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鸾的神情几度扭曲,很快眼神变得坚定,指着碧桃说:“是你,一定是你!”
“定是你在酒内下了药,迫使大师兄与你淫乱!”
碧桃挑眉。
卫丹心睁眼,抓住碧桃的肩膀,把人扳到自己身后。
把碧桃的身形挡住,又开口说:“二师妹,这件事是我犯错,与她没有关系。”
“大师兄,你居然维护她,你怕别是被她给骗了吧!”
张玉鸾一张平素总露出软弱可欺之相的小脸,此刻露出些许锋锐敏查之态。
她说:“我母亲早死,但是她告诉我,选夫婿郎君,最看重的当不是那个的样貌修为,而是那人的品行。”
“品行是一个人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会违逆的底线!”
“你生性纯良刚正,若非遭人下药催发淫性,如何会做出逾越本性之事?”
碧桃在卫丹心的身后,露出惊讶之色。
她以为这张玉鸾是个喜好哭哭啼啼,满心情爱的糊涂蛋。
如今看来,她倒是思维清晰,灵智清透。
“没人下药。”
卫丹心想起那件事,只会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他是个多么欲壑难填,兽性难消的浑蛋。
因为哪怕没有天品流丹酿的催发,他也品尝到了孽欲难控的滋味。
卫丹心难堪道:“是我饮下天品流丹酿,本性被催发。”
“不可能!”张玉鸾立即反驳,“我虽不知道天品流丹酿究竟有何具体作用,但是我对大师兄的品行了如指掌。”
“天品流丹酿乃疗伤圣药,即便有药力酒力,也会是清气催发的正向反应,不可能性情大变去作恶。”
“大师兄,你若不是被她下药,就一定是被她给骗了!”
“大师兄,可曾记得其中细节?若不记得,定是她说什么,你便信了什么。”
“你不妨与我细细说来,我定能找出她骗你的证据。”
碧桃简直想给张玉鸾鼓掌了。
碧桃从卫丹心的身后探出头,重新打量了一番张玉鸾,露出真切的赞赏之情。
她并非被抢夺了情郎后,在激愤之下就对碧桃这个“情敌”胡乱指责。
她不仅逻辑清晰,甚至还有一双能够洞彻迷雾看穿真相的眼睛。
这简直可以称之为天赋技能了。
就像赦罪地官能剖决如流,烛幽洞微的本领。
如果卫丹心不是命盘绷绝而亡,成为了明光的“择代”者。
如果他还活着,张玉鸾和真的卫丹心成婚,未必不是一对佳侣。
她不是被色相所迷,心聋目盲地耽于情爱的小女子,而是真正地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品行端良的夫君。
甚至在这个“夫君”,做下了听来令人发指的恶事,还能冷静剖析,纠察真相。
九天的银汉罟之上,众仙看到这一幕,也是纷纷对这女修叹服。
“终于来了个明白的!明光玄仙你快跟她说啊,让她帮你分析一下!”
“我笑得不行,碧桃神仙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恐怕也未曾想,自己把所有人都骗过了,但是没能骗过这位平平无奇的二师姐!”
“二师姐厉害,猜得基本上全对哈哈哈,再说一会,估摸着能把碧桃神仙的自导自演都能推算出来。”
“明光玄仙,信她信她信她!”
……
奈何如今的明光玄仙,已经彻底钻入了碧桃罗网织就的魔障。
他不光不信张玉鸾的话,还觉得她是激愤之下,口不择言。
他把碧桃挡得严严实实,看着张玉鸾说:“我究竟如何,我自己难道会不清楚吗?”
