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蘑菇的脾气越来越大,她还是少招惹它吧。
江云萝歇了拿蘑菇取乐的心思,这会儿又听到上方传来衣袖摩擦纸页翻动的声音。
抬头,便看到微生仪岿然不动地坐在那里,灵机一动地执笔,画了一张清癯的人像。
眉眼清冷,衣衫端谨,嘴唇紧抿不苟言笑,搭在桌案上的手骨修长而流畅,发丝垂落于身后,露出颈下的喉结禁欲又性感。
比起那笔狗爬字,画的人像足以让人眼前一亮了。
可惜,她自己还没欣赏完,就立刻对上上方投下来的视线。
“江云萝。”压低的声音,并不带怒意的提醒,衣袖下传来的冷幽香气,让人好似心里蚂蚁在爬。
于是,江云萝非但没低头,反而胆大包天一样抓住他的袖子,央他看自己的大作,旁边附一行狗爬字:“师兄莫恼,师妹知错。”
微生仪眉心抽动,知错?知错她故意躲那么远?还有此闲心拿画来消遣自己?
微生仪觉得她是越来越放肆,不但放肆,还放肆得理所当然。
是当真觉得自己不会对她生气吗?
看着那张无辜弯起的眼睛,微生仪眸色压了压,到底只是叹了口气,将她的丑字拿了过来,而后泠泠道:“你既答完,便且出去吧,不必在这里苦熬。”
江云萝一听,如蒙大赦般亮起眼睛,压低声音:“多谢师兄!师妹告退!”
说完,一刻也不耽搁地跑了出去。
看着那道表面乖巧实则放肆的人影,微生仪叹气摇头。
手边的画纸被风扬起,惹得他眉眼一动,最终平静将手压了上去。
为期七日的听训结束,众人皆是面露喜色,只有考训“不合格”的善九面色惨淡,很是颓然。
“怎么办,我只答对了三道题,这下我怕是走不了了。”
离开宗门七日,又天天在戒律长老的眼皮子底下整日战战兢兢,善九原本还算好看的脸色都变得憔悴了许多。
江云萝却道:“别担心,我打听过了,戒律长老这几日不在山上,不会留你们在这儿,善公子不日就可以回去了。”
善九听完,只高兴了一秒钟:“只怕就算我回去,也少不了师兄们一顿责骂。唉,我真是太没用了,只会给蓬莱丢脸,不像江姑娘你,这么厉害,还这么有天赋……”
江云萝笑了笑,刚想说几句话来安慰他,谁知上一秒还灰心失意的人下一秒就突然眼睛一亮:“江姑娘,要不然我不走了,就留在这儿跟你们一块儿修炼!反正师尊徒弟那么多,也不缺我一个,我给你当师弟,在这里陪你聊天逗闷子怎么样?”
白白得一师弟的江云萝:“……”
她没答话,只面露犹疑,思考该怎么拒绝他,毕竟他可是蓬莱的小徒弟,就算不受重视那也是两个门派,岂能如此儿戏。
只是没等她开口,李横七熟悉的声音就立马当头劈了下来:“你当这是你家吗!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告诉你,怎么来的就给老子怎么滚!我们天道宫不养废物!”
一番疾言厉色,毫不客气地扇在人脸上,顿时把蓬莱小公子斥得面色通红,浑身哆嗦:“李横七,你、你少看不起人!”
李横七一袭劲瘦衣袍,鼻孔朝天:“我看不起人又怎样?你哪点能让我看得起?”
眼看李横七要把人说哭,江云萝赶紧上前把他拉住:“好了师兄,善小公子不过是同我开个玩笑罢了,他可是蓬莱仙首最受宠爱的小徒弟,就算我们肯收,蓬莱也绝不会放人的。”
说完,又挤出几分多愁善感对着善九道:“这几日听训,多亏了善公子才没有觉得那般无聊,公子不妨先回蓬莱,若是以后觉得无聊了再来找我便是。”
善九眨巴眼:“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小公子叹气:“好吧,那我以后再来找你,江姑娘,你多保重。”
等人远远地离开,江云萝这才收起表情。
没成想一扭头,就看见李横七用一种很是奇怪的逼视的眼神看她。
江云萝顿觉发毛:“怎么了?横七师兄干嘛这样看我?”
李横七嘴唇蠕动,接着阴沉地问:“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什么?”江云萝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横七却咬着牙:“这几天,我可是听说你天天和姓善的那小子混在一起,还有,你还在道场上盯着里面的男弟子看,江云萝,你该不会忘了天道宫的规矩吧?”
被谴责的目光盯着的江云萝:“师兄,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李横七眼神愈发锐利:“你怎么不是这种人,之前,你还把大师兄的法衣披在身上,就是喝醉酒的那晚,你以为我忘了是不是?”
无言以对的江云萝:这种事他怎么还会记得?
“咳,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眼见她无话可说,李横七这才冷哼:“你知道就好,天道宫规矩森严,你以后切不可有此肮脏杂念。”
江云萝:“……”无言以对,只好自闭。
最终,为期七日的听训结束,江云萝也算正式成为了天道宫合格的内门弟子。
而她最心心念念的第一件事便是——学剑!
