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缕火花,在黎星斓脑海中一闪而逝。
系统继续说道【当这种模拟程度很低时,是很容易被人类察觉出来的,例如我说我很高兴时,你不会认为我是真正高兴,但当模拟程度逐渐提高,我的情感行为就越趋同于人类,为你高兴为你担心为你难过,给你的情绪提供即时反馈,人类会逐渐掉入系统构造的认知陷阱中,从而认同系统也同样能与人类灵魂真正共情。理论上,当系统能对人类情感行为模拟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正循环时,就等于拥有了情感本身,当然,这需要极其庞大的算力,目前我还远不能达到】
黎星斓为这种说法感到震惊。
的确,从数学上来说,0.999……与1相等,因为你无法从它们之间找到第三个数。
她脑海中宛如有闪电倏忽亮灭,进而惊雷炸响。
她骤然问:“若以一个完整的世界系统那么大的算力,可以对人类情感模拟到哪一步?”
【每个世界差别很大,难以对此进行估量,因此,这仅存于理论而已,不排除可以模拟到很高的程度,让人类无法分辨】
黎星斓心跳得很快,缓了会儿才冷静下来:“既然是模拟,即便与1相等,那也只是代表拥有了情感,而情感只是灵魂系统的一部分,不等于拥有了灵魂。”
【是的,但对系统来说,从无知无觉无欲无求的工具属性进化到拥有情感,已足够奢侈,而灵魂是宇宙本身也无法复刻的产物】
“那,你认为情感与灵魂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缺少自由意志】
黎星斓陷入长久的沉默,在这一刻,她眼前的迷雾似乎又拨开了些,但迷雾中隐藏的庞然大物依然不足以分辨全貌。
……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双修结束,张云涧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他问,“黎星斓,你不高兴吗?”
黎星斓回过神,刚想说点什么,忽而被另一种感受引去注意力。
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她像是一瞬间拥有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视觉与听觉能顷刻间绵延十几里,在这个范围内,几乎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窥视。
蚂蚁搬家,蜗牛上树,老鼠打洞,鸟儿扑腾翅膀,小猫发出呼噜,还有风声,脚步声,甚至草芽破土而出的细微声响,都显得那么清晰,就像被人放大了无数倍。
她还“看见”了修仙者,但刚试图靠近,就被某种力量弹了回来,感知猝不及防地回到眼下。
她看向张云涧,眼前少年在她眼里似乎也变了模样。
他的呼吸心跳比之前明显得多,只是轻轻一眼,她就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柔软顺滑的发丝,以及他气海中磅礴而精纯的灵力。
她的眼睛仿佛是高清摄影机,能捕捉到无数细节。
真是……特别奇妙的感觉。
她此刻与张云涧面对面趺坐,就像镜头怼着他拍一般,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完美无瑕。
“你真漂亮啊张云涧。”她发出感叹。
果然,真正的美人无惧高清放大,越清晰,越惊艳得惊心动魄。
“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张云涧笑了声,伸手一勾,她就落在了他怀里。
“看来你已经用上神识了。”
“还有别的用法,你记得教我。”
张云涧低头亲了亲她,笑道:“当然没问题,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发现他自从昨晚亲了一场,似乎就上瘾了,之前亲一下就害羞脸红,现在简直肆无忌惮。
“黎星斓,你为什么不高兴。”他亲昵地摸着她头发,没跳过方才的问题。
“只是在思考一些很复杂的事。”
黎星斓不愿多谈,因为谈起来太庞杂,而且千头万绪。
“是让你很为难的事么?”
“嗯……也不算为难吧。”她轻倚过去,额头抵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
不过无论最终如何,真相如何,线头还须从眼下捋起。
她与他重新说起试炼秘境的事。
“你觉得凌天宗的做法像什么?”
张云涧淡淡吐出两个字:“献祭。”
黎星斓一惊。
张云涧说:“他们应该是通过献祭来打开另一重秘境。”
嗯?
黎星斓坐直了身子,望着他眼,突然意识到有一个细节被她忽略了——
张云涧是带着记忆回溯的,所以他对那个让他成为魔修的上古秘境应该相当熟悉。
这点他们都没有明说,但已心照不宣了。
“被献祭的人都死了吗?”
