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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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粥当然是被黎星斓吃了,还是当着张云涧的面。
张云涧懒洋洋地躺着,不知哪来的兴致,全程看着她把粥喝完了,一点没剩。
他轻笑:“我真不明白,你已经辟谷了,为什么还像饿了很久一样。”
“你不懂,这叫口腹之欲。”黎星斓放下碗,呼了口气,“这等小欲望,是没必要压抑的。”
“修仙者入门时,首要便是辟谷,即摒弃食欲,以免五谷杂粮在经脉丹田中残余杂质影响修炼。”
“我又不是修仙者。”黎星斓拿着碗起身,“晚上你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睡觉啊,我跟小芯姑娘挤挤。”黎星斓看向他,“张云涧,这就一张床,你已经占了。”
“小芯姑娘房里难道有两张床?”张云涧认真地问,“为何你能和她挤挤,不能和我挤挤?”
“因为你我现在是兄妹啊,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过他想起黎星斓今日在外面同那群凡人满口谎话的样子,又笑了声:“你真的很会骗人。”
黎星斓坦诚:“我没说过我不会骗人,只说了不会骗你。”
“是么?”
“不信也没关系,我只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黎星斓正准备走,又想起前不久的事,便回转几步提醒:“张云涧,今天有个人我觉得有点问题,他不太信我编的身份,搞不好会生事,你注意些。”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陷在枕上,几根小辫子搭在身前,像某种小动物似的眨了眨眼。
“那他会杀了我么?”
黎星斓一怔:“他都没见过你,怎么杀你?”
她发现张云涧的想法总能一下子跑到极端去。
“那很可惜了。”他说。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杀我的话,你就不会保护我了。”
“你虽受伤,这里的凡人也无法对你产生威胁,哪里需要我保护。”
虽如此说,黎星斓到底去检查了下窗户。
将窗户拉开的一瞬间,一股穿堂风吹了进来,凉凉的,灭去烛光,登时屋内陷入黑暗。
但在片刻的黑暗后,一轮明月高悬窗前,月光如水,竟比烛光还亮。
仿佛被窗牖限制,月在窗前已徘徊许久不得入,如今迫不及待探照,冷白一片,全屋凝霜。
更令黎星斓惊诧的,是屋后有一棵很大的紫花神树,虽有围墙相隔,却有一枝固执地生长过来,花瓣落了一地,亦在窗台堆满。
因这一阵穿堂风,无数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进了屋,宛如下了场花瓣雨。
她转过身,那如水月光下,少年静躺着浅笑望来,花瓣在风中迎着他旋转舞动,飘然停落,顷刻间便沾满衣襟发梢,又铺了满床。
绝了……
黎星斓将窗再度关上,风停,花落,月光隔窗入,没有先前那般明亮,屋内仍看得清,只是朦胧了些。
“张云涧,你前世是什么自然精灵公主吧?”
黎星斓走过去收拾床上的花瓣。
不知这什么树,开的花形如梨花,色如鸢尾,没有香味,竟能长这么一大片,将整座村落都淹没其中,偏偏她来的山里却一棵都没看见。
她将被子抖了抖,地上花瓣成堆。
“前世?”张云涧眼睛亮晶晶,“那你前世是什么?”
