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热度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女孩胸前那个恐怖的空洞中激射而出,尽数喷洒在下方那沸腾翻滚、吸饱了修士怨毒精元的金池之中!。
嗤——!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又似无数怨魂齐声尖啸。
温热的童血与污浊滚沸的金液接触的刹那,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白骨祭坛剧烈摇晃。
粘稠的金液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处,一点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核心骤然出现。
那颗被挖出的稚嫩心脏,被万蛊门主随手一抛,如同垃圾般落入了那暗红的漩涡核心。
金液瞬间将其吞没!
嗡——!
一道五色的光柱,混合着粘稠的金液与污血,猛地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一颗鸽卵大小且表面布满血管般暗金纹路的珠子虚影,正在贪婪地吸收着下方祭坛冲天而起的怨毒死气和修士精元,还有那至纯至烈的童女心头血。
贪魂珠!
它正在成型!
红发少女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那小女孩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万蛊门主那冷酷的掏心动作,金液吞噬心脏的恐怖景象……
每一个细节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那冲天的五彩光柱,仿佛也吸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和温度,让她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幻境再次剧烈地扭曲、旋转.......
白骨祭坛、沸腾金池、冲天邪光……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打翻的颜料盘,色彩疯狂地搅动、混合,继而猛地向中心坍缩.
红发少女感觉自己再次被无形的巨力抛飞、撕扯。
冰冷咸腥的海风,带着粗粝的沙粒,狠狠拍打在脸上。
耳边不再是怨魂的哭嚎和熔金的咆哮,而是单调、固执、永无休止的海浪声——
哗啦……哗啦……
转瞬之间,脚下是冰冷、湿滑、微微下陷的沙滩。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在铅灰色天幕下翻涌着灰白色泡沫的苍茫大海。
海天相接之处,一片压抑的混沌。
红发少女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扶着膝盖的手。
那双手……布满了粗糙的裂口和褐色的斑点,指关节因常年操劳而显得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污垢。这绝不是她那双握惯了赤鳞鞭、骨节分明的手!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入手是干枯、粗硬、如同深秋败草般的触感。她颤抖着,将那缕头发拉到眼前。
白发!刺目的、毫无光泽的、如同枯槁老妇般的白发!
“不……这不可能!”她失声喃喃,声音嘶哑苍老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一个含糊不清、带着痛苦意味的呜咽声从身旁传来。
红发少女猛地转头。
就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
他看起来有十多岁,头颅却异常地大,脖子细得仿佛支撑不住那颗沉重的脑袋。
红衣少女心下一惊:“这是一个饿死鬼!”
他的五官扭曲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歪斜,涎水沿着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破旧的、打满补丁的棉袄前襟上,洇湿了一大片。
他浑浊呆滞的眼珠毫无焦点地转动着,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佝偻着,双脚无力地在湿冷的沙滩上拖沓。
男孩的手腕上,紧紧系着一根粗糙、浸满汗渍的麻绳。
那绳子的另一端,原是缠在一截磨得发亮的竹柄上,而竹柄正被一只手攥着。
这手背上的皮肉,像是晒久了的笋干,褶皱里嵌着些洗不净的烟尘色,指关节处鼓着老茧,青紫色的血管在松弛的皮肤下蜿蜒,倒像是老树根攀着半堵残墙。
她攥绳子的力道却奇崛,指腹深深陷进粗麻里,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那指甲边缘早没了圆润的形状,磨得薄且平,隐隐透着点灰扑扑的暗。
日光从廊檐斜斜切下来,刚好落在她挽着的发髻上。
发髻用一根乌木簪别着,簪子上的螺钿花纹已褪成模糊的浅影,满头灰白的发丝散在耳后,被风一吹,便贴在那沟壑纵横的脸颊上。
她的脸盘原是周正的,如今却像被岁月揉皱了的绢帕,眼尾的皱纹深得能藏住光阴,眼皮有些耷拉,遮着一双浑浊的眼,可那眼珠转动时,偶尔掠过的光,又似檐角铁马在风里晃出的冷意。
脖颈间的皮肤松垮着,形成几道堆叠的褶子,像是没熨帖的棉袍领口。
她穿一件月白色的旧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肩头处被日头晒得发了黄,针线缝补的地方泛着细密的白纹。
整个人拉着一个男孩向大海深处走去,看上去似一截生了苔的老木桩,唯那攥着绳子的手,还透着一股与这苍老相悖的固执,叫人看着,只觉得时光在她身上走得又急又慢,急的是红颜成雪,慢的是这手里的绳,还系着些不肯松的过往。
那女人突然转过头看着红发少女,那分别就是她自己的眼神........
第242章 阿衰爱上了阿呆
就在看到女人转头的刹那,一股完全不属于红发少女的、庞大而沉重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意识的堤防。
绝望、疲惫、麻木、深入骨髓的怨恨、以及那被岁月和生活彻底碾碎后残留的一点点、几乎熄灭的名为“母亲”的本能……
无数复杂到极点的情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记忆,破败漏风的茅屋,看到了冰冷的灶台,看到了邻居嫌恶躲闪的眼神,看到了那个男人——孩子的父亲——在得知儿子天生痴傻后,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的背影……
无数个不眠之夜,孩子不知疲倦的哭嚎、摔打、尖叫,撕扯着她的头发,啃咬她的手臂……
邻居的孩子叫她的痴傻儿子为“阿呆”,还顺带也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阿衰”。
还附赠了一句顺口溜:“阿衰爱上了阿呆,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白天阿呆精力旺盛,到处疯跑,惊吓邻里的孩童,引来无数谩骂和石头。
她四处求医问药,耗尽家财,换来的只是郎中们冷漠的摇头。
才四十出头,镜中的自己已是满头霜雪,腰背佝偻如老妪,疾病缠身。
最后,对生活绝望的她用一根麻绳系着“阿呆”,并告诉他带他到一个美丽的地方,她用绳子牵着儿子的手走向大海......
“娘……娘……冷……”男孩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身体因为海风的刺骨而微微发抖,涎水混着鼻涕流得更凶了。
他试图靠近母亲,寻求一丝温暖,动作却笨拙而扭曲,反而差点把自己绊倒。
“娘,怕......”
那声“怕”字说得糊糊涂涂,就像根锈了的绣花针,也不知从哪个墙缝里钻出来的,偏生就戳在那冻石缝里——那里原是藏着给孩子擦屎把尿时的过往,是孩子第一次叫她“娘”时的感动,这一切,早被绝望磨得像块破絮,如今叫这针一挑,竟渗出点血珠似的疼来。
她下意识地松了松手中的麻绳,另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想要去擦拭男孩脸上的污迹。
但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
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他是孽种!是拖垮你的债!是让你人不人鬼不鬼的祸根!没有他,你何至于此?
看看这大海……多干净……只要走进去……一切就都结束了……解脱了……
那声音冰冷、麻木,带着一种诱人沉沦的解脱感。
“幺儿……”女人听到自己口中发出苍老悲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砂石上艰难地磨出来,“乖……娘带你……去看鱼摆摆……海里有……好多漂亮的鱼摆摆……”她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地抽搐着,比哭还难看。
男孩浑浊的眼珠似乎亮了一下,歪着头,口水流得更急了:“鱼……鱼摆摆……看……”他似乎被这个简单的词吸引了,暂时忘记了寒冷和不适,踉跄着就要往海水里扑。
女人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麻绳,那沉重的、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在海水的浮力下竟然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牵着那懵懂无知、只想着看“鱼摆摆:”的儿子,一步一步,向着那翻涌着灰白浪花的、冰冷的海水深处走去。
冰冷的海水先是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男孩似乎也感到了不适,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呜咽。
“乖……不怕……鱼摆摆就在前面……”女人用那苍老的声音机械地重复着,像是在安慰儿子,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她拉着绳子,更加用力地往前走。
海水很快淹到了膝盖,冰冷的海水浸泡着单薄的裤腿,刺骨的寒意直钻骨髓。
男孩的呜咽变成了惊恐的哭叫,他本能地挣扎起来,身体向后用力,试图逃离这冰冷可怕的所在。麻绳瞬间绷紧,勒得女人掌心剧痛。
“不!不!”男孩含糊地尖叫着,拼命扭动身体,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挣扎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
女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海水中。
她猛地回头,看着儿子那张因恐惧和痴傻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无助和哀求的浑浊眼睛,那属于母亲的本能再次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脏!
“放手!快放手!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孩子!女人的灵魂在躯壳内疯狂呐喊。
但另一个声音响起:“放手?然后呢?让他继续活着受罪?让你继续生不如死地熬着?看看你!看看你这一头白发!你才四十岁!四十岁!你还有几年可活?死!一起死!死了就干净了!一了百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红发少女的灵魂深处激烈地绞杀、撕扯!
白发苍苍的女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半向前拖拽,一半向后抗拒,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疯狂拉扯的木偶。
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眼神时而充满母性的悲悯和绝望的挣扎,时而又变得一片死寂的麻木与疯狂。
“呃啊——!”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嘶吼,那是灵魂被撕裂的声音。
冰冷的海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腰部,漫过了男孩的胸口。
每一次浪头打来,男孩瘦弱的身体都被冲击得摇摇欲坠,他呛了几口咸涩的海水,咳嗽着,哭声变得微弱而断续,只剩下无助的呜咽和惊恐的抽噎。