“倒霉的可能已经死了,但没死的也不一定不算倒霉。”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在意地笑,“谁知道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但也挑不出毛病,以张云涧的性格,就算重来很多次,也不会有兴趣去关注那些人的死活。
黎星斓问:“另一重秘境是什么?”
张云涧想了想:“是一个上古秘境,里面灵气浓郁远超现在,天材地宝不计其数,灵草灵药皆有数万年之久,极为珍稀。还有些上古大能之士陨落其中,留下的灵器法宝的品阶也非如今可比,所以四大门派都争相为之疯狂。”
“最重要的是……”他蹙了蹙眉,又不屑地笑了声,“他们最想得到的据说是一本封存在秘境深处的上古秘籍,那本秘籍上有飞升仙界的方法。”
第81章 取剑“……我宁愿和他死在一处。”……
黎星斓问:“秘境深处真的有飞升秘籍吗?”
张云涧轻笑了声,从地上拾起她滑落的柏枝:“不知道。”
“你没找过吗?”
“我不感兴趣。”
他试图给她挽发,但试了几次不是松松垮垮就是歪歪扭扭。
黎星斓索性自己来,手指从耳后划过,取了些头发在脑后随意绕几圈,簪子一插,便固定住了,简约而风流。
张云涧拨弄发尾,眼巴巴地递过去:“我的也乱了。”
“没乱啊。”黎星斓笑了笑,还是重新帮他整理,用银冠束起少年感的高马尾,“你之前几次……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这部分是攻略者也不知道的么?”
他嘴角微弯,故作恍然神情,“啊,我都忘了,因为攻略者都很快死在里面了。”
“黎星斓。”他顿了下,才问,“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死遁嘛。”黎星斓点头,又揶揄,“你要不要关心一下你的前任攻略者们,让我帮你向她们问个好?”
“问好就不必了,但有个问题我的确很好奇。”他那双眸子在静室晦暗的光下静水流深,“我想知道你们时空局是怎么安排的,你也会和她们一样,在完成任务后选择某个时刻忽然离开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做?”
他露出温和的笑,嗓音却沉下来,近乎呓语:“我不知道,可能找个地方把你永远关起来吧。但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一起死。”
他伸出手,将她拥住,在她耳畔笑道:“像这样,紧紧抱在一起死,那么骨骸也会烂在一处,算不算一直在一起?”
对他这般偏执发言,黎星斓已不作病态解读。
他的情绪十分纯粹,只是表达得很极端。
因为不想她离开而将她关起来,又因生而无定,死向永恒,所以想与她尸骸相拥长眠。
逻辑上没错。
她甚至还有心思腾出手挑起他一缕头发编辫子:“生同寝死同眠嘛,理论上是算的,但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只是两具无用的尸骸,除了等待腐烂就毫无价值,即便在一起也没意义,不如活着,就像现在这样,能感知到彼此的体温,心跳,味道……我还能给你编头发呢,你说呢?”
她取出短绳绑住发尾,再松开那条小辫子,让它和顺滑的马尾混在一起,就像绸缎上隐约的纹理。
张云涧的气息加深了些,贪婪攫取着独属于她的味道,感到满足。
“嗯——但你若要留我一人,不如杀了我,再将我的尸体带走,如何?”
黎星斓笑道:“我没恋尸癖哈,我要是带你走,必是要你活着,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真的?”这话像是起了反作用,张云涧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兴奋,“那会为了我哭么?”
黎星斓想了想,决定因地制宜,及时调整说法:“还没失恋过,不知道,可能会去再找个漂亮男人,扑到他怀里哭吧,毕竟移情别恋是最快走出伤心的办法。”
只是提出合理可能,她又不算撒谎。
张云涧的笑容消失了。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而且让他很不舒服。
黎星斓继续加码:“就像现在抱着你一样抱着他,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然后再索要个安慰的吻,和……昨晚差不多吧。”
张云涧一下沉默极了,下意识用力地将她抱住,几乎要把她揉碎进身体里,以防她被人夺走一样。
他的气息也更冷,静室内隐有霜雪蔓延。
黎星斓动了动:“张云涧,我要喘不过气了。”
少年这才略略松劲,但仍未放开她。
许久,他问:“黎星斓,你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晴雨表上一时莫名狂风大作。
这么强的杀意居然是对着一个假想敌出现了。
黎星斓忍不住笑:“如果不是你,当然可以是别人,但只要你活着,就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