这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参商殿外,微生仪手持湛月,眉目凝光,不动不破。一招起势,便是风云变幻,草木倾折,修长的剑身发出清脆而摄人的鸣音,衣袍翻飞间划出凛然如霜的剑气。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强悍无匹的威力。
不愧是湛月,不愧是微生仪呐!
江云萝眼神激动,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出剑,但每次看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不过显然,激动的不止她一个。
一旁的李横七:“师兄,我来试你的剑!”
江云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下一刻,李横七便唰的一声,手持丹心剑一跃而上。
而后,江云萝眼睁睁看着他宛若雄鹰展翅一样跃上去,在空中停留了没一会儿就如同撞了脑袋的傻鸟一样坠了下来。
江云萝:“……”所以说,是谁给他的勇气?
李横七挣扎着爬起来,半空中,微生仪不疾不徐地收剑落地,声音冷淡道:“我之前便说过,你的剑过于急躁,丹心剑是至坚至纯之剑,你不能领会其中真意,又怎么能做到人剑合一呢?”
李横七被如此说教,微微沮丧:“我知道了师兄,我会努力领悟的。”
见他如此,微生仪不再说什么,而是接着走到江云萝面前:“方才的我所演示的,是菩提剑法的第一式,名叫万物春。只不过我所修习的无情道并不能发挥其中的回春之意,但你的焚星*或许可以。”
说完,指尖点向她额头,脑海中的焚星嗡的一声,下一刻出现在眼前。
微生仪目光压下:“去吧,演示一遍与我看。”
江云萝深吸一口气:“知道了,师兄。”
说完,手握剑柄眼神一凛,回想着刚才他所演示的剑招,抬手起势,蓄力于腕,接着旋身,翻刺,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剑身裹着风声,风声擦过树梢,又越过丛丛的草叶儿和泛起微微波澜的湖面,不需要她去倾听,耳边所有的声音便自动地涌向她。
而当她手中的灵力贯彻剑身时,流火之气瞬间化作轻盈的水雾,将她温柔地包裹其中……
眼看着剑气初成,江云萝眼睛发亮。
下一刻,剑势一收,稳稳落地。
身后传来赞许的声音:“不错,你的剑很有灵性,不需与你心意相通便能领会你的意思。”
江云萝平复激动,握剑的手隐隐发颤:“我也感觉到了,师兄,本以为焚星是把戾气很重的剑,没想到居然这么听话,这么聪明!”
李横七嫉妒地撇嘴:“不过就是把歪歪扭扭剑,有什么好炫耀的……”
江云萝假装没听到这话,微生仪则转身:“你既已入剑道,便好生修炼,待这一式熟练之后再学下一式。这样,我留湛月在这里与你们对练,日落之后你们便可以回去了。”
等等……要练到日落之后?
江云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说话这话的微生仪已然步入了殿内,只留下剑身皎皎散发淡淡霜银之色的“湛月”嗡嗡地指着他们。
江云萝不由得看痴:“师兄的剑,真的好生漂亮……”
话音刚落,一道凛冽剑气迎面削断了她的头发。
江云萝:“……”
于是,之后的几个时辰,江云萝李横七如同被遛的狗一样在湛月剑下毫无招架之力。
不止滚得满身狼狈浑身是土,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比之前在迷雾村被那妖鬼追着跑还要累。
最后,江云萝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不行了……我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李横七也灰头土脸,只是他显然不服输:“该死的,再来!”
这么过了第一天第二天,江云萝从一开始的心怀激动,到筋疲力尽,再到逐渐游刃有余,能够熟练地使用招式,并且在湛月下能走上几招。
不知道到了等几天,微生仪再次出现。
“不错,你的剑术进步不小,从今日起,就配合这本心法修炼,你结丹之时过于匆促,至今修为不稳,待修习十天半月,应当会有所进益。”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清清冷冷,不疾不徐,江云萝却觉得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当即眉眼弯弯道:“多谢师兄!我一定努力修炼,只是,若遇到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去问师兄吗?”
微生仪顿了顿,乌秀的眼睫垂落,不见波澜道:“当然可以。”
第34章
因着这一句话,江云萝几乎每天都往参商殿跑。
当然,她也不是故意套近乎,而是确实有很多东西要问。
毕竟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现代人,穿到修真界也不过才刚入门,连人体的经脉穴位都搞不懂,更被说那些高深的剑诀心法,还有更为玄妙和复杂的阵法结界。
虽然不懂,但她却兴致勃勃,日日往参商殿跑,差点把门槛都踏破了。
不得不说,微生仪虽然表情冷清,不近人情,作为师兄却是倾囊相授,教授一道也比她那个日日闭关的“师尊”要尽职多了。
他立于窗前,清冷如雕塑:“剑术和阵法,你已经算是学得差不多了,不过要想大成,更多的还要靠你自己领悟。”
江云萝:“师兄的意思是,我不用再过来了?”
“不,从今日起,我会教你一些别的东西。”
“别的?”江云萝瞬间目露期待,“师兄要教我什么?”
微生意面无表情:“御琴和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