“你我之间的婚事,是我对你不住。你若心有不满,只管冲我来便是。”
卫丹心神色冷肃:“但你我之间本无情爱纠葛。定亲之后,你我从未私下碰面。”
“退婚一事,父亲对你的诸多补偿,也已经送到了雷霆宗。”
“请你慎言。”
张玉鸾再怎么聪明,再怎么慧眼如炬,也架不住卫丹心现在已经“鬼”迷心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不许你再说她不好”的卫丹心,眼睫颤动,知道他如今这般,恐怕是……对着乐清瑶动了情。
最终气得一跺脚,跑了。
待到张玉鸾跑掉,卫丹心绷紧端肃的表情才垮下去。
他转身想回驿站里面,但是想到屋内的师弟师妹们刚才说不定已经把他们谈的话都听到了,没脸过去。
转身也朝着一处黑黢黢的林子里面钻去。
碧桃此番下山,抛出明光这个鱼饵的同时,准备组建一支刷功德的队伍。
原本张玉鸾绝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她是此界之人,接触过多容易沾染因果。
前面第一轮竞赛,陆续飞升的侍者是碧桃侥幸,也是前车之鉴。
但如今看来,碧桃真的要重新考虑她。
虽然她修为稀松,但这种洞悉真相的天赋技能,在此间浊气弥散,魂鬼迷人的星界,不容小觑。
碧桃看了眼张玉鸾跑走的方向,发现先前那个藏在树林旁边的身影追过去了。
她就朝着卫丹心的方向去。
卫丹心没有朝着树林深处走,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撅了一根树枝,正在喂马。
马有草吃,自然是不吃树枝的。
卫丹心偏要往马嘴里面塞,把马塞得咴咴直叫。
“噗噗噗”就喷了卫丹心一身的草屑。
碧桃过去的时候,卫丹心正皱眉,一边扫着身上的草屑,一边又把那根树枝往马嘴里面塞。
碧桃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但是卫丹心也没有回头,仿佛知道来的是谁。
碧桃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笑着说:“放过马儿吧,强塞的草不甜啊。”
卫丹心看了她一眼,分明方才维护碧桃的时候,把碧桃挡得严严实实。
一副勇于承担一切的英勇模样。
但是此刻在黑夜掩盖之下,他自己并不知道,他的神情在碧桃的面前没有伪装,嘴唇微微抿着,甚至带一些委屈。
漂亮的金色眼睛里面,也有细细的红丝蔓延。
碧桃可能不在乎声名如何,但是碧桃知道,明光是非常在乎的。
他毕生都在为了古仙族的期望,夙兴夜寐焚膏继晷。
甚至彻夜不眠不休,只为九天仙位承认他“德行配位”“堪为仙界表率”。
如今作为卫丹心,做下那等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之事,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那对他来说同天塌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碧桃晃着他的手腕,轻声道:“放心吧,师弟和师妹们都没有听到。”
“我方才出门的时候,在门口设下了隔绝声音的阵法,费了我一块地品灵石呢。”
“二师姐是真心爱慕你,女子的爱慕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细雨,就算落空,也不会伺机报复。她或许会怨你,但不会将事情传扬出去。”
“至于方才树林里面有一个偷听‘鬼’,是我们四师弟林玄兔。”
“他爱慕二师姐,去安慰二师姐了。但是四师弟也很崇敬你,他们都只会认为是我骗你,害你,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碧桃拉着卫丹心,在路边的一棵栽倒的枯树上坐下。
抓着卫丹心死死攥着树枝的手,掰开,把他攥得扭曲断掉,还沾了马口水的树枝扔地上。
“放心吧师兄,你还是众人敬慕的大师兄,若是日后有什么传言,你只管说是我给你下了药。”
碧桃说:“或者说我们两情相悦也好呀,可别傻乎乎的,实话实说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别人无法理解你的坚持,只会嘲笑你的固执愚昧。”
卫丹心不赞同碧桃的说法。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纵使难堪,但立身在世,事无不可对人言。
可一转头,对上了她在黑夜之中,看向他笑意盈盈,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似乎两个人每一次对视,无论是何种情境之下,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哪怕是刚刚伤害过她,她都永远是这样的眼神。
那眼神像暖泉一般,将他包裹沁润,迅速抚平他的焦灼和慌乱。
卫丹心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她见识过他最狼狈,最畜生的真实模样,这些时日,却依旧处处为他考虑,甚至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宽慰他的郁结。
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给了他那么多的天品丹药,卫丹心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她甚至……还愿意替他担那种恶名。
本该是他因做下的恶事要负起责任照顾她。
可是他毕生从未犯过此等“大错”,他根本不知从何“偿”起。
他向来只需要修炼就好,只需要带着同门师兄妹历练就好,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必操心。
他锦衣玉食长大,手中修炼的资源从未短缺。
他虽然以身作则,从未用无上剑派掌门人之子的身份为自己谋过什么特权。
但他在那件事之前,出门历练,也只是单纯历练而已,灵石赚取了多少都不在意。
他根本不需要,也不知道如何去照顾讨好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