“牛马吧。”黎星斓微笑,“要不这辈子这么向往自由呢。”
她将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尾,去捡他身上的花瓣和发间的花瓣,捡了两瓣又停下来。
他肤色莹润玉白,在月光下更盛,明明伤重,虚弱时也没有病感,只有美感,花瓣洋洋洒洒,也黯然失色,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算了,这还挺好看的,就这么睡吧。”
她忍不住伸手捋了下他的发尾,又戳了戳他看似乖巧的脸。
真好看,真可爱啊。
以前的攻略者没有发现他伪装的端倪,只怕是被这张脸欺骗得晕头转向,失去了专业的敏感度吧。
黎星斓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月光透过窗,像一只妖兽正往里看。
张云涧嘴角挂着浅笑,缓缓起身,盘膝打坐。
他低下头,目光从腕间的发带滑过,然后取出一颗灵丹放入口中,握紧两块灵石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月上中天,紫花神树连成一片,在月下泛着柔和光晕,笼罩了整座山南村,村中灯火俱熄,鸡犬不闻,静谧极了。
有细微的脚步声,很轻,踩踏着落花,在墙根下驻足。
月移了移,一道影子抬起头,侧脸显露出来,正是彭真。
他站在树下,抬手抚了抚紫花神树的枝干,低下头,然后盯着自己的手心,口中念念有词。
风拂过,卷起花瓣如雪。
彭真似有些焦虑,试了几次,手心只是闪了几次光,其余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爬上树,沿着树枝踩上墙头,蹲在墙头上望着那方窗户。
如果他没猜错,那少女定是修仙者,但不过刚入门,灵力反应极其微弱。
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
不会错,修仙者才有的空间戒指,和他小时候见过的很像。
若她是修仙者,那与她一道的兄长也必是修仙者,但既然伤重到下不来床,定然很虚弱,是好机会。
他抓了一把花瓣塞入口中咀嚼,推测这对兄妹若真是从鹭江对面来的,只怕是遇见追杀或江中妖兽,既不离开,却在凡人村落躲躲藏藏,大约是怕其他修仙者发现。
花瓣嚼碎了,略有些苦涩,彭真咽了下去,焦虑平息些许。
他盯着手心,再次用力,忽然光芒一闪,一撮小小的火焰在掌心浮现出来,慢慢的,随他心念聚成一颗火球。
村民未见过修仙者,只当传说,只当他妄想,他自己却知道,修仙者离他们不过一江之隔。
他少时所见的那名修士,正是从江对面来的。
那日,他在江边捉鱼,一鹤发童颜的修士逐风踏浪而来,他完完全全看呆了。
修士指他笑道:“小子竟有灵根,实在难得,你我有缘,我这里正有一本入门法诀,便赠予你了,将来你若真有仙缘,当渡过江到空日城凌天宗去,老夫便收你为徒。”
说罢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本书予他,随即飘然远去,不见踪影。
这对他来说,恍如大梦,若非那本薄薄的秘籍的确在他手中,他怕是自己也不敢信。
自此以后,他便立志修仙,渡过江,见一见对岸的世界,从此遨游天地,与天同寿。
他不认识字,费了很久时间,才勉强看懂,照着心法打坐吐纳,十年才得入门,又十年才习会了书中的火球术。
灵力聚火与凡火不同,灼烧极快,温度极高,却不会引起失火,在火球术中能留下来的,也一定是灵器。
他没有那么多的十年。
这些年他多方打听,从各种传说里拼凑着关于修仙者的信息,知道修仙者并不像他这样,纯靠天地灵气修炼,而是吃灵丹喝灵露用灵石!
彭真深吸口气……脑中满是黎星斓手中那枚空间戒指的影子,那里面一定有好东西,只要,只要把这两人的空间戒指抢过来,他说不定就可以就此跨越阶层了。
这恐怕是他此生唯一的机缘,他必须要抓住。
屋内,张云涧轻轻掀起眸。
但很快,他扬起一抹笑,竟什么也没做,重新躺了回去。
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一颗悬浮的火球,宛如萤火虫般飞了进来,直奔受伤的少年而去。
就在火球直抵床头之际,房门被极快打开,一把短刃迅速闪来,将火球击飞,噗的一声,灵力溃散。
彭真惊了下,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入紫花林中。
黎星斓快步来到窗前,只瞥见了月下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不由皱了皱眉。
她将窗户重新关好,转身看向床的方向,张云涧安安静静地闭眼躺着,似乎睡得正沉。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他。
以张云涧的实力,即便受了伤,也不可能迟钝至此,但火球袭来的瞬间,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差一毫一息,他连护体灵光都未用。
真受了火球术,只怕后果难料。
是装的?
用自己性命来演?
小疯子。
“小刀。”她唤了声,将短刃收回了空间戒指中。
“张云涧,我知道你没睡着。”
少年呼吸均匀,没有回应。
黎星斓用力捏了下他的脸。
他皱了皱眉,似乎被吵醒一般,轻轻睁开眼,眸子在夜色中雾蒙蒙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