙督不能动手把他们打死,他能。
才刚刚飞升的功德仙位,勉勉强强能算一个至仙,把几个古仙族灵仙小辈给打得头破血流,还用他那一对阴阳眼珠,把人家脑子搅得混混沌沌,语无伦次。
在这个冲同仙吐一口口水,都能被歪曲成残害同仙的风口浪尖之上,朱明接到消息的时候人都傻了。
碧桃人不在天上,但是朱明还是得马不停蹄地去给她的人擦屁股。
自然是没有时间再看银汉罟上的碧桃,又干了什么。
而此刻的碧桃,被人从头到脚捆紧,堵着嘴,坐在花轿之上,正在被抬着去城郊“成婚”的路上。
她一直在挣扎,呜呜呜地哀求抬轿子的人,把盖头都蹭掉了。
但无济于事,没人理会。
抬轿子的人脚步不停,花轿旁边的是几个专门“送亲送葬”的高壮男子,手中拿着各种用来挖土填土器具,更是个个森冷肃穆,形容骇人。
行至半路,突然轿子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吼叫声。
“抓住他们!日他老子的,跑到我家的后院放火偷人,被我逮住,看我不把她大卸八块!”
街道上两抹速度极快的身影,像两只缠绵翩飞的蝴蝶,牵着手奔跑在前。
一群人吭哧吭哧地追在后面,此起彼伏喊:“站住!”
“这两个女娘……怎么……跑这么快?”
“这是从墓穴那边跑出来的新娘吗?”
“放屁!那个女娘我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人!但是这穿喜服的这是我弟弟的新娘!”
几个生魂帮他追赶,其中有人忍不住问他:“你弟弟不是只是病倒了,还没死吗?就已经先定下冥婚了?”
那个撵得最来劲儿的,人一副“吹灯拔蜡”之老态,吼出去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马上就要死了!现在这冥新娘多不好找啊……我……提前几天养在院子,待我弟弟死了便一起钉棺下葬,怎……呼……么了?!”
“追追追!”
一行人从花轿前面跑过去,带起的风卷动了花轿侧面的帘子,碧桃看向了外头。
街上丧幡红绸并挂,入了夜之后,自然也是红白灯笼高悬。
此刻街上光线诡异,白灯笼清亮,反倒是红灯笼在夜风之中摇晃出血色。
那两个人牵着手,就在这样清亮与血色交汇的长街之上狂奔。
跑在前面的那个人身形纤细,脸上挂着令人匪夷所思的轻松笑容。
时不时回头看一看身后穿着喜服的高壮身形,挤弄她一双大得有一点瘆人的眼睛的道:“美人儿,还跑得动吗?”
“坚持住再跑两圈,后面那些老家伙就不行喽!”
说着在前面的路口一转,竟然又跑回来了!
还没追到路口,猝不及防就被杀了一个“回马枪”的生魂,不光没能截住两个人,试图拦截的“老头”,还被两人之间带头的那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娘,伸手给推了一个大腚墩。
尾椎骨差点都摔断了,眼看着两人跑走,无济于事地喊道:“站住!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后面那几个“老家伙”,确实马上就要不行了,尤其是听到夜风卷来的两人对话,更是气得差点当场倒气。
那个高壮的身形并没有开口回应,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美人。
而且是那种惊鸿一瞥,就让人想到“艳冠群芳”“天姿国色”这些字眼的大美人。
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子,可他描画着精致红妆,却丝毫不令人觉得违和诡异。
雍容华贵,霞裙月帔。
看了眼拉着他的跑得轻松的女子,舔了一下口脂艳丽的嘴唇。
眉眼一动,扑面而来的风流韵味,更是宛如牡丹凝灵,琼枝迎风。
他咬牙,提着裙摆大步追上。
一行人很快呼啦一下,又跑过去。
碧桃透过被风卷开的花轿帘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立刻勉力探出头,“唔唔唔”地求救。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问心阁阁主的未婚妻龙半凡。
也就是占魁。
奈何占魁如今自顾不暇,正忙着满街溜老头呢。
而且满心满眼都是她刚刚从一户人家后院偷出来的大美人新娘,完全没有注意到花轿里面的人是她“新结交”的好姐妹,无上剑派“乐清瑶”。
路过花轿的时候,甚至还侧头笑起来。
却不是对着碧桃,而是对被她牵着的大美人喊道:“呜呼~~你觉不觉得今晚的夜色很美呀?”
轿帘落下之后,碧桃因求救未果的面色血红,色如春桃,却满面绝望。
很快花轿被抬到了城郊,那个死去的“袁老爷”以及袁老爷的家人雇佣的冥婚仪仗,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
整个坟茔地阴气冲天,鬼火狐鸣。
而且今夜这一处坟茔地,合冥婚的人家显然不止这一家。
碧桃花轿还没等落下,远近交叠的喜乐丧曲便此起彼伏地传来。
有人扶着纸扎的童男童女,代替冥婚的夫妻叩拜。
有人举着稻草人,躲在稻草人身后呜呜哭泣,模仿新娘哭嫁。
有人以红线串联合卺酒杯,一头给死人灌进去,一头给活着的新娘灌进去,就算是合婚礼成。
而后将那被五花大绑的“新娘”,推进棺材里面,同死尸落入同穴,便急不可耐地开始填土。
——这冥婚竟是要将新娘活埋!
碧桃被人拉扯着下了花轿,先前被弄掉的盖头再度盖到了她的脸上。
刺耳的喜乐在耳边响起,她的目光受限,除了脚下的一小片土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有人的脚步声不断走动,不知道那些人都进行了什么仪式,全程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只有喜乐丧音交替,震得人心撕裂。
她被几双大手摆弄着身体,压着脑袋与被人给从棺材里面架起来的袁老爷,拜了天地。
而后堵嘴的布被扯开,辛辣的烈酒灌入喉咙,未等她咽下去,便已经重新被堵住了嘴。
紧接那些人不顾她的抵死挣扎,将她放入了一口狭窄的棺材之中,盖上棺盖,眼前便是一片天昏地暗,再无一丝光亮。
碧桃始终都没有放弃挣扎,即便是被堵着嘴,也没放弃求救。
然而在诸多“送亲”壮汉的镇压之下,她除了“照做”,反抗和挣扎显得无比可笑。
有人在封钉她的棺材,“笃笃笃……”的声音,会是她这一辈子听到最后的声音。
空气已经开始变得稀薄,碧桃却依旧执拗地弓起双膝,不断踹动棺材盖,不顾腕骨的剧痛,撕扯手上的绳索。
直到她大汗淋漓,呼吸不畅,所有的力气全部都耗尽。
她被人抬着落入了“袁老爷”棺材的旁边,有人开口,荒腔走板唱诵合婚"贺词"。
“丧喜双鸣,阴阳结契。”
“生时缘薄,死后魂依——”
唱诵之音渐渐远去,碧桃耳边只剩下棺椁之上,被填埋泥土的沙沙之声。
她的呼吸越加的急促,而空气却越来越稀薄,热汗涔涔,在漆黑的棺木之内,伴着眼角的泪水滚滚落下。
这时候九天之上的银汉罟上,看到这一幕的诸仙,真情实感的“疯”了。
“我的天呐,碧桃神仙的这个视角,我都不敢看了,我感觉我